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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好。”贺忱从座位上起身,颔首微笑着打了招呼,“我是贺忱。祝贺的贺,赤忱的忱。”
兰禾没说话,拉开藤椅坐下,扫了眼面前桌面上的一杯咖啡。
“哦。”贺忱也跟着坐下,解释,“我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所以自作主张帮您点了杯奶特。”
兰禾平常忙碌时喝美式居多,主要是提神,对拿铁也并不讨厌,闻言点点头,道:“今天工作结束的晚。你在这里等挺久了吧?不好意思。”
话是这样说,女人的眼神却带点审视意味,若有若无地在打量他。
贺忱自然能看出来,也不太在意:“还好。我也刚刚从学校过来。”
兰禾眉梢极轻地往上扬了下:“你们不是早就放学了?”
重点班高三下课是十点半。
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
贺忱嗯了声:“主要是去医务室拿了个东西,耽误了些时间。”
他说着,从一旁的书包里摸出张白色纸张,放到桌面上,往兰禾那边推去,“阿姨,您可以看一下。”
兰禾瞧他一眼,接过纸张,展开。
病历单?
纸张上字迹娟秀熟悉,兰禾看了两遍,又对上第一行的名字,惊讶:“枝枝什么时候生的病?”
怎么没跟她提起。
“上个星期四。”
贺忱平和道,“她去班主任办公室抱卷子,回来时在楼梯口晕倒。如果不是我碰巧看见,她很有可能会当场摔到后脑勺,被送进市医院。”
听着就很凶险,兰禾皱起眉:“怎么回事?”
“校医说是心理压力过大,缺乏休息,导致的短暂性贫血。”贺忱目光笔直地看向兰禾,“在此之前的前一天,她困到刷着试卷都能在体育课上睡着,全程不到三分钟。”
贺忱顿了下,嘴角扯出个弧度,反问,“阿姨,您觉得是怎么回事?”
他语气很温和,甚至称得上谦逊。但这句话却像一把剑一样朝着兰禾逼来,让她几不可查地蹙起眉尖:“你说要和我聊聊,就是聊这些?”
“对。”贺忱直言不讳,“我今晚单纯地想向您提出建议,因为您对御枝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兰禾觉得可笑:“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小朋友,你又是在以什么身份向我提建议?和我女儿早恋的身份?”
咖啡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察觉到两人氛围微妙,从手机球赛里抽空往窗边瞄两眼,又收回视线。
贺忱就知道兰禾会这么说,所以先道了歉:“早恋这件事我承认,我确实不该带着御枝违背校规。但我还是想说,阿姨,您知道我最开始是怎么注意到御枝的吗?不是因为她优秀。”
贺忱话锋一转,“是很矛盾的,她优秀的同时还在自卑。”
“自卑?”兰禾以为他在开玩笑,“枝枝会自卑?你了解她吗?”
她的女儿怎么会自卑。
她从小到大都把御枝按照别人家小孩的标准去培养,优秀是绝对的。
自卑?
不可能。
贺忱笃定:“确实自卑。”
“不主动结交新朋友,明明很想和其他女生在一起,但也只是默默一个人。不主动上台演奏,明明钢琴十级,每次还要被强迫着排节目单。不主动帮同学讲题,明明成绩那么好,别人问她她也要纠结很久。”
“她为什么不主动?是觉得浪费时间,还是觉得没必要?”
贺忱摇头,“都不是。”
“她只是怕自己交朋友出错,演奏出错,讲题出错。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动方。交到朋友您会责备她为什么和不同圈子的人在一起,弹钢琴您会责备她为什么这段不熟练没达到理想状态,刷题目您又会责备她为什么要写错一道题,为什么不能全对。”
“您没怎么夸过她吧?”
“不论错也好对也罢,只要她做一件事,您就有无数个批评她的理由。久而久之,她在心里把自己定位成没有一点天赋只能靠努力勤能补拙的废材,自我怀疑消极暗示。”
贺忱往后靠进椅背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兰禾,淡淡,“今天课上物理老师让她去讲一道题目,很简单的高二的内容,她把答案算了三遍,最后讲时还是犹豫又忐忑,声音很小。”
“她这样,您还觉得不是自卑?”
“……”
兰禾被怼到哑口无言。
不是没有话反驳。
是贺忱说的这些,她一点都不知情,她不知道御枝在学校的情况,也没有问过。所以她无从反驳。
对面的少年还在继续。
每个字都像石子砸进她心里,搅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不得平静。
“您总责问她为什么考不到第一,可她距离第一名只有一步之遥,她有能力跨过那一步,却总是卡在第二的位置,为什么?原因在您,是您亲自把她拦了下来。”
“您往她背上压那么多东西,要她努力又不满意她的努力,要她进步又否认她的进步,买了成堆题册安排成堆的计划表,恨不得让她每一秒再掰成六十份去用,她在餐厅吃饭都要拿着单词本,压力大到直不起身,只是前进就已经很困难了,您还希望她跑快一点超过别人稳拿第一?”
贺忱极轻地笑了声,意味不明,“不是我说,您真的在强她所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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