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要医生......
盛知新忽然含糊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双腿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温故愣了一下:为什么不要医生?
可盛知新却不再说话,只继续压抑着紊乱的呼吸,腿下意识地在沙发靠垫上蹭着。
温故心中那种悸动愈发强烈起来,煎熬地扰乱了他尚且清醒的大脑。
他轻咳一声:小盛?
盛知新含糊地用鼻音应了。
难受吗?
他睁开眼看向温故,似乎不明白那人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
温故罕见地觉得有几分尴尬,微微别过脸:我可以帮你。
盛知新倏地睁大了眼睛,却是向沙发中瑟缩的:不要。
嗯?
温故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不要?
我不要,我......
他猛地仰头,撞在了沙发垫上,正好碰到了后脖颈上的伤,疼得蹙起眉。
温故见他表情不对劲,连忙扳过他的肩,撩开后领,看见了一个圆形的肿泡,微微泛着红。
他面色一沉:谁干的?聂英哲?
盛知新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一个劲地躲着他。
温故抿着唇,面色不虞。
在云南临走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小主唱,可现在......
温故叹息一声,松开了钳着盛知新肩膀的手。可没想到他刚松开,盛知新便一拳打了上来。
他现在正被药物所折磨着,没了平时的力气,拳头也软绵绵的,但不难看出是存了恨意的。
温故箍着他的手腕低头,却在他眼中看见了除情/欲外深深的恐惧。
或许是高烧,或许是药物,让盛知新的意识并不是很清醒。
所以在这样混乱的意识之中,他将自己认成了谁,会这样的害怕?
温故来不及细想,便听见身侧的人猫似的轻唤一声,带着请求的意味轻声道:温老师......
温故眼神一动,微微松开了他的手:认出我了?
我......
盛知新的脸更红了,似乎即将说的话很难以启齿:你能不能......
温故垂下眼:我能不能?
就.......
他似乎实在是太难受了,将脸贴在了温故的手上蹭了蹭:帮一下我......
嗯?刚刚不是不要吗?
温故挑眉看着他,手却已经很积极地向目标摸去,忽然在半路上摸到了什么东西。
温故低头,发现盛知新居然打了对脐钉。
他挑眉,嘴角噙着笑:小朋友,玩得挺野啊。
我......
盛知新刚说出一个字,却忽地低呼了一声,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像一张拉紧弦的弓,看上去紧张得要命。
温故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低声安抚:不要害怕。
虽然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无论如何这都不应该是正常欢愉时的状态,倒像是下意识地在防备着什么或许会伤到他的东西。
盛知新的手倏地扣紧了温故的手腕,拼命压抑着细碎的呼吸,可神经却依旧紧绷着,似乎下一秒便要逃开。
我......
他刚说出这一个字,皮肤上便多了一抹温热。
那人轻轻吻过他的额头和鼻尖上的痣,克制而又礼貌地避开了唇,手下的动作却又能恰到好处地触碰他的敏感,让他又想逃走,又舍不得逃走。
盛知新仰起头,脖颈处勾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濒死时的天鹅。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泡在一缸持续升温的热水中,周身滚烫,无法逃脱,而一睁眼,便能看见那个梦魇般尾随多年的人。
盛知新惊慌得想离开,可转身,便又投入到一片火似的熔炉里,要被炽烤得融化掉。
前方是烈火,身后有恶鬼,而他被夹在中间,无处可去。
忽地一片清凉席卷了热浪,一道厚重的木质香撞在他的鼻尖上,驱走了混沌,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梦魇也消失了。
他像是被人拽住了双手,从水深火热中死里逃生,这才注意到让人战栗的欢愉之感慢慢从脊髓攀爬上来,细细密密的,缱绻而缠绵。
盛知新轻轻咬着唇,手再一次无意识地扣上身边人的胳膊,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情感,随着那人手上的动作,声音缱绻着,眉眼间染上情动。
而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他的意识少有的清明了一会儿,看见了一双同样满是深情和爱意的凤眼,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像一汪不可见底的深潭。
盛知新触电似的移开目光,自己内心深处隐藏许久的期待与渴望呼之欲出,却不敢面对。
***
盛知新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
他缓缓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愣了一下。
屋中的色调是黑白色的,冷冷清清的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意味,床尾不远处的墙角立着台电子琴,旁边则是一把吉他。
这不是自己的屋子。
而前一晚......
盛知新想起了那间包厢里的混乱和可怕,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从包厢里逃出来,然后呢?
然后温故替他挨了一棍子。
盛知新心里一凉,忍着身上的酸痛,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下来便要出门,却听见身侧哗啦一声响。
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温故冷着脸靠在门边,眉宇间写满了睡眠不足的低气压。
看见盛知新醒了后,他放缓了脸色,走过来将被拽倒的东西扶了起来。
温老师,你的手怎么样了?盛知新的语气急促,下意识地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我......
温故的胳膊上敷着明显用来消肿的药,可依旧能看见下面骇人的青紫。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还没说话,温故的手便十分自然地摸上了他的额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已经不烧了。
温故叹了口气,垂下眼看着他:我的手没事,但其他的你不记得了吗?
他要记得什么?
盛知新心里咯噔了一下,抬头看着眼前的人:我可能不记得了吧。
他刚说完,脑海中便闪过几个片段。
自己粘在温故身边闹腾了一晚上,并且还......
盛知新脸上倏地一烫,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床上,脑袋和冒了烟似的,觉得自己有些没脸见人。
温故帮他把窗帘拉开,回头看见他这幅表情,轻笑:想起来了?
对,对不起......
