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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昼月拎起酒壶就要倒酒,方衍却眼疾手快地将酒杯收去旁边,笑着从储物袋拿出两个白玉雕成的新杯子:长生峡刚送到仙盟的酒具,说是对身体好,前些日子便打算给你,怎奈事情太多,一时没想起来。
    望着两个全新玉杯,林昼月呼吸开始紊乱。
    他涂在原来酒杯上的东西,尽管无形无色无味,可方衍还是发现了。
    又或者方衍对他太过了解,能够猜到他的心思,换酒杯以防万一,就算他没下毒也无伤大雅。
    方衍从他手里拿过酒壶倒进玉杯中,双指并拢,取出滴心头血放进其中一个杯子里。
    见他迟迟不动,和声道:昼月。
    林昼月像是没听到般,依旧没有动,硬碰硬没有半点胜算,只能下毒。
    可连下毒都被方衍发现,又能怎么做?
    如果结契成功,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沦为方衍的玩物,靠曲意逢迎委身承欢换取每日生存。
    接着,他听到方衍叹了口气,随即心口一痛,方衍亲自取走了他的心头血放进了另一个杯子。
    方衍:昼月,你在发抖。
    林昼月被方衍惊醒。
    他猛地站起了身,因动作幅度太大,差点将矮几一并撞翻。
    玉杯轻莹透亮,心头血遇酒即散,在酒面凝成一片朦胧的粉红。
    可他只觉得绝望。
    他想不到别的办法。
    方衍将矮几搬开,拉着他重新坐下:昼月,合卺酒。温柔又不容置疑。
    殿内满目喜庆艳色,烛火跃动的光映在方衍侧脸,明明是极英俊的面容,林昼月却像是看到要人性命的艳鬼。
    唾液划过干涩的喉咙,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苍白地摇着头。
    方衍轻笑一声,端起装有他心头血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林昼月趁方衍喝酒就要往外跑,又被方衍拽住拉回床//上。
    方衍欺身压了过来,只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就令他难以呼吸:昼月跑什么?怕我因为你在杯子上下毒生气?
    危险的气息将林昼月整个包围,他理智上知道此刻应该服软,只要说两句好话,方衍或许会不跟他计较。
    可对未来的恐惧以及方衍低沉的话语让他难以自制地挣扎。
    他用力想将方衍推开,对方却轻而易举一把抓过他两只手腕按在头顶。
    方衍自上而下地望着他,宠溺又无奈:别怕,我们马上就要成为道侣,这点情趣我还是能够接受的。
    听到马上就要成为道侣这句话,林昼月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惊恐与抗拒,目光里甚至带上几分祈求:方衍,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意外的,方衍当真放开了他。
    林昼月连忙往后退,没几下就到了床脚,他语速飞快:方衍,你得给我一些时间。
    方衍:昼月,我给你了很多时间,甚至给了你机会,让你参与婚事的布置,可你没有把握住,计划也被我看破成王败寇,失败者总要付出代价,不是吗?
    林昼月动作停住。
    原来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甚至杀心,方衍全都看在眼里,还给了他足够的纵容。
    是他没把握好。
    他将头埋在膝间,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方衍不允许他继续逃避,强硬地逼迫他抬起头:昼月,省些力气,今晚才刚刚开始。
    林昼月陷在方衍宽阔肩膀形成的阴影里,他听到腰间发出一道脆响,那是锁扣被打开的声音。
    他伸手抵在方衍肩膀,无望道:我到底错在哪里?
    方衍抚平他皱起的眉心,温声安慰:不要怕,昼月,会很快乐,未来的每一天,你都会很快乐。
    耳垂被湿软的触感包裹,令林昼月不由向一旁侧头躲闪,他的视线错过方衍右臂,落在不远处一个沙漏上。
    当喜服滑到臂弯,他趁方衍不注意,突然发力将对方推开,手脚并用想要离开喜床。
    然而方衍很快扑了上来,将他面朝下压在柔软的锦被间。
    五六个个大大小小的九泽银环掉在地面,发出一连串令林昼月胆战心惊的撞击声。
    方衍警告般摸了摸他的脚踝:先把合卺酒喝了,到时候昼月想怎么在殿里跑,都随你。
    他疯狂摇头,再次奋力挣扎:我不喝!方衍,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有本事兼尸啊!
