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楚怀仁眉头微挑:嗯,送屋里这位客人出去。
听罢,陈暮雪站起身,弓着腰退出房间。
另一位侍女正迎周原进来二人擦肩而过,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按照我给的信息向楚怀仁说,他是否起疑?
陈暮雪向他悄然颔首,二人彼此完成了无声的交谈。
陈暮雪直到走出宜怡园,才松了一口气。都说楚怀仁年轻,从小被哥哥和圣上宠着,城府不深,他倒觉得和楚怀仁短短的接触,感受到楚怀仁与生俱来的气势,把他压得不禁捏了一把汗。
周原进屋向楚怀仁行礼,请皇子安。
周原,你终于来了,前几日我找你,总是各种理由不见我。
另一道开朗明亮的声音从看不见的黑帘子后传来,打断二人对话。
黑帘子被少年掀起,少年又翻开一道水晶帘子,直奔周原。
请小皇子安,周原微顿,看着屋内的两个人,一个是冲到自己面前的楚怀仁,另一个,是楚怀安。
方才与陈暮雪说话的是楚怀安。
周原接到的通知是楚怀仁要见陈暮雪,没想到却是个幌子,真正要来的是楚怀安。
楚怀安坐在帘子后面,淡声道:周侍郎有事?
属下昨日接待了金国在我朝的客卿,他们对金像被毁一事心生不满,准备启程返回金国,向国君禀告此事。
这等要事,你向父皇禀告即可,特地来说给我听,我又做不了什么。
周原知道楚怀安对自己突然过来心生疑惑,解释道:臣上书圣上之前,私下有些话想先给您说。
☆、幽州之行(十五)
听罢,楚怀安取下斗笠从帘子后走出来:哦?周侍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周原透过楚怀安这张少年老成的脸,又看向楚怀仁,不禁颇有感慨。
楚怀仁与楚怀安外貌相似,性子却截然不同,楚怀仁自幼备受宠爱呵护,心思单纯,外人都道楚怀安思虑多疑。
周原眼里的楚怀安却是另一番模样。回忆起当年自己初出茅庐,少不更事,上书建议将七皇子在幽州郊外的府邸用作接待外宾之处,皇帝听后,圣心不悦。
楚怀安却为他说了一番话,让他感念至今:哥哥去金国是为两国和睦,周原是为多国与我朝和睦,父皇圣明,不但不会怪罪他,还得奖赏。
楚怀安随口两句话,把周原从断送仕途的边缘拉回来。
皇帝振声大笑:好,周原,你既有外交之远见才能,就到礼部去罢。
从此,周原在礼部混得风生水起,短短几年时间,从小小员外郎升到礼部侍郎。
周原收起回忆,对楚怀安道:如今金朝因公主金像一事,与我朝生了嫌隙,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或者借机发难,北疆,南岳等国早已对我们虎视眈眈,此事可大可小,若处理不当...魏国危矣。
你不如好好写折子,或者早朝时当面禀明圣上。
臣位卑言轻,殿下向圣上禀告,圣上才会珍重。
楚怀安明白周原的用意。周原想借由自己把这些说他父皇听。可楚怀安对此深有疑虑,任何对君主的献言不把握好火候,到最后都会引火烧身。
如今六皇子楚风年风头正盛,若他暗中做点什么,自己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见楚怀安沉默,周原继续道:此次纵火案必定要查清明 ,不能随意找个理由搪塞金国客卿,属下几经调查,毫无线索,不知如何下手。
我并未答应要帮你,楚怀安皱眉说。
殿下不是帮我,殿下是在帮远在他乡的七皇子,不然殿下今日也不会来这里。
兄弟二人自小交好,楚怀安又怎能容忍他人别有用心烧坏楚连道的金像。
听罢,楚怀安轻叹一声:对他人莫须有的指摘对揭开真相毫无益处,我贸然上奏,不但不能解圣忧,父皇还会怀疑我的动机。
我会以查案为由,先稳住客卿,等调查清楚真相,我朝再组建一支商队护送客卿返回金国。金国物产富饶,这支商队前往金国旨在考察,为两国带来互惠的商贸来往,一举两得。
你竟想的这般远,解决的法子也有了,楚怀安道:只是来通知我一声而已。
周原垂首:属下不敢,确实对调查纵火案毫无头绪,不知殿下能否给予帮助。
半晌,楚怀安道:根据我派人调查,或许你可从城中海棠馆下手。
殿下,名不正,言不顺。周原突然来了一句。
楚怀安顿了顿,悟过来周原的意思,问:你又想好怎么做了?
