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会考难度比作三颗星，那么附中模拟卷就是五颗星，十三中的模拟卷顶多算一颗半。
    华旺春点头道：小叶，你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我是感到非常欣慰的。不过呢，这不是调整卷子难度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咱们的水平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卷子难度一上去啊，那些孩子更没信心。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前几年我整改了一下数学期末试卷，你知道当时高二年级第一的数学考了多少吗？只有八十五分。
    他比划了两个数字。
    你提的这些我们开会都讨论过，一方面是学生的问题，另一方面副科老师也有问题，比如不够了解全体学生的水平，没办法随便改动出题难度以适应考试。哎，你在附中待过，可能对我们的难处不是很理解。
    叶橙认真地说：我理解，这也不能全怪老师，我们班的地理老师要同时带六个班，师资根本分配不过来。
    全年级一共四个地理老师，每个都整天忙死忙活。
    化学老师老师更少，只有三个。
    华旺春没想到他能体谅，有点感动地说：像你这么明白事理、为学校考虑的学生，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华老师，其实您也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来加强师生互动，比如让学生填写问卷调查，或者用系统分析大家的集中错误处。叶橙诚恳道，我们班没有那么差，十三中也没有那么差。慢慢来，这些问题都会一点一点解决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不是学生没信心，是领导本身就对这个学校没什么信心。
    从来没有哪个学生，跟华旺春说过这样的话，他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看着他。
    叶橙又说：最后，关于会考的模拟卷，如果您相信我，我可以协助老师一起出题。我对附中的出题风格很了解，也对我们班大部分人的学习状况很了解，或许能帮到老师们。
    华旺春大为震撼。
    学生参与出模拟卷的题目，别说在十三中，就是在全南都市都史无前例。
    他思索了片刻，说：小叶，不如这样吧，这件事我会召集年级组开个会，下午你也来一起旁听怎么样？
    叶橙点了点头，你们决定就行，我都可以。
    华旺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再次表示非常感谢，谢谢你能为学校和同学考虑这么多。
    他直觉叶橙这个人，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得多。
    您太客气了。叶橙说。
    其实他并不是无私奉献，半点私心都没有。
    为什么考虑这么多呢？
    因为这所学校里，这个班里，这些同学里，有陆潇。
    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当天下午，华旺春在会议室临时召开了年级组会议。
    参会的有全体副科老师，叶橙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
    历史老师是个中年妇女，平时挺喜欢他的，走过去拍了拍他道：小叶，来当记录员啊？
    叶橙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很快，人就到齐了。
    华旺春清了清嗓子道：不好意思，临时把你们叫过来，因为有个事要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他看了眼一旁安静的叶橙，说：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叶橙。
    叶橙站起来，面朝老师们鞠了个躬。
    老师们都笑了起来。
    不用介绍，我们都认识。
    咱们十三中的门面嘛，还需要介绍什么。
    小叶期中考试可厉害了，历史客观题满分，你们敢信？
    我的天，别说了，我每天都在羡慕你，能带这样的学生。
    华旺春打断大家的议论道：我要说的事，就是和他有关系。叶橙同学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二十班的几个会考科目老师，你们来说说看呢。
    历史老师抢先道：小叶历史考了97，只有大题酌情扣了几分。