    方衍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揽在怀中,答非所问: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林昼月双手扒着喉咙间的桎梏,缺氧令他不自觉张开了嘴。
    他发不出声音,眼角滑落一颗生理性的泪珠,却仍然拼命地抗拒着。
    玉杯被方衍端在手中,离他越来越近。
    方衍:昼月,我爱你。
    可我恨你。
    方衍,我恨你。
    林昼月憋得满脸通红,可即使身处极度的痛苦,他仍然死死望着不远处的沙漏。
    在下唇触碰到玉杯凉意的同时,最后一颗砂砾划过通道。
    喉咙的桎梏陡然一松,身后传来方衍粗重的喘息,酒杯顺势滑落,酒渍溅了他满身。
    林昼月双目瞬间清明,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即从虚空中拔出垂霄,转身捅进方衍的心口。
    鲜血从剑锋处涌出,将锦被染得更加明丽。
    方衍躺在这片明丽而盛大的繁花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林昼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血腥味一并传进鼻腔,他抹了把脸侧染上的血,又重重擦在方衍裸//露的脖颈,宛如一道深刻蜿蜒的剑痕。
    他握着垂霄剑柄,居高临下俯视方衍:成王败寇。
    方衍唇边也涌出一口血液,喃喃出声:不是酒,不是酒杯你的心头血?
    林昼月没想到此时此刻方衍还能这么聪明,应道:不错,此毒专门用来对付火灵根,对其他灵根没有半点害处,可惜你修为太深,起效慢了些。
    玉簪只是用来迷惑方衍,至于酒杯上的毒,能得手最好,失败也能让方衍放松警惕。
    他最大的希望一直都是下在自己体内的毒,下山时素云师姐给他塞了一堆东西,现在恰巧能用上。
    方衍:所以你刚刚都是在拖延时间。
    林昼月:对。这药虽杀不掉你,但至少能让你一炷香无法动弹。
    方衍眼尾一弯:一炷香,够昼月杀我十次八次。
    方衍,玄凌道体,垣怆有,激活登天梯的法术,垣怆也有。林昼月没有任何表情地睨着方衍,既然你这么为修真界着想,我成全你的大义。
    垂霄剑穿过方衍的胸口,死死将方衍钉在喜床之上,以方衍的修为,这一击并不足以致命,但能让方衍虚弱不少。
    林昼月放开垂霄,灵力在掌心汇聚。
    他要抽出方衍的灵根。
    灵根乃是修士的命脉,当第一寸灵根被抽出身体,就连方衍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每种灵根都有自己的颜色。
    方衍是火灵根,自然是耀眼的红。
    光芒逐渐照亮整个大殿,在满目的红光中,林昼月回忆着一幕幕的往事。
    那些屈辱,怨恨,愤怒,所有强烈的情绪随着方衍生命的流逝慢慢变得平静。
    方衍在他身上设下的灵力封印也迅速溃散,他很快恢复到了出窍后期的水平。
    然而他上涨的修为并未就此停下,心魔再也构不成阻碍,变得像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他在方衍的痛苦中冲上分神。
    那些因为积蓄过多在他体内翻涌,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灵力还在持续爆发。
    初期,
    中期,
    他甚至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攀升至分神后期!
    全新的境界令林昼月对周围感知更广更清晰,他已经能感受到重峦殿所在山峰每一片嫩叶出生的声音。
    他强大,且自由。
    当最后一寸灵根抽离方衍的身体,原本威严矜贵的仙盟盟主满脸苍白,躺在由汗水和鲜血混成的泥泞中,唯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仍不曾改变地望着林昼月。
    林昼月淡淡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成王败寇,何况死在昼月手里,我心甘情愿。方衍声音分外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一句话说完缓了半晌,才终于继续说道,登天梯由我的灵根激活,昼月,你飞升的时候,会想起我吗。
    林昼月侧头想了想,眸中一片漠然:或许会。
    方衍:如果可以,飞升时来我墓前看一看吧我想尝尝望来年。
    林昼月:好。
    方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用尽全部力气抬起右手,像是要去触碰林昼月的脸颊。
    可在即将碰到的前一刻不知为何又忽然停住,在短暂的凝滞后,重重砸回泥泞之中,再也没有抬起来。
    林昼月眼皮一颤。
    他听到天边坠下了一颗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个剧情情绪不太好断掉,干脆一章爆字数写完了。
    然后一滴都没有了。躺平。
    第81章 失窃
    林昼月推开窗户,捕捉到流星划过天际的余晖。
