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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昼月绝对不能出事。
    *
    何昼月神智彻底回归时候,人已经站在无边的火海里,凤凰林每一棵凤凰树都染上烈火,正值夜半子时,苍穹却都被烧成了浓郁的红。
    强提的修为已经散去,他手中是方衍送他的流华。
    可他连剑都提不动了,手腕一抖,残破的流华剑便插在了地上。
    他死死扶着剑柄,勉强自己将身子站直,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汗水一滴滴落下,还未着地便化为水汽散去。
    经脉尽断,魂魄将消。
    他要不行了。
    昼月!方衍的声音忽然在他目能所及的尽头响起,正焦急地跑向他。
    眼看二人越来越近,何昼月提起一口气:别过来。
    他从未见过方衍如此慌乱的模样,就连衣摆上都沾着块泥泞,平日的从容被紧张取代,满含关心地望着他。
    有风过火海,火光便随之跳跃了下,于是方衍眸中他的身影也跟着微微晃动。
    方衍哑声道:昼月,听话
    何昼月摇了摇头。
    原来人之将死,是这种感觉。
    平静,寂然,若说别的什么,就是遗憾和愧疚吧。
    他活这不长不短的一世,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无愧于爱人,唯独有愧师门。
    何昼月抬起头,那日他为师门所召,从凤凰林离开时,凤凰树上还只是青涩的花苞。
    如今换了片林子,花已经尽数开了。
    他没有看方衍,目光落在开得最盛的那朵凤凰花上,任凭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方衍,这一百年,我后悔了。
    第22章 已修
    方衍飞身穿过烈火,在何昼月落地前将人揽在怀中。
    二人相处的五十年里,他们有过无数次的拥抱,以及亲密无间的□□,他对何昼月的身体了如指掌,此刻他恍然发现,何昼月竟在不知不觉间瘦了很多。
    可即使是这么轻的重量,却压得他手臂发抖。
    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昼月?
    何昼月并未回应他,只静静的躺在他怀里,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方衍:昼月,醒醒。
    火风将方衍两鬓的长发扬起,暗红色的光在他脸上闪烁不停,整个人跟着显得神色莫测起来。
    他不顾什么威仪不威仪,直接盘腿席地而坐,又将何昼月放在自己腿上,试着何昼月体内注入灵力。
    经脉全都断了,神魂更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仙盟,就连金丹都生了裂痕,他的灵力无论从哪里注入,迎面都是堵坚不可摧的石墙。
    怎么会这么严重
    其余人闻讯赶来,闻剑笙唤出滔天海浪将凤凰林的火焰浇灭。
    而方衍抱着何昼月坐在一地狼藉中,仍在不断尝试唤醒何昼月的神智,明明没有放出威压,周身的气场却是又重又沉,火已经灭了,空气中的灼热感却是愈演愈烈。
    因着早年相识的情分,她与方衍关系尚算不错,私下说话时没什么避讳,方衍也很少在她面前摆什么盟主架子,可现在连她都不敢靠近方衍半步。
    其余仙盟弟子更是统统跪着,头颅快要贴上地面。
    闻剑笙心中正纠结措辞,打算劝上一劝,却见封罪与何汐亭也落在了凤凰林。
    这俩人贼眉鼠眼的对了个眼神,何汐亭便跌跌撞撞地跑向刚被方衍抱起来的何昼月,眼泪簌簌而下:兄长!
    何汐亭试着去抓何昼月垂着的手臂,却被方衍错开一步避过。
    他愣了下神,对方衍道:盟主,我兄长他
    方衍冷漠地看他一眼,眼神冰冷的直将他冻在原地,随后绕开他向前走。
    何汐亭不由发着抖,激动和恐惧两种情绪在他胸腔内疯长。
    何昼月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他咬牙快步追上方衍,将人拦在身前:还望盟主节哀!您大婚请柬已经发放出去,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已赶至仙盟,盟主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方衍轻笑一声,话音里是浓浓的嘲讽。
    大局。
    就是为了所谓的大局,何昼月才会变成这样!