盛知新尴尬地将头扭开,不太想看他。
可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身周一直包裹着木质香的味道,并且愈发浓烈起来,就像被人抱在怀里一样。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着,忽然听温故道:你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盛知新抠床单的手顿了一下,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哦?
温故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搭在腿上:这么说,你很有经验?
是,是啊。
盛知新心一横,脱口而出:我之前有过好几次,和......和前男友。
这样。
温故想起昨晚眼前人小猫一样在自己身上不得要领地蹭来蹭去,垂下眼掩住笑意:那你比我有经验多了。
啊?
盛知新眨眨眼:你......
之前没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昨晚也是迫不得已第一次帮别人......
温故说着,移开了目光,脸颊微微泛红,似乎十分不好意思:技术不好,请多担待。
盛知新抿了抿唇,心中忽然多了几分罪恶感。
他原本以为温故在圈里这么多年,多少也应该有过几段露水情缘,可没想到这人居然纯洁得可以。
而且温故弯不弯还另说,他自己却是个弯的,对于一些直男来说这种事可能确实难以接受,保不准当时他脑袋不清醒,说不定还做了些别的事。
盛知新面上发烫,低头道:温老师,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温故说,下药的又不是你,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照顾好你。
可我......
他不敢回忆那片看上去就很吓人的青青紫紫,更不敢想昨晚温故是怎样忍着痛照顾自己,一想心里就疼得要命。
盛知新自己愧疚着,又叹了口气。
温故沉默半晌,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如果换一个人处在那种境地,估计少有能平安出来的,遑论身边还带着另一个人。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深思。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让盛知新这样一个岁数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冷静沉着应对危机的思路呢?
盛知新定了定神,郑重其事道:温老师,我会补偿你的。
嗯?
温故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他:补偿什么?
就......昨晚......
哦你说这个,温故笑了下,想怎么补偿我?
就......
盛知新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补偿,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不出来?那先欠着吧。
温故似乎心情还不错,站起身瞥了一眼他挂着的吊水:过会儿医生来给你脖子上的烫伤换药,别乱动。
盛知新心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尴尬,一会儿是内疚,胡乱地点了点头,看着那人关上门离开,这才松了口气,把脸埋进被子里。
而温故刚关上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的眼中透着冷意,靠在墙上拨通了电话,低声道:我昨晚给你传过去的音频留好底了吗?
留好了,那人说,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先别管,以后会和你说。
温故冷声打断他的话:和别的料一起存着,我继续找其他证据。
那人顿了顿,低声说:之前你不是死活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吗?现在姓聂的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我觉得不如再忍忍。
忍忍?
温故想起昨晚看见盛知新脖子后面的烫伤,忽然笑了下,声音却结了冰碴似的:他这回动了我的人,忍你妈忍,谁忍谁孙子。
第26章 两幅面孔
盛知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才恢复了点精神, 手下意识地向枕边一摸,却并没有摸到手机。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早被会所门口的保安收走了。
一想到这茬他就有些肉痛。
他人糊, 赚得不多,每个月的钱大半付给房东,留一些打给妈妈,剩下的才归自己用,换手机也不是说换就换, 还得咬咬牙纠结一会儿。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只是那部手机从五六年前一直用到现在,里面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挺重要的。
比如刚成团时和队友的合照, 自己写的一些灵感片段,还有一个已经停止运营的星云app,他用了这么多年的的树洞桃源乡。
盛知新仰面躺在床上,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他没记错, 星云在应用商场里已经找不到了。
那个app可以说是他接触音乐圈的契机,上面有不少不火的音乐人,固执地守着一方净土写自己的歌。
当时盛知新在学校的超市打工, 每次值夜班的时候就会打开星云, 点进他常听的那个主播的直播间。主播寡言, 直播间里没几个活人,唯独一个无聊的盛知新在弹幕区和他频频互动。
你可以火的, 你要坚持,你火了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粉丝了。
这些歌都是你自己写的吗?你好厉害,歌写的真好听。
盛知新平时听了不少鸡汤,逮着个失意人便卯足了劲灌。
主播刚开始不理他,后来似乎被他执着的精神打动了, 终于说了句谢谢。
就算我们以后出道了还要有联系,好吗?盛知新见他终于理人,立刻得寸进尺,我觉得你的音色很特别,我挺喜欢的。
主播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又低声说了句:谢谢。
再后来,等他签了公司,app就没了。这些萍水相逢的人永远成为了大数据洪流中的一段代码,被记录在那个停止更新的app上。
而只有他还坚持着给那个唯一互关的主播发流水账日记,似乎还在履行着两人当年的诺言。
居然已经过去五六年了。
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的十五分之一辈子,而自己依旧一事无成,昨晚还险些把命丢了。
说起来,温故好像投资了星云的重启计划,以后找个机会问问他,说不定还能把这个过气小软件给下回来。
卧室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了林莫奈的声音。
你能耐了是不是?还真的闷声干大事,等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尸体都凉透了公司通知我去吃席了?
林莫奈没和他客气,劈头盖脸一通训斥:那天你给郝静夜换房间我就觉得不对,她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一下瞒两个,你以为你是关二爷,能单刀赴会吗?
盛知新将胳膊盖在眼睛上,由着他骂,整个儿一个不抵抗的消极态度。
林莫奈来的时候走太快,刚刚又竹筒倒豆子似的稀里哗啦骂了一通,这会儿气喘不匀,只能粗暴地将一旁的椅子扯过来坐在上面,一双眼睛仍然气势汹汹地瞪着盛知新。
林哥,我知错了,盛知新说,我又把自己工作毁了,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干这行啊?
是工作的问题吗?是你差点把命都送里面的问题,你是有多不信任我啊?
盛知新小声嘀咕:没有不信任你啊,我这不是不记得你的电话号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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