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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身,瑜伽老师脸上挂着令人不适的表情,说:黎潮潮同学,今天要练习一个比较难的姿势,我来帮你。
到后来,黎潮才知道这个瑜伽老师是个gay。瑜伽老师看人下菜,只敢对家庭稍微普通的学生动手动脚。程度大多很轻微,这个瑜伽老师有些背景,学生懒得同他计较,都不选这个瑜伽老师的课了。
黎潮虽然有背景,但谁都知道他不得宠。
瑜伽老师过分了,黎潮开始旷课。
黎父黎母不清楚情况,只看了学校发来的汇报单,便找黎潮谈话。
谈话时黎澄澈也在。黎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余光瞥了黎澄澈一眼,竟然把瑜伽老师的事情隐瞒下来了。
他怯懦,但因为这怯懦,更不愿意在黎澄澈面前露怯。
不管怎么问,黎潮都没有说出真相。黎父黎母旁敲侧击了一两次,也丧失耐心,破罐子破摔地随他去了。
他外文不好,留学的路不好走。可他文化成绩也跟不上,走国内高考的路子也不行。黎父黎母询问他有什么爱好特长,黎潮也拿不出来什么。或许黎家是从这里开始放弃他的吧。黎潮想。
要不是黎潮有写日记的习惯,他自己都记不住刚来黎家的时候过得那么艰难。
在这么艰难的日子里,陆迦林几乎是唯一的光。陆迦林甚至不用做什么,仅仅是不动如山地存在着,就是黎潮的定海神针。
陆迦林带着黎潮和黎澄澈,一起回到那个小县城,给李大娘扫墓。黎潮将抹布递给黎澄澈,示意黎澄澈擦墓碑,他觉得李大娘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黎澄澈对李大娘没有感情,跪在墓碑前有一种很不真实的茫然感。他转头问黎潮:我妈妈她穿多大的鞋子?
这个问题竟然让黎潮哭出来了,他说不清为什么。黎澄澈甚至没有见过李大娘,但他毕竟是李大娘的亲儿子。
他有手背囫囵抹去眼泪和鼻涕,正在这时陆迦林递过来一张卫生纸。
黎潮愣了一下,说:谢谢。
陆迦林说:你原先住的房子,现在还空着。要回去看看么?
黎潮还没说话,陆迦林又补充道:放心,你那两个伯伯不会出现了,他们搬家了。
黎潮想问是不是陆迦林做的,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校庆的时候,陆迦林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回母校发言。
不巧,那天瑜伽老师把黎潮堵在走廊里,非要问他为什么躲着自己,还威胁要对黎潮的父母告状,说他逃课。
黎潮一脸嫌恶,挑衅:你想告就告啊,你不怕我把你做过的事情都抖露出来?
黎潮是心虚的,纵使黎家已经对他失望,不会因为逃课这点儿小事跟他生气但他不知道黎家会不会为自己出头。或许他们会觉得有一个这么女孩子的儿子是个耻辱?或许他们会觉得,被瑜伽老师缠上的自己,是一个耻辱?
瑜伽老师说:哈哈哈哈,有人信你吗?
黎潮:你!
你们在做什么?陆迦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黎潮在一片逆光里,看见陆迦林如天神一般降临。
瑜伽老师随便找了个借口,慌不迭跑了。黎潮站在原地,手脚发软。
陆迦林对他说:遇到事情告诉父母,黎家还不至于让你被这样欺负。
陆迦林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全程语气冷冷淡淡,没有半分亲昵。黎潮便很怕他。
可纵使这样,黎潮也不愿意告诉黎父黎母。那时候他自己甚至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不久之后,瑜伽老师被学校开除,理由是品行不端。
黎潮不敢问陆迦林有没有帮忙。
陆迦林偶尔在黎家留宿,就住在黎潮楼上。每到这种时候,黎潮都会安安静静地聆听楼上的脚步声。陆迦林走路很有韵律感,光是听声音黎潮就能想象出他从容不迫的样子来。
黎澄澈是他嫉妒的样子,陆迦林却是他崇拜的样子。
偷听久了之后,黎潮能总结出陆迦林的行动规律来。
吃过晚饭之后,在书桌前看书。每半小时去一趟厕所,九点钟的时候邵妈会送牛奶,喝完牛奶之后陆迦林会去洗个澡,然后上床休息。第二天早上六点起来跑步,跑完步继续在书桌前工作学习。
黎潮觉得,自己支棱着耳朵听陆迦林行动轨迹的样子,像是一个变态。但他阻止不了自己变态,他把自己房间布置得跟陆迦林一模一样,好像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儿。
后来有一天,陆迦林的房间里出现了第二个脚步声。黎潮听见那脚步声蔓延到床边,之后再也没有响起。第二天陆迦林也没有晨跑。
黎潮想,他知道了一个秘密。
吃早饭的时候,黎潮一直悄悄地盯着陆迦林看,看完陆迦林又去看黎澄澈。
这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苟且。但黎潮心里握着秘密,瞧每一个小表情都不对劲。
这两个人是一对吗?