    何汐亭,你跟我提大局。
    几百年前修真界陷入内乱,他的亲人都在势力倾轧中丧生,自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要建造一个安稳平定,欣欣向荣的修真界。
    然而天选的一代带走了所有气运,以至天下修士不能飞升。
    他的师尊集天地万象之力建造了登天梯,为修士提供一线生机,只是登天梯需要登天谷谷心灼烧过的灵根才能激活,如今天下,唯他和何汐亭的灵根在谷心烈火里打过滚。
    而激活登天谷的术法只有他能施展,他若死了,有灵根也没用。
    何汐亭受不住天罚雷刑,只能让何昼月以身代之。
    他试探过多次,何昼月对修真界没有半分好感,对何家更是厌恶,决计不会为修真界有所牺牲,所以他只能默许何家和封罪的行为。
    自他出师以来还未有过什么失误,然而这仅有的一次,却将何昼月害到这副田地。
    若他知道今日,断然不会默认何家和封罪联手去抓何昼月去受天罚雷刑。
    方衍抬起腿,一脚将何汐亭踹到根焦黑的凤凰树上,将那本就脆弱的凤凰树直接拦腰砸断。
    封罪皱眉看了眼倒在地上吐血不止的何汐亭,对方衍道:封某以为宿微宗主心怀天下,没想到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
    方衍冷冷道:我修真界之事,还轮不到妖王操心。
    封罪心念电转,对他而言,何汐亭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为了何汐亭得罪方衍,不值得。
    他妥协道:你们修真界的事我管不着,可何昼月抢我妖族至宝,方盟主是不是得给个交代。
    方衍抱着何昼月与封罪擦肩而过:他日妖族宝地有我仙盟大军压境,便是本君给你的交代。
    封罪急忙想要追上去,却被曲殷拔剑拦下,只得遥遥喊道:方衍!你当真为了一个男人要荒唐至此,挑起两界争斗吗!
    方衍睨着封罪,威压如万仞山岳覆压而去,直将堂堂妖王逼得后退几步,单膝跪在地上:待到那日,本君会先取你项上人头血祭他。
    警告完风最后,方衍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凤凰林。
    他没有丝毫停顿,几个闪身便来到了仙盟禁地凌微阁。
    他统治仙盟百余年,总有些不太能见得光的东西,除了这些东西外,凌微阁是禁地还有另一个原因
    随手将繁杂的俗物挥去一边,方衍将何昼月放到阁内一方散发着幽暗光芒的冰床上。
    接着掐出几个法诀,阁中的密室应声而开。
    在密室正中央,一架深褐色的长梯安静悬在那里,即使只是看着,仍能感受到直击心神的悲悯与肃穆。
    传说中的修真界至宝,登天梯。
    得先给何昼月将命续上。
    方衍牵引着登天梯漂浮到冰床上空,继而唤出自己的本命剑,长劫。
    他是火灵根,戾气颇重,长劫剑更是随他,为防伤到何昼月,特地先为何昼月设下一层结界。
    确认结界无误后,他拔剑出鞘,狠狠刺向自己丹田
    你做什么?!闻剑笙一把将他按住,试着去抢长劫剑。
    方衍:昼月状况太差,只能用登天梯替他续命。
    闻剑笙:登天梯不是死的吗,何汐亭灵根未成,你打算用自己的来祭?!你疯了吗?!
    方衍:不用太久,只削去部分灵根。
    就算是你,生斩灵根也要受莫大的苦楚,直损本源!闻剑笙怎么用力都抢不下长劫,不由恼怒道,何昼月已经死了,魂飞魄散!就算登天梯也救不了他!
    压抑许久的方衍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厉声道:他没死!
    察觉到自己失态,方衍合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昼月还没死,他的识海是完整且仍旧封闭的,便是连我都进不去。
    闻剑笙没想到还有如此变故,立刻探身查看,发现确如方衍所说,于是帮着出主意:他的魂灯呢?
    一般的修士都会在师门或者家里留下一盏魂灯,让至亲至今知道自己的情况,若金丹之后本人出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靠魂灯唤回魂魄,得一次重生的机会。
    方衍:他没有在何家留下魂灯,你再去替我查查神医谷那个叫润元的医修吧。
    闻剑笙:我知道了。
    方衍:告诉曲殷,集结人马。
    闻剑笙:妖王害仙盟盟主夫人性命,总要给修士一个宣泄口,放心,我明白。
    方衍:我要闭关几日。
    闻剑笙神色复杂:你当真要生斩灵根?