为殿下分忧是属下职责所在,属下思来想去,突然发现,周原道:礼部擅长处理外交事宜,不如将纵火一案也让礼部参与进来,涉及两国邦交,必须经过礼部审查,方才妥当。
楚怀安没好气地看着周原:我觉得你说了这么多,正真的用意只在此处,插一脚光明寺纵火案。
属下和数年前向陛下建议把七殿下私宅改为接待外国宾客宅院时一样,未曾改变丝毫,只想礼部越来越能为圣上分忧。
楚怀安朝周原摆手:行了行了,你走吧,别拿这些话搪塞我。
周原拱手告退,出了宜怡园。
四日后,光明寺纵火结案,刑部联合礼部公布整个案件原委。两名混入光明寺的舞女为北疆细作,藏身幽州南街海棠馆,以倡女身份刺探消息传回北疆,伺机破坏魏金两国关系。
那日她们在光明寺确实进了楚怀仁在的房间,接应她们的是在楚怀仁身边伺候的掌声嬷嬷。她私下沟通外贼,被打死了扔到街头暴尸三日。
每一步都能衔接上,都有合情合理的目的。陈暮雪知道,这其中真假参半。
他不做深究,只要李月来能够全身而退。
陈琼,柚子叶准备好了么?陈暮雪在铜镜前理了理头发。
一早就准备好了,泡在水里,直接等姑爷回来擦洗。
陈暮雪展开近日难得的笑颜:那就好。
李月来在牢门前徘徊许久,等待给自己开锁的官差,他似乎对自己即将脱离这里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情绪波动。
李月来,你欠我一条命,得记着。
阴暗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
大人要什么?
不急,想来门外早有人在等你归家,周原低声说:我放出去的东西都会一一讨回来。
话音刚落,牢门的锁就解开了。
李月来迈出牢房,并未往黑暗处男人那里看,直接跟着官差往外走:救命之恩,万死不辞。
他满身脏污,看着大门外身着素服的陈暮雪,脚步微顿,就那样望着陈暮雪,不言不语。
陈暮雪眼里泛起水光,推开陈琼的搀扶,快步走向李月来。
走近后,他一把抱住李月来:你受苦了。
李月来左脚承不住力道,被陈暮雪抱的往后站不住了。
阿雪,你抱得我喘不过气。
听罢,陈暮雪忙松开李月来,从头到脚打量他,看着他裤脚的血迹,十分心疼:回去后洗个澡,找大夫瞧一下。
有人,有家,在等他。
李月来抬头看着阴沉的天,这才从时时刻提心吊胆中缓过来。
他顿了顿,忍着疼把陈暮雪拥回怀中,下颌抵着他的头顶不断摩擦。
陈暮雪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李月来闻得不觉心安许多。
回去后,他们从蓬莱酒家搬到刘安的独院,好给李月来调养身体。
院子离幽州繁华的街道略远,很安静。院子因为一直空着,刘安又临时找了两个人,给他们打扫和做饭。
陈琼站在院子外,不停张望巷子左边入口处。
终于,一辆马车缓缓驶进来。
陈琼两步走下台阶,见顾林背着药箱走下马车,立马朝他挥手:顾大夫,这边。
☆、幽州之行(十六)
顾林看到陈琼出来迎自己,眼睛笑得眯起来,快步走近道:你家公子身体好些了么,怎么一直没找我复诊?