    可除此之外,被修真界顶礼膜拜的仙盟盟主故去,和普通人故去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他回头望向床上的一汪泥泞血泊,方衍的表情可以说得上安详,就像方衍所说,成王败寇,心甘情愿。
    当然,不情愿也没什么办法。
    他也不情愿在仙盟蹉跎,方衍不还是枉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关在此处。
    若非他幸运,现在已经被迫喝下合卺酒,被拖入永无止境的沉夜。
    林昼月不慌不忙地将喜服换掉,随手盖在方衍的尸体上。
    最大的威胁已经死去,他的境界也提升到分神后期,再没人能阻拦他离开。
    他不愿再去纠结什么爱恨,或者谁欠谁更多,和方衍的这笔烂账到此恩怨两清。
    就是不知道天下修士听说鼎鼎大名的方盟主死在新婚的床上后,都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林昼月即将踏出门槛的前脚忽然停下。
    他没有折辱人的喜好,也不想被修真界当成另一个焦点来讨论。
    何况抛开纠葛不提,他还是很欣赏方衍的,作为仙盟盟主,再没人比方衍更称职。
    就当为过往留点体面。
    他随手一挥,将满殿的喜红付之一炬,连带方衍穿着的喜服都被他用法术换成往日白衣。
    等收拾妥当,他才离开重峦殿。
    为不让二人成亲结契的事流传出去,方衍提前将重峦殿外的守卫全都撤走,这倒方便了林昼月虽然那些守卫对现在的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不急着回垣怆。
    方衍为威胁他成亲结契曾经闻十七关了起来,虽然方衍没有提过关在哪里,但凭他对方衍和仙盟的了解,可以猜测一二。
    林昼月飞跃几座山峰,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无意间在山间捕捉到一个称呼。
    分神后期的修为让他哪怕在半空中疾驰也能听得清楚,那人说的是垣怆林掌门。
    师兄?
    林昼月停下法术,他被拘禁在仙盟近两个月,还不知垣怆现在变成什么样,不由收敛气息听了起来。
    底下是两个人在说话。
    这幻容丹当真是垣怆林掌门送来的?
    还能有假?垣怆的幻容丹只要用了后,哪怕对方高你四个境界都认不出来是你,这种好东西,寻常门派哪儿能炼成?可惜林掌门就送来两枚。
    总共才两枚?!那你怎么有一枚?
    我上次剿灭了沓神门一个重要据点,盟主赏我的!
    另一枚呢?
    好像在曲掌事那儿。
    好像只是场普通闲聊,林昼月听了几耳朵,见没什么实质性的信息便打算继续去找闻十七。
    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须臾后直接停下。
    师兄怎么会来仙盟送东西,又为什么送幻容丹?
    幻容丹幻容丹
    林昼月在心底呢喃着这三个字,突然从记忆的某个角落里记起一道蓝色身影。
    他和何汐亭同父异母,相貌也只是相似,凤凰林木屋中的那个男人,又怎么会做到五官、脸型、身形都和他丝毫不差?
    今夜宁静非常,连天边的云都不曾挪动。
    没有风,没有鸟鸣,脚下山峰的橘色灯火暧昧得连成一片,明明看上去既暖又舒适,林昼月无端觉得手心发凉。
    哪里不对?
    他忽略了什么?
    林昼月摇摇头。
    大概是太安静,一切假得像幅画,他不喜欢这种景致。
    幻容丹的事回到垣怆问师兄就是,何必多费神思。
    他继续向前飞,男人的身影却始终在他眼前盘桓,直觉从画的边缘撬开道口子,无数细节从里面钻出来,悄无声息地蔓延成深灰色的迷雾。
    他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
    如果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总归没有多远,去看一看也无妨。
    作为仙盟不成文的禁地,凤凰林常年鲜有人来。
    由各式水晶串成的铃铛挂在木屋檐角,其中一块水晶的某侧横切面角度刁钻,反射出的月光比直视月亮还要明亮。
    林昼月眼睛微微一眯,快步走上木屋的台阶。
    里面没有人。
    甚至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桌面茶几都积着一层薄灰。
    他伸出食指在上面抹了一把。
    凤凰林空气不错,要积这么多灰尘,怎么也得几个月。
    可上次他明明见到男人从木屋里走出来,而且方衍也默认男人住在这里。
    许多被遗忘的怀疑撕裂迷雾,一个一个涌上心头。
    那日他从重峦殿逃脱,方衍当真没预料到他会走白虎门吗?
    闻十七又是如何从闻剑笙口中得知他才是真正经过登天谷谷心的人,闻剑笙知道闻十七和他的关系,就算有心相帮,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
    还有他的师兄,就算怕他因为告白而逃避,也不该两个月未接到他的消息还不闻不问。
    他的储物袋里,怎么就这么凑巧,有专门针对火灵根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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