    方衍:嗯,你先去吧。
    灵根乃是修士之本,多少人天材地宝养着,唯恐它受半点委屈,就算弯了根杈,都是伤筋动骨的程度。
    可方衍却要生斩灵根。
    长劫剑穿破皮肉便失去实体,循着经脉逆流游向尽头,在丹田的最深处,一株火红明艳的灵根蓬勃伸展。
    长劫剑抖了抖,最终还是任凭主人操纵,砍向那火灵根。
    方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灵根之损像是直接烙在他灵魂上,痛得他忍不住喘起粗气,低吟出声。
    何昼月所受的六十四道天雷,不知要比他痛多少,也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
    他擦了擦唇边的鲜血,将残破的灵根注入登天梯。
    很快,碎萤般的光线便源源不断地流向何昼月体内,将何昼月苍白的脸色缓和许多。
    当真是神器,所耗虽大,却实在有用。
    他只稍作调息后,就以自己的灵力配合登天梯修补何昼月的经脉。
    他抛下了所有事务,在凌微阁中待了七天七夜。
    生斩灵根和唤醒登天梯直接伤他本原,修补一事又不能出半点差错,待他功成收手之时,眼前竟是短暂发黑一瞬。
    即使四下无人,方衍仍旧下意识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在这个弱肉强食,胜者为尊的修真界,状态越不好越不能展露。
    可当他看到何昼月时,极轻地叹了口气,眉目却是跟着松了下来。
    他撑着冰床,倾身在何昼月冰冷的唇上落下一吻,垂下来的黑发与何昼月的覆在一起,你我不分。
    许是实在太累,方衍吻完之后,又将头埋在何昼月肩膀,力道没有压实,像是汲取力量一般,沉沉地合上眼。
    他似是低声说了句什么,又因为声音太小,倒更像是阵重上一点的呼吸。
    万里之外。
    在方衍合眼的同一时刻,他心心念念的人,苏醒了。
    第23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垣怆自第六十三代掌门上任以来,门派风气便变得愈发随性,讲究个顺心而为,领命下山的弟子在外还会自恃身份,保持一副居于云顶仙气飘飘之态,在门派内则连装都不装,当真怎么自在怎么来。
    何昼月率先恢复的是听觉。
    他感到自己附近围了好些人,嘟嘟囔囔讲着什么,又被谁给和善地呵止,说不要吵闹。
    接着他鼻翼一动,嗅到了久违的草木清香,意识还未清楚多少,心却安定下来。
    小师叔动了!小师叔动了!
    快快快!让一让让一让!
    何昼月缓缓睁开眼,见到了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林听:醒了?感觉怎么样?
    何昼月不可置信地将眼都瞪大了些。
    师兄?
    他侧头去看,自己整躺在垣怆故居的床榻上,相熟的同门围了一圈,就连窗户边上都有人够着头往里瞅,当真是热闹非凡。
    这是垣怆?!
    有人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恐惧道:完了,掌门,是不是唤魂的时候出了什么错漏,小师叔好像傻了。
    林听笑了声:昼月,回神了。
    何昼月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师兄我怎么在这儿?
    在他的记忆里,他应该是被骗去替何汐亭承受天罚雷刑,结果封罪在里面动了手脚,那天雷劈得他直接断了片,下一幕就是站在仙盟枫树林的火海里,没过多久就撑不住,死了。
    就算没魂飞魄散,也不该是在垣怆啊。
    那日他离开时怒气冲冲刑司掌事也在其列,依旧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你还好意思问,修为不要都非得下山,命都没了!还是掌门想去参加你的成亲大典下了山,碰巧遇到你即将消散的魂魄给带了回来!
    我们还碰到了你那个叫闻十七的好朋友,问他你跟姓方的感情怎么样,他还说方衍对你是真心,纯属放屁!
    姓方的如果对你是真心,你连封请柬都不往垣怆送?!
    现在一看果真不是个东西!得亏你魂灯还在垣怆,掌门带你回来的及时,不然现在都没人给你哭坟!
    何昼月刚刚死而复生就被刑司掌事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等反应过来后却一点也不生气。
    刑司掌事脾气是暴躁了些,但人好得很,话中关心难掩,而且还和师兄一起下山想参加他的婚礼
    林听按住刑司掌事气得快要拔剑的手,和声道:好了,人已经救回来了。昼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何昼月:一切都好,就是身体有些轻。
    林听听后,对着围观的众人道:都先下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
    于是何昼月又收到一众的关心,包括且不限于给他做了吃食、住处都收拾好了、让他好好修养,有师弟等着他教剑术。
    他不喜欢吵闹,可同门一句一句撞在一起的关怀却使他分外高兴。
    他陷在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里,一时间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待众人各自散去后,林听替他端来了杯温度正好的茶水。
    正是他惦念许久的故云。
    何昼月握着茶盏,尚未接受自己死而复生,还回到垣怆的事实。
    他抬头看向师兄,多日未见,师兄已经穿上象征着垣怆掌门的特定服饰,蓝底银线,衣袂晃动间如阵阵海波,将师兄本就俊逸出尘的气质衬得更加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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