陈琼把顾林往屋里带,一边解释:公子太忙,前几日按着原方子吃药,咳嗽好了不少。
连给自个儿养病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的,大多是爱操心的人。
顾林又叮嘱陈琼:虽然咳嗽的症状有所缓和,但要彻底好,得叫你家公子放宽心思。
晓得,陈琼那里管得了陈暮雪,说了他也不听。
他微微叹气,推开房门:今日是给另一位看伤,还请顾大夫仔细些,要是看不好,我家公子身上的病只怕又回来了。
那定然是对陈暮雪很重要的人,顾林点了点头,跟着陈琼进屋:我自当尽力。
二人进屋后,陈琼小声对床边坐着的陈暮雪道:公子,顾大夫来了。
李月来在床上熟睡,陈暮雪站起来道:劳烦顾大夫跑一趟。
顾林瞧着陈暮雪气色改善血多,微微点头,走向床边又看了一眼李月来:陈公子再喝两幅药便可停了,吃些补物把身体养回来,之前给你把脉,便觉得你身体有些虚。
多谢顾大夫挂心,陈暮雪让出地方,方便顾林给陈暮雪把脉:他的左脚大拇指指甲没了,后背也有鞭伤。
二人说话轻声细语的,顾林伸手推醒李月来:公子,我要看看你的腿。
李月来睡着前就在听陈暮雪说顾林,现下见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不觉道:顾大夫年纪轻轻就在天子身边侍医,实在了得。
顾林道:前几日我为陈公子看病,见他愁容满面,今日他精神大好,想来也是因为你,所以我倒羡慕公子年纪轻轻,就寻到了这般知己。
李月来望向陈暮雪,眼底的温柔像是要把他融化一般。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牢里救自己的人,一定和陈暮雪有关系。
顾林没注意二人眼底传情,专注自己的本份,轻轻卷起李月来的裤腿,散开他左脚缠绕的白布。
脚趾上的血窟窿,因为天冷,已经凝住血了,但是有些发肿。
顾林伸出手指,在周围按压了几个穴位处,问李月来:疼吗?
李月来回道:不太疼。
这里呢?顾林又按了按他脚背。
李月来还是摇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陈暮雪听得心一紧,忙问顾林:他怎么没知觉?
顾林弯腰给李月来把完脉,低头重新查看一遍伤口,连带着看了李月来后背的伤势,他直起身道:伤口要重新处理,卧床静养一段日子就成。
好好养,应该会恢复如初吧?陈暮雪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放心。
顾林坐到桌边,低头写药方,颇为自信道:无事,只要将养好,这点伤还不在我顾林话下。
听罢,陈暮雪心上悬着的石头这才落地。
李月来躺在床上观察陈暮雪满脸担心的小表情,心里满足得意。
他向陈暮雪招手,有些撒娇:阿雪,我想吃枣。
早先门口卖枣,陈琼买了一斤,还放在厨房盆里泡着。
听罢,陈琼眼疾手快去厨房端来枣子。
陈暮雪捧过一小盘冬枣,坐到床头,擦干一颗,递给李月来吃一颗,一边问顾林:顾大夫,这他能吃吧?
能,随便吃,顾林把写好的药方递给陈琼,瞧床上李月来一副大老爷做派,道:待会儿我要给李公子处理伤口,需要做事仔细的人在一旁搭把手。
陈琼忙道:顾大夫尽管吩咐我,公子身体还没好透呢。
你也有事要做,烧三四盆热水进来,顾林道。
我来给顾大夫帮忙,你去烧水。
陈暮雪看了陈琼一眼,陈琼便闷声出去了。
李月来吃完枣子,顾林清伤要的热水、白布、药粉、银针等等都准备齐全了。
顾林先把李月来的伤腿紧紧绕着床柱子捆了几圈,床柱子和腿隔的太远,不是很紧合。
他又在热水中化了一颗药丸,端给李月来:喝吧。
李月来接过杯子看了看里面褐色的水:这是什么?
止疼的药,喝了待会儿你会好受些。
一听是止疼,李月来仰头咕噜咕噜把水喝得干净。
又等了会儿,顾林从一旁盘子里拿出来一块干净的白布:我开始了。
没给李月来反应过来点头的时间,他已经擦向李月来左脚伤处。
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在被揭开的一瞬间,血立即往外冒,带着黄色脓液。
疼疼啊!李月来没忍住,冒着冷汗叫唤。
顾大夫,他疼,有没有什么办法,陈暮雪轻轻喊了一声。
没事,李月来腿动的太厉害,顾林的手不得已停下来,他咳嗽两声:已经给他喝了麻沸的药,只是还没起作用。
李月来白着一张脸:早知道我就多喝几碗。
喝多了你就醒不来了,你来帮我一下,顾林回来李月来一嘴,又对陈暮雪说:把他的腿掌紧。
陈暮雪立即弯腰去按压李月来的腿。
李月来挣扎的腿被陈暮雪死死按住,他见脓水淌得李月来腿上到处都是,松开腿去药箱里翻了一块布,想给他擦擦。
诶,顾林眼疾手快,夺过陈暮雪手里的帕子,快速收回胸前衣服里。
一旁陈琼愣了愣,发现陈暮雪拿的不是白布,是一块绣花的手帕,他连忙重新拿了一块白布递给陈暮雪。
搞完了我会给他擦干净,你先掌好,顾林看了一眼陈暮雪,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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