真的挺配的。
黎潮努力劝自己不要卑劣,做好准备再去观察那两人时,才发现每一个互动都甜甜的。
黎潮沮丧又欣慰。
陆迦林吃过早饭之后就离开了,黎潮缩在房间里,对着日记本发呆。
房门被敲响,黎潮去开门,发现是黎澄澈。
黎澄澈站在门口,给了黎潮当头一棒:你是不是,喜欢陆迦林啊?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还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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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日记
黎澄澈这么问,把黎潮吓了一跳。
黎潮的人生就是一道巨大的伤口,除了陆迦林以外的部分都结成了痂,因此被戳弄被刺激也没什么可怕的。但陆迦林不一样,陆迦林是他用所有伤口保护起来的,那么一点点鲜嫩的肉。
白里透红,一戳就见血。
惊慌失措之下,黎潮努力想做出得体的应对来。
谁知黎澄澈对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对不起,我看到你的日记了。
黎潮先是一愣,随即内心被屈辱淹没。但他同时又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否则那日记就该被公布到学校去了。
黎潮这个人,从生下来就没有受到过多少公平的待遇,因此也不知道合理诉求的底线。他本能感到自己有什么东西被冒犯了,但他不知道隐私这个词的具体内涵,因此也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名正言顺地指责黎澄澈。
他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矫情了。
如果不想被人看到日记,那么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写?
黎澄澈看见他的表情,连忙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你的喜欢很好看。
黎潮:?
黎澄澈又问:你想不想拍电影?让陆迦林来演,他一定会喜欢的。
一个日记也能拍电影吗?
比起陆迦林会不会喜欢,黎潮更担忧自己的小心思被陆迦林知晓。所谓暗恋就是这样子,当它被人知晓的那一刻,它就已经被杀死了。
黎潮拥有的不多,很怕这一点卑微的情感在太阳底下蒸发。
但黎澄澈说:他能不能看出来是他的事情,但你不想告诉他吗?
而暗恋本身就带有这样的属性,它总是带着想被暴露的自毁倾向,想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敞开给对方看。
黎潮咬了咬嘴唇。
我可以曲折地告诉他,同时让他看不出来吗?
黎澄澈说:你可以过两天再回答我。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于是两天之后,黎潮交给黎澄澈一篇小说,问:这样行么?
黎澄澈说:还得改成剧本,而且有些情节太意识流了,得删改。
他们俩人仔仔细细地修改剧本,就像是在谋划一个惊天大秘密。黎潮有足够的灵光一闪,落实到纸面和镜头前却需要做诸多调整。调整的人就是黎澄澈。
黎澄澈看着黎潮专注的侧脸,偶尔会流露出不甘而寂寞的神色来。
如果真的有艺术细胞这种东西,不知会从何而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他们俩的基因和人生错了位,彼此却都有着一点点零星的艺术天份,凑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艺术家。
黎澄澈有时候会嫉妒,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嫉妒黎潮的天份,还是黎潮对陆迦林的深情?
有一天,黎澄澈问:你真的那么喜欢陆迦林?
黎潮愣了一下,低头回避黎澄澈的眼神。
黎澄澈又问:你喜欢他什么呢?如果
如果是我的话,可不可以?
黎潮有点茫然地抬头,说:我喜欢他什么,不都好好写在那里么?
创作是自我剖析和自我表达的东西,黎潮自认一览无余,因而觉得羞赧。可黎澄澈的疑问让他觉得心安:好像也不是那么明显嘛。
黎澄澈心头却是一紧。为了防止被人一眼看穿,这个故事被改得体无完肤,仅仅保留了那种原始的、澎拜的感情。黎澄澈能看穿那感情的厚度和深度,因此愈发知晓陆迦林对黎潮的重要性。
是光,是太阳,是他从未曾真正了解他却依然被他照亮。
黎澄澈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擦了擦眼角。
.
