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叶高阳皱了皱眉:孩子已经快高三了,频繁更换老师的话,对他们总归是弊大于利,希望学校能体谅这一点。
华旺春连连点头:是的,这个我知道,您放心,后续不出意外不会再换了。
叶橙感到有点无聊,曾经他很渴望听到这种对话,那是叶高阳对他关心的象征。
然而,现在他只觉得味如嚼蜡。
叶高阳还在跟华旺春打官腔,叶橙盯着对面空调上摇摇欲坠的标签。
破旧的标志被空调风吹得晃来晃去,他认真在想这玩意儿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您说的有道理,我会尽快安排调换座位的。
华主任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他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
我懂,我都懂就像今天上午,这俩孩子都没来上课。陆潇我知道,是请了假的。
叶高阳转向叶橙:你上午干什么去了?也不跟老师请假。
叶橙逐渐回过神来,两个大人齐齐地看着他。
他只得胡乱道:我昨晚去找陆潇了,雨太大回不来。
听到这个名字,叶高阳的脸色变了变:你们去哪儿了,你奶奶知道吗?
知道,我跟她说过。叶橙不太愿意透露青山的事,避重就轻地说,爸,昨天雨太大了,我们也是因为打不到车,早上才会迟到。
你这叫迟到?这都旷课一上午了。叶高阳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话,他越想越不对劲,小橙,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你都很乖,老师都没因为这种事找过我和你奶奶。
他本来是谈生意路过南都,刚好来学校看了一眼,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
之前朱玉芬在电话里告诉他,他们班有个叫陆潇的学生,是个成绩倒数且被记过一次过的小混混,和叶橙走得很近。
叶高阳不由想起那次,家里来的那个喝醉酒的,应该就是陆潇。他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橙从小学习上没让他操过心,交的朋友也都是正经人。
自从他上次一意孤行地转学之后,行为处事好像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叶高阳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己忽视的地方,儿子悄悄到了叛逆期,他认为不管怎样,都应该避免放任他误入歧途。
叶橙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视线冷漠的和小时候截然不同。
上一次这样对视说话是什么时候,在他初中?还是小学?
突然,叶橙笑了一下,开口时没有丝毫慌乱:爸,你真幽默,从小到大你去过几次学校,回过几次家啊?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空调上的标签终于承受不住风速,啪嗒掉在了地上。
华旺春目睹人家家事,感到有点尴尬。
那个,咱们好好说话哈,叶橙,对爸爸注意点语气。他赶紧打圆场道。
作为十三中抓风纪的一把手,他见识过多次父母在办公室对孩子大打出手的。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陆潇在校长室和他爸干了一架。
此刻,他可不希望这父子俩在自己办公室打起来。
好在叶高阳的教养还算好,就算胸膛气得上下起伏,也没有骂人和动手。
他用手指颤抖地指着叶橙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态度!不是说成绩好就可以肆无忌惮,我跟你说过什么,最重要的先学会做人、学会尊重别人,我看你就是被那个陆潇给带坏了!
是吗,学会做人,学会尊重别人,请问你有以身作则吗?叶橙冷冷地看着他,大可不必牵连无辜的人,他根本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坏学生。
叶高阳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有些发青。
华旺春也急忙站了起来,劝阻道:叶先生,您冷静一点。
他转向叶橙:别和你爸爸吵架,这件事需要一家人好好谈一谈。要不,你打个电话把你妈妈也叫过来?如果她有空的话。
多个女人在场,这两个人总不会这么冲了。
叶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妈妈。
然后头也不回地摔门出去了。
华旺春站在原地,下意识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过了好半天,他才歉疚地说:啊这,这我不知道尊夫人很抱歉。
叶高阳头疼地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没事,是我们家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他将眼镜重新戴好,叹了口气道:他五岁的时候,他妈妈就去世了,所以性格有点犟。也怪我平时关心他太少,今后还要辛苦您多关注他一点。
学校里刚经历了有人跳楼的事,不用他说华旺春也会关照叶橙。
他郑重道:您放心吧,我每周都会找学生谈话的。等会儿我就去班上,安排他坐到前排去。
多谢了。叶高阳疲倦地和他握了握手。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跟华旺春打了声招呼,边出去边接通了。
喂,恬恬,什么事?
