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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徒弟严厉, 对女儿更严厉,甚至于说是“严苛”也没有任何问题。
季浮舟小时候怕过他,后来到了叛逆期,对他又是期待又是厌烦,但总归都认可他的威严。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季浮舟的心里,她的父亲就像是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仰着头也看不真切,也难以接近。
如今那座高山也显了老态,额头眼角都有皱纹,鬓间也有白发。
却依然沉默,冷然。
但至少他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不像季浮舟的母亲。
季浮舟沉默着看他的时候,季父也在打量着他的女儿。
她长大了。
当然早就长大了。
脱去年少时的一身叛逆,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宠爱着成长起来的温柔姑娘。
可惜她并不是。
如同他弟弟,也就是季浮舟的小叔所说,季父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女儿,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
只是在季浮舟刚出生的时候,他忙碌得很,连女儿出生的消息都是弟弟妹妹辗转告诉他的。
他的妻子瞒着他备孕、生子,待孩子出生又是个女孩儿,她却又厌恶起来。
有那么一段时间,妻子情绪暴躁、喜怒无常,盯着尚在襁褓里的孩子满脸都是恨意,就那么一次,他回来得早,一把拍开妻子掐着女儿脖子的手。
那是他第一次对妻子动手。
自那之后他知道这孩子决不能再留在他们身边,于是便托付给弟弟妹妹照看。
而他,仍旧照常工作,甚至比过去更加忙碌。
只有在推脱不掉的节假日,他才会回家看一眼他的女儿,只是见了面也大多相顾无言。
弟弟妹妹认为女孩儿要娇宠着养大,他却不然,觉得女儿也不能比不过男孩子,于是便少有温情的时刻,一言一行都是严厉苛刻。
虽说他本就不是擅长于表达温柔的人,弟弟妹妹便也以此为借口为他辩解了。
至于妻子那些反常的举动,他也隐瞒至今,觉得也有自己不够细心照顾妻子、让她出现情绪问题的过错在其中。
或许等她以后渐渐平静下来恢复理智就好了。
那时候他还抱着几分期待。
季家其他人就只当这位深爱着大哥的大嫂是不满于女儿的性别,恨自己没生出个儿子来,一度还试图修复她们母女的关系的。
即便不介意帮忙照看季家第一个孩子,季家其他人也会时常带着季浮舟去跟她父母走动,希望能够帮他们增进感情。
直到后来季浮舟渐渐长大了,家里人商量着给她办成人礼,她的母亲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恨她。
恨不得她从没出生过、恨不得她死了才好。
至此季家人才意识到这个做了母亲的人对自己的孩子,没有爱,切切实实拥有的只有敌视与恨意。
季浮舟的父亲、那个女人的丈夫,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可笑他们还试图让母女两人增进感情,觉得孩子不能没有完整的家庭。
那一次季明兰那么温和的人,直接当众掀翻了桌子。
一向体谅大哥辛苦的弟弟妹妹们都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他、谴责着他,说他女儿最大的不幸就是出生成为他们的孩子。
既然他们夫妻俩都不喜欢这个孩子,那么就干脆不要认了,他们姐弟几个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侄女。
一场家庭聚会不欢而散。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季家其他人都跟大哥大嫂划清了界限,连季浮舟在哪儿上大学的消息都没透露出去,逢年过节回家时都在第一时间接到自己家去。
直到季父因为生病住院,弟弟妹妹才渐渐恢复了走动。
毕竟那也是他们的大哥,从小把他们拉扯大,不能真的一点都不顾。
而且他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女儿,在季浮舟小时候,他出差总会带点东西回来,托弟弟妹妹以他们的名义转交给女儿。
后来季浮舟上大学,她的父母都被瞒得死死的。
她的母亲是漠不关心,季父却也曾拉下老脸,低声下气地去磨着弟弟妹妹问女儿的近况。
这些事季浮舟从来都不知道,现在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的父母都不是合格的父母,甚至于根本不配做父母。
季家没有一个人认为季浮舟应该原谅她的父母。
包括季父自己。
所以即便季父病倒,医生都隐晦地提及过可能已经快到晚期,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要求季浮舟回来看望她的父亲。
只有她自己放不下、愿意主动回来,才会回来。
现在她回来了,也绝非出于爱。
更是多年积攒下来的意难平、耿耿于怀。
季父对此心知肚明。
是他活该。
不过中年就已重病缠身,也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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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待在病房里,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季浮舟找不到话题,便照例问了下病情,季父不轻不重地答了,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来之前医生就已经跟季浮舟说过情况。
实际上此刻季浮舟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来之前她有很多话想问,多年的心结并非那么容易解开,她也曾恨过、恼过、委屈过,想质问她的父母,既然不喜欢她为何要生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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