拍摄《竟然》的时候,黎潮全程跟组。他听见陆迦林同黎澄澈讨论剧本。
陆迦林说:这一段剧情,我不是很懂。李生对男主角的感情是从何而来?会不会太虔诚卑微了些?
黎潮心里一空,因为李生是他自己,男主角的原型是陆迦林。在这样的剧本里,他甚至不敢把自己写成另外一个主要角色,因此李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一个爱男主爱得深沉的配角。
哪怕这个配角后来被无数影评人掰开揉碎了分析,他也依旧只是个配角。
陆迦林又说:李生对主线剧情没有作用,有些累赘了。能不能改?
黎澄澈斩钉截铁道:不行,他是很重要的。
陆迦林停顿了几秒钟,随后无可奈何地叹气道:行,你的电影,都听你的。
陆迦林的语气很宠溺,黎潮听了心在滴血。
陆迦林或许读懂了他的感情,但陆迦林觉得累赘。他根本不想让自己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电影杀青那天,黎潮鼓起勇气敬了陆迦林一杯酒,陆迦林那天心情颇佳,来者不拒,甚至还对黎潮笑了一下。
黎潮的心顿时炸成了一朵烟花,然后小声说:你喜欢这个剧本吗?
他担心陆迦林不喜欢,仅仅是为了哄黎澄澈从上贼船。
陆迦林被敬酒敬多了,眼角带着微醺的性感意味,说话也不像平常那么工整。不喜欢我也不会接。
黎潮安心了,说:那就好祝你拿奖。
陆迦林这一杯没喝,转身直接跟黎澄澈碰杯,说:祝你拿奖。
黎澄澈没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对这杯酒一无所知,开怀道:哈哈,没想那么多,能拍出来就行!
陆迦林不在的时候,黎澄澈凑近黎潮,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这是你写的?
黎潮把所有的真心都写在剧本里,署名时却又含羞带怯,不愿意暴露自己。黎澄澈没有办法,只好顶替上了。
黎潮咬着嘴唇,说:不告诉他。
陆迦林要是知道自己就是李生,会不会觉得恶心?
黎澄澈盯着黎潮的嘴唇,说:那不行。这样吧,如果陆迦林能拿奖,你就告诉他。
黎潮问:你为什么一定想要他知道?
黎澄澈的声音轻到听不见:我也想死心啊
.
黎澄澈生日宴那天,黎潮也盛装打扮出席。
那时候,得奖的小道消息已经传来了。黎澄澈很高兴,对黎潮说:我决定在致辞阶段宣布。
黎潮一惊:宣布什么?
黎澄澈说:告诉所有人,剧本是你写的。这是你应得的。
黎澄澈的瞳孔清澈又明亮,还燃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黎潮几乎要被这种光芒给刺伤,连忙说:不!
黎澄澈问: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不在乎名誉这玩意儿,但我不能被人知道这暗恋!
尤其是陆迦林那么嫌弃的情况下。
黎潮又一次感受到日记被发现的恐慌,不同的是,上一次是木已成舟,但这一次还有补救的机会。
黎潮耐着性子解释: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黎澄澈说:可我们说好的。陆迦林拿奖了,他有权知道是谁帮助他的。
黎潮说:要不是你,他也不可能来拍这个电影。
黎澄澈说:喜欢他的是你!没有你不可能有这电影!
黎澄澈语气激动,眼神里还有些黎潮读不懂的气恼。黎潮被他的音量吓了一跳,随后自己也生气了。
黎潮吼道:他喜欢你!我能怎么办?!你抢走了我的妈妈,两个妈妈!我不想跟你抢男人!给我留点尊严,好不好?好不好
黎澄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抢?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黎潮意识到自己说了真心话,表情变得茫然又震惊。黎澄澈看了他两秒钟,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门外,陆迦林甚是不快地扫了黎潮一眼,随后转身追上黎澄澈。
黎潮心底一片冰凉。陆迦林听到了吗?陆迦林听到了多少?
黎潮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
等黎潮整理好情绪,走出房间的时候,黎澄澈已经喝得醉醺醺的。
黎母温柔又无奈地拥着黎澄澈,对面前的宾客解释:澄澄今天可能是太高兴了吧,就多喝了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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