不是,小橙的学校里有点事。什么,她咳血了?去医院了吗?
华旺春忍不住摇了摇头。
叶橙从教导处出来后,没有回班上,而是去操场上逛了一圈。
雨已经停了。
天边仍然一片灰蒙蒙的色彩,塑胶跑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呈现出鲜亮的红色。
空气清爽中带着湿润,一扫前两天的闷热与干燥。
他每次心情不好时,就会去慢跑,那样有助于放松身心。
正逢午休时分,操场上没什么人。
他围着外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
跑到第五圈的时候,背后忽然跟上来一个人。
叶橙听见脚步和呼吸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陆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跟在他身后匀速跑步。
我还以为你跑两圈就差不多了,结果你还上瘾了。他的语气中透着不满。
叶橙想起他最憎恨跑步,见他不情不愿地跟着自己,觉得有点滑稽。
你来干嘛?他放慢了速度,声音带了点喘。
陆潇跑到他身侧,和他并肩,华旺春刚才去班上了,说是要换座位。
我知道。叶橙说。
教导主任亲自换座位,还真是闻所未闻。
陆潇道:有个男的在门口站了好久,是你爸吗?
叶橙撇了撇嘴:大概是吧。
我觉得是,因为他一直盯着我。陆潇悄悄地看了看他道。
叶橙说:他找你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他现在还在门口。
叶橙慢慢地停了下来,平复着呼吸。
如果他找你的话,别理他。他对陆潇道,朱玉芬跟他告过状,他对你有成见。
陆潇没什么反应,低下头踢了踢石子:就算朱玉芬不说,他也不会喜欢我吧,毕竟我上次喝成那样去你家借住。
叶橙愣住了。
陆潇说:我知道你家里人不希望你和我走得近,其实陈臻家里也是这样的。
他说得自然而然,却让人心里揪了一下。
叶橙的眼皮跳了跳: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还是离我远点吧,别让父母操心。陆潇闷闷地说道。
叶橙回班上之后,果然在后门口看见了叶高阳。
他手上提着一袋东西,一边打电话,一边来回踱步。
叶橙走过去,听见他在对着手机说:李秘,你帮我把三点的会议取消。嗯,不是推迟,今天暂时不去开会了,我这边没空。
叶橙在旁边静静地等待他打完电话,叶高阳关掉手机朝他走了过来。
跑到哪里去了,打给你也不接。他语气平缓了许多,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刚才听你嗓子哑了,我去医务室买了点感冒药,拿着。
叶橙不作声地接过袋子。
叶高阳叹息道:好了,别生爸爸的气了。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你亏欠太多,爸爸给你道歉。
叶橙心里简直像日了狗了。
真的很好笑,果然是会闹腾的孩子有糖吃吗?
他以前那么听话懂事,却连叶高阳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现在难得当了回问题学生,立刻被关心上了。
想想都觉得讽刺。
可惜,他已经不再渴望这种关心了。
我一会儿还有工作要忙,不能陪你了。叶高阳说,期末考完之后,我接你去嵊州住几天。
叶橙拧起眉,刚要说话,只听他又道:我看过你的冬令营信息,一月中旬才开始。
叶橙无语了。
你先进去准备上课吧,爸爸不打扰你了。老师说你们周五没有晚自习,晚上我来接你放学,顺便一起吃个饭。叶高阳不怎么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叶橙望着他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教室。
他刚进门,就发现座位果然换了个彻底。
一共三组,他被调到了第三组第二排。
陆潇还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从窗边变成了过道。
蒋进换到了第二组第三排,正好和他们连成一条斜线。
叶橙的新同桌是于坤,一个理科挺拔尖的学生。
他坐下收拾东西,没有往后排的方向看。
不一会儿,手机震了震。
蒋进:【橙哥,你和潇哥吵架了?怎么你们都不说话啊[可怜]】
叶橙看了看讲台上的华旺春,飞快打字道:【没什么好说的。】
发送过去后,就不再看手机了。
华旺春满意地扫视了一圈全新的教室,开始授课。
当天下午,论坛里小道消息漫天飞。
Hot帖:【惊!潇橙be了??】
楼主:一哥女友粉可以支棱起来了,据可靠情报,二十班座位表大换血。潇橙这对亡命鸳鸯不幸被棒打警告,两人现在已经谁都不理谁了。
1L:???