    政治老师说：政治95分，我已经批得相当严格了，不过这孩子客观题还是全对，只能说基础真的扎实到家了。
    其他老师纷纷报了分数，除了有主观题的部分，叶橙的成绩全部接近满分。
    主观题扣分，并不是他回答的有瑕疵，而是学校规定了尽量不要给全分。
    政治老师连声道：其实后面那几题我真的很想给满分，他居然每一个考点都能答对，书上的话记得一字不落，我就没见过这么牛的学生。
    看来，大家对他的能力是给予充分肯定的。华旺春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那是当然。
    小叶的能力肯定强啊，会考应该能全A。
    华旺春说：叶橙同学先前在附中上学，你们也是知道的。你们知道去年附中最差的平行班，有几个全A吗？
    有人回答：这个我记得，百分之八十，这个数据当时都给我惊着了。
    那我们学校，最好的班级有多少个全A呢？华旺春锐利地看着他。
    大家面面相觑，开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都沉默了。
    华旺春继续道：你们很多老师，都做过附中的模拟卷，也应该明白我们差在哪里。平时懒懒散散地不严抓，临阵磨枪有个屁用。
    他的语气逐渐进入开会批判的状态，领导惯用的调调。
    现在距离会考还有两个月了，这几次模拟考试，非常、非常重要。你们必须全都打起精神来，仔细研究历年会考题目，别为了糊弄分数就给我搞那些个弱智题。
    他说着，把一沓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
    清朝的开国皇帝是谁，这种题目会考能出现吗？许珍珠，别东张西望，我问你能不能？
    华旺春一拍桌子，另一个历史老师吓得一抖。
    尸位素餐，敷衍了事！这种破题目连我都会做！看看，这就是你们平时的工作！华旺春怒道。
    临时开会已经正式演变成了批斗大会。
    这熟悉的套路听得叶橙很是麻木，不过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切入点。
    在阴阳怪气地说了他们十几分钟后，华旺春终于抛出了正题。
    分析学生的易错点，调整模拟卷难度，努力向会考靠近，能做得到吗？
    话音刚落，
    不少老师都面露难色：主任，这几天就要出卷子了，不是我们偷懒，是实在来不及。
    就是啊，分析易错点也需要时间，我们的题库都已经布置好了。
    华旺春冷笑道：就知道你们不行，所以我给你们找了个帮手。叶橙不是坐在这儿吗。
    大家都有点茫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华旺春看着他们道：叶橙同学很了解重点高中的模拟卷机制，而且很清楚我们学生的弱点。刚才你们也认可了他的能力，他自己有意愿，帮助老师们一起出这次的模拟卷。
    他一说完，整个会议室都炸了。
    什么？让他一起出试卷？
    疯了吧，学生怎么给学生出卷子？他自己不也得考吗。
    小叶做题没问题，出试卷还是差了点意思吧。
    华旺春看向叶橙，他会意地站起身道：老师们，请听听我的看法吧。
    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作为一个高中生，被几十个老师这么看着，不可能不紧张。
    就连这些人当老师的第一次公开课，都紧张得要命。
    然而他却丝毫不慌，脸上甚至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首先，对于出题的方面。近十年的会考题目我都背下来了，包括会考改革之前的也有涉猎。叶橙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现在有智能题库，搜索非常方便。
    其次，华主任的意思是，让我给命题组打下手，不会正式参与具体题目。我可以就两校风格对比，提出一些建议，供老师们参考使用。
    最后，他云淡风轻地说，为了公平起见，我愿意放弃这次模拟考试。
    众人又开始骚动了，华旺春愕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愿意牺牲这么多。
    我的天，放弃考试？
    这话说的小叶你别冲动啊。
    可是不管怎么说，哪有学生参与命题的啊。哎，虽然我也差点被他说服了。
    叶橙的表情波澜不惊，其实他自身不是很在乎成绩排名这种事。
    多考一次，少考一次，对他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考试不过是练习的一种特殊形式罢了。
    华旺春静了静，道：叶橙同学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底下有人欲言又止，他又补充：自古不破不立，不舍不得，没有创新就会退步，政治老师，这话我说的对不对？
