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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钧见她已上马而去,不及多问,忽然感到大腿内侧一阵疼痛——他的确是太久没有长时间骑马了。
“郎君,回去又不赶时间,不如换马车?”谢府的家丁倒是很会看事儿。
谢钧摇头,道:“不必。”仍是咬牙上了骏马。
是他这些年来伪装久了,懈怠了。
这番出行,正是给他提了个醒。
回到金玉园中,已是日暮时分,穆明珠进内院之前,又交待了齐云几句,却见他仿佛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笑问道:“怎么了?可是昨夜不曾歇息的缘故?”她也是昨夜一宿没睡,只是两人都年轻,熬一日一夜都还是熬得住的。
齐云微微一愣,抬眸对上穆明珠关切的目光,忽然觉得胸中如有暖流涌动,原本的失落便也随之荡然无存。
穆明珠见他一语未发,可是那双黑眸又奇异得亮起来,摇头笑道:“真是搞不懂你——一会儿看起来像是蔫儿了,一会儿又支棱起来……”她总结道:“先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我再找你说话。”
齐云的黑眸越发亮起来,“好。”他轻声应,声音里有不自知的温柔。
有她这简单的一句话,明日便值得期待起来。
穆明珠点头入了书房,独坐窗前半宿,却是在面前纸张上写下了八个大字。
一曰“以工代赈”,一曰“化奴为兵”。
第61章
“以工代赈”与“化奴为兵”,这便是穆明珠在扬州城中下一步行动的纲领。
纲领写下八个字来容易,真正要实施却难。
譬如这“以工代赈”,早在齐景公时,便有晏子以路寝之役以赈济灾民。大周朝中不乏饱学之士,这次扬州遭逢百年难遇的水灾,如何竟没有大臣提出以工代赈之法来?原因不外乎三则,一来是以工代赈,既然要做工程、招募人员,总是要许多银两支撑的,国库空虚已久,朝中要员都深明其中难处,想着量入为出已是不易,哪里还有余力去兴修大的工程?就算有人提议,也会卡在筹措资金这一关。
二来是灾民身份不明,鱼龙混杂,当地政府为了稳定,把他们拆分开还来不及,更何况是把其中青壮有力者聚集起来?秦末揭竿而起的,不正是遇雨的民工?若果真出了这样的暴乱,当初提议的官员免不了要受责罚,所以倒不如任由灾情蔓延,他也好明哲保身。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等大灾之年,朝廷救济的能力下伸不到灾民中来之时,正是地方上豪族廉价侵吞百姓田地、买入奴婢的好时机。这是如焦家这样的豪族,大肆扩展家族能量之时,又如何能任由中央朝廷插手破坏了?就算是有想提出纾灾解难之法的官员,也或是被焦家这等豪族买通,或是被那些与豪族休戚相关的官员攻讦。浑水之下,朝廷做不出举措来,便正中如焦家这等豪族的下怀。
穆明珠从自己所写的八个字上抬眸,透过敞开的长窗,望向墨蓝色的夜空,因为书房内的灯火照耀,她坐于书桌前看不到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但是却知道耿耿星河依旧在。
在扬州城周边收拢灾民,给他们可以做的工程谋生,必然会触动焦家的利益。
与其到时候被动防御,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穆明珠收回目光,折起写着“以工代赈”与“化奴为兵”八个字的纸张,把今晨尚且未能落笔的奏章重又翻开。
在这封她入长安城后,
第一次言之有物的奏章中,穆明珠大胆而谨慎得上奏了她的母皇,她怀疑焦家有不臣之心。这是秘密的奏折,经黑刀卫呈给皇帝穆桢,由齐云的亲信直送,所以穆明珠并不担心被扬州城中人拦截。
穆明珠有了思路,这篇奏折倒是写得极为顺畅。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鲜少有比谋逆更大的事情。
至于焦家的谋逆,是准备扶持建业城中哪个皇子上位,还是输送铁器勾结鲜卑,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穆明珠还没有编好。
但是这不重要,她只需要以这份怀疑给母皇抛下心锚,来日她果然与焦家争斗到了明面上,必要时便提起这心锚来,非但是她胜利的法宝,甚至可能是她最后自保的凭证。
这等没有证据便以疑心奏事的举动,自然不为圣贤所推崇。
但既然已身在政局之中,还去讲究干净清白,岂不是迂腐天真吗?
冥冥之中,她来到扬州城,是有原因的。出扬州城北上,沿邗沟至于淮安。这淮安,地处徐、海、扬三洲之中心,东临黄海,西接江淮,分引白马、射阳两湖,乃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值此大周与鲜卑南北对立之时,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巨贾如孟非白、焦道成,其货物往来,多要通行于淮安周边。
穆明珠压着兴奋之情,写完了给母皇的奏章,又翻开给萧渊未曾写完的信,添了几句,说是在扬州无趣,倒是有些怀念建业城中打马球的日子,看他上封信说如今马球队像模像样了,颇有些好奇,要他转告林然,领队前来扬州城,与扬州城本地的马球队比试一番。至于信的最末尾,她没有写“问右相安”这道暗语。萧渊见了信,自然会明白。
穆明珠是夜只睡了两个时辰,然而晨起神采奕奕,丝毫不觉倦怠,才穿戴齐整便听樱红传报,说是齐都督在外。
一时齐云入内,原来他是要外出去查陈伦案,先来问过穆明珠今日的安排,可有需要他跟随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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