2L:吃瓜,为什么二十班每次都有如此抓马的事件。
3L:蓉姐,不会是你发的帖子吧蓉姐?
4L:滚犊子,我才没发,我也很震惊好吗。
23L:呜呜呜,我是二十班的,我作证,他俩已经一个下午没说话了。
24L:狠狠哭了,be达咩达咩啊!我第一次磕真人为什么就be了?
25L:好像叶漂亮爸爸来学校了,emmm我说他俩不会是真的吧,不然为什么连家长都来了?
26L:楼上不真我们磕个屁啊,就舞台上一哥那眼神,摆明陷进去了好吗。
38L:这楼有毒,为什么都开始涛txl了?
39L:一群傻逼,一哥钢铁直男谢谢,他喜欢我。
40L:楼上发言吐了,你又知道一哥是直男了?什么年代了还歧视gay,马上同性婚姻法都要通过了你不知道吗?
41L:大家不要吵架啊
42L:一哥直不直我不知道,叶漂亮肯定不直,嘻嘻,如果他和一哥be了我就去追他。
43L:救命,这个论坛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谭晓琪无力地放下手机趴在桌上,眼眶红红的。
她看了看一脸冷漠写作业的叶橙,又看了看后排拿笔胡乱划来划去的陆潇,只觉得脆弱的心脏受到了重创。
这两个人,真的没有再看彼此一眼。
仿佛陌生人一样。
呜呜。
她磕的cp真的be了吗?
华旺春在后门缝里观察了一会儿,面带笑容地转身离开了。
他给叶高阳打了个电话过去,连连道:是的,现在他在看书。
我就说他们只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嘛,分开坐就好了。
行,您就别担心了不用请我吃饭,真的不用,这都是我该做的。
下课铃响起,叶橙拿起书包径直走出教室。
路过后门口时,他看都没看陆潇一眼。
蒋进着急了,拽着书包冲到了陆潇旁边。
潇哥,你俩怎么回事啊?不是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吗?他惶恐地问道。
陆潇慢悠悠地把游戏机塞进包里,头也不抬地说:没怎么回事,玩的到一起就玩,玩不到一起就算了呗。
你、你发烧了?蒋进瞪大了眼睛,要不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陆潇:滚。
叶橙刚走出学校,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叶高阳拉下后座的车窗,对他招了招手。
除了每年过春节,叶橙几乎没在南都看见过这辆车。
嵊州开车到这里三个多小时,其实并不远。
但一个人回不回家,取决于他愿不愿意,而不是距离的远近。
叶高阳带着他到久隆一家私房菜吃晚饭,一起的还有高秋兰。
席间高秋兰一直在问叶高阳的近况,他也挑了些和曲恬相关的说了,他跟曲恬的女儿却只字不提。
叶高阳心里非常清楚,老人家只认叶橙这一个孙子。
叶俏俏生下来之后,她甚至连抱都没抱过。
一顿晚饭,吃的叶橙差点消化不良。
高秋兰同意了放寒假带他去嵊州住几天,不过是住在另一套房子里,并非他和曲恬的家里。
她能答应这件事,叶高阳就求之不得了。
他跟曲恬结婚以来,高秋兰从来没给这个儿媳妇儿好脸色看过。
叶橙记忆最深的一次,曲恬拎着年货来拜访,被高秋兰全扔出去了。
那时候他年纪尚小,大过年的外面爆竹声动,屋里高秋兰搂着他抹眼泪。
乖乖不怕,奶奶把那个坏女人赶出去了,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后来他才知道,他母亲得癌症去世之前,叶高阳就已经出轨了。
他妈妈是个富家小姐,心高气傲不愿揭露伤疤,只给他留下一封信和一笔遗产,等到他成年后才能合法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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