    政治老师被点名，只好点头赞同，心想你在说啥。
    华旺春道：我这个人很民主的，大家来投票决定吧，当场举手就行。支持叶橙参与的，请举手。
    他自己带头举起手。
    下面的老师内心腹诽，你这哪是民主投票，就差把威胁俩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既然叶橙都已经主动放弃了考试，他们一是无话可说，二是不想得罪主任。
    于是，所有人都举手通过了。
    华旺春满意地站起来道：行，那就这么决定了。
    他转向叶橙：你看看什么时间段比较空的，可以过去帮忙。对了，不会耽误你学习吧？
    不会，就晚自习好了。叶橙说。
    华旺春说：好，那你找副班长帮忙坐个班。
    从会议室出来之后，华旺春又把他单独叫到边上。
    你真的能接受不参加考试吗？自己没有不情愿？他问道。
    叶橙笃定地说：能，放心吧老师。
    那你家里人能接受吗？华旺春主要担心他那个爸爸。
    叶橙说：我会和他们解释的。
    他心道根本没必要解释，高秋兰很放心他，叶高阳根本不会管他。
    华旺春终于松了口气，说：那行，你和家里好好沟通。我也不会让你白干的，等考卷定了我给你发奖金。
    叶橙本想拒绝，但为了让他安心，还是答应下了。
    从第二天开始，每晚的晚自习，都由副班长坐班。
    叶橙则跑到老师办公室去帮忙。
    这些老师一开始对他还挺怀疑的。
    到后来每说一题的前半截，他就能一口报出是哪一年哪个学校的模拟卷。
    老师们觉得难以置信，出题组的人都没他记得那么熟悉。
    历史老师还好奇地问他：小叶，你是天生过目不忘吗？
    叶橙谦虚地说：过几年还是会忘的，得不断加深。
    历史老师：你在凡尔赛吗？
    没有没有。他说的实话，毕竟他都高中毕业好多年了，捡起这些来实属不易。
    晚上，叶橙正对着题库检索，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华旺春坐在他旁边办公，扫了一眼屏幕的未接来电道：这小子还挺粘人的。
    叶橙看见陆潇的来电，心里条件反射紧张，但随后脑子里又转过来了他帮了学校一个大忙，华旺春自然也不会再给叶高阳通风报信。
    可能是想问我去哪儿了。他掩饰道。
    华旺春说：你俩成长环境其实挺像的，难怪关系好。
    叶橙转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华旺春放下电脑，感慨道：小陆和他爸爸关系也不好，我教了那么多年书，见过最狠的俩父子打架，就是他们家了。
    叶橙倒吸一口凉气：当着您的面打架？
    不止呢，就差拿刀子互相捅了。华旺春嗤笑道，他爸是个挺有名气的人物，和我们上级关系都很好。我是不太了解具体情况，只知道他爸让他退学，他不肯，于是打得头破血流。
    后来，他爸就没再来过学校了，大概是放弃他了。
    叶橙眉头紧皱，陆尧山要是真不管他就好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弃他。
    也不知道父子俩为什么矛盾这么深，就算他自己挺恨叶高阳的，但从来没动过手。
    华旺春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你要不去给他回个电话吧。那小子很关心你，别让他着急。
    他居然没有追究陆潇上晚自习玩手机的事。
    叶橙起身道：那老师，我去去就回来。
    去吧去吧。华旺春挥了挥手。
    叶橙走到离办公室几米远的角落里，拨通了陆潇的手机。
    嘟了两声之后，那边很快接起。
    喂，你去哪儿了？陆潇的声音有点喘。
    叶橙说：在老师办公室，帮他搞点资料。你怎么能打电话，不在班上吗？
    陆潇呼出一口气说：妈的，老子以为你在夜跑，就到操场上找你来了。
    叶橙心里有点怪怪的。
    好像华旺春说的没错，陆潇突然变得很粘人。
    明明前段时间他还不这样。
    一般下课的时候会出去待着，或者坐在后排玩手机。
    现在一到大课间，或者午休时间，就巴巴地跑来前排问他题目。
    晚自习他不见了，立刻就打电话，甚至还跑到操场上去找他。
    真的粘得不正常。
    不过叶橙没表现出来自己的疑虑，对他道：你快去上自习吧，我第二节 课回去。
    已经在往回走了。陆潇无语地说，你在办公室干嘛，华旺春又压榨你了？
    他总是觉得，华旺春会指使叶橙做一些累人的活儿。
    没有，一点小事而已。叶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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