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颜如玉大恸。
公孙谌感觉着指间的温热水痕,脸上的笑意浓郁,声音却冰凉如水,温柔地说道:所以如玉还是不愿意吗?
他问的是道侣一事。
颜如玉忍住泪意,却也有无奈苦笑,十七哥,你特特过来看我一眼,不便是为了防止此事吗?
尽管颜如玉什么都没说,但是公孙谌却知道他已经默认了。
公孙谌:真好。
颜如玉感觉双眼的压力消失后,唇上却有轻柔的热意,旋即他睁开眼,室内除他再无一人。
他眨了眨眼,然后才注意到在身前的桌子上,正放着一件华袍。
颜如玉看着满目的大红,忽而再度闭眼。
他明明知道方才公孙谌的许多话都是诱哄,却还是忍不住心软。因为在那之中,哪怕只有一成是真的,那也意味着真的有过那一瞬的情愫。
他低低说道:惯会骗人。
公孙谌知道颜如玉不会为了别的事情冲动,却单单会为了他的安全搏命,方才那话便是半真半假的劝说哀求,可实际上那底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算计束缚,甚至在那短暂的幽闭黑暗中,颜如玉都仿佛感觉到了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那种无处不在,温柔似水的注视透着贪婪与快意,让颜如玉身体的预警从来都没有停下。
就算预警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偏知道是恶毒的兽,却难以拒绝喂过来的酒。
颜如玉睁开眼,揉了揉发麻的头皮,自言自语地说道:说是不想要强迫,这不还是硬着软着都不许我逃跑吗?
时间过得极快,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半月后。
这半月,颜如玉本来还想着要是在乱葬岗墓穴和白大佬睡中相遇要怎么解释,却万没想到那棺材已经空了,唯独只有他在里面。
颜如玉:
淦!
这种寂寞睡棺材的感觉,不愿再懂。
白大佬去哪儿了?
这日,颜如玉感觉刚刚睡着,就被粗暴给弄醒了。一睁眼,颜霁就站在他的边上,无奈地说道:你再睡下去,怕就要错过时间了。
颜如玉:?
错过时间,错过什么时间?
他睡得实在是迷糊,突然被人从睡梦中给拉起来,连胳膊都是发软的,被颜霁与好些个不认识的人按在了椅子上,正要给他点墨化妆容,惊得他立刻就从迷茫冲醒来,连忙捂住自己的脸:姐,你这是要干嘛?就连声音里都透着惊恐。
颜霁:不想化妆?我听说凡人结婚的时候,都要弄一下。
就算是现在修仙界,男儿好妆容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那些利索的大好男儿,身上偶尔飘来的香味,都比颜霁这个糙糙的女修要好闻得多。
颜霁那是纯粹不喜欢,但是也好生打听过相关的事情了。
颜如玉疯狂摇头,他敬畏地看着桌上陈列开来的胭脂水粉,非常绝望地说道:姐,你看看我的脸,你就瞧瞧我这模样,还需要化妆吗?
这时候,颜如玉就不记得他之前为了这张脸和颜霁言之凿凿吐槽的时候了。
站在颜霁身后的女子笑着说道:他从未试过,不喜欢便不喜欢。反正那张脸,谁又敢说上一句不好看呢?
颜如玉听这声音有点耳熟,绕过去看了一眼,惊喜地说道:苏姐!
苏眉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颜如玉先前与苏眉儿联系过,但是她正在一处秘境,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出来。所以断断续续联系过几次后,颜如玉万万没想到会在今日看到他。
苏眉儿笑着说道:这是你的誓约大典,我自然是得赶来。
颜如玉怔然。
直到从苏眉儿的口中听到誓约大典这几个字时,他方才有种实感。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日了。
闲话不容得他们多聊,颜如玉既然无需化妆,便省去了好大的功夫。只将那身华服换上,再重新束起发髻便是了。鱼状玉佩压在他的腰间,冰凉的镯子遮盖在衣袖之下,让颜如玉也不由得情绪开始紧张起来。
紧张着紧张着,颜如玉又觉得不对劲。
他瞎紧张个啥呢,今日该做的事情已经清楚了,只要届时好好跟着流程就成了。
其实最重要的也不在于誓约,而是一同割下一缕头发,结在一处焚烧于天地石前,再一起喝下有双方血液的清酒便是。
只要焚烧后的烟雾不断,那就是天地承认了这一桩婚约。
颜如玉看着身前特地留出来的一小撮头发有些无奈。
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真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接受,到时候可莫要天打雷劈就是了。
待时辰到了,颜辉亲自过来,将颜如玉接到了会场上,先前显得素雅的牡华天宗在各处都装点上更为喜庆的色彩,天边的烟霞云雾吞吐着淡白的气息,让整个天际都显得淡金肃穆,底下淡淡弥漫的白气,正是灵气溢出来的表象。
公孙谌正背着手站在那高台上。
颜如玉望着他,仿佛连呼吸都微微停滞,他从未看过黑大佬穿戴过别的颜色,这一身大红华服,衬得他愈发如谪仙,在他的身后,一只素白的仙鹤弯下脑袋,正轻柔地蹭着公孙谌。那大红与素白,莫名让颜如玉感觉到那仿佛是一匹安静的凶兽,只是那凶兽敛去了所有的狰狞,正冲着他露出剪掉所有指甲的软垫。
颜如玉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
他坚定地踩上了台阶。
颜如玉慢慢地走到了公孙谌的身旁。
天上正有无数仙兽开始落下,那正是其他的门派正在赶来。如此盛会,自然不可能只有牡华天宗的人参与。就算是北玄大陆上的其他仙门,哪怕赶不上,也会有各种手段强行赶来。那些需要招待的客人,自有其他人去迎接,唯独两个本来应该是最忙的人,就安静地站在了高台上,彼此四目相对,眼中只看着对方。
颜如玉:你穿这身衣裳,很好看。
这是实话。
方才颜如玉都差点看呆了。
公孙谌伸手捋了捋颜如玉身前的那那一小撮头发,便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远比不上你。他清冽的嗓音淡淡响起来。
这在这会场上,尤其是关注颜如玉和他对话的旁人耳中,就如同是惊雷。
之前原以为公孙谌是看上了颜如玉的脸,难不成是真爱上了?
管他是不是真的
换你你难道愿意与一个凡人
为什么是着红?
听说凡人是这般
以颜如玉那姿容,就算是让我与他一起生活上百年,那我也愿意!
真是稀奇
那颜如玉当真好看。
有为公孙谌心醉之人,更多的是为颜如玉一眼荡魂,毕竟颜如玉隐世多年,真正看过他的人是在少数,多是在传闻中听说。如今看着那一身大红华服站在高台上的颜如玉让人移不开眼,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摄人心魄,美得让人连呼吸都以为是亵渎。
他站在公孙谌的身旁,哪怕只是一介凡人,却丝毫不会被公孙谌的气势所遮盖。沐浴在那无数的目光下毫无胆怯之色,狭长慵懒的眼眸微弯,举手投足的动作,皆是引得无数人争相看去。
这些窃窃私语与窥探时而有之,但是在这会场上,不敢有人大声,那些不过是混在人群中,最终又落于寂静罢了。
这会场看着不大,实际上内部极大。
颜如玉看着那陈列出去的一桌一椅,也不知道这究竟容纳下了多少人。仙侍穿行在来客的中间,无数淡香悄然飘出,正是仪式开始的前兆。
高台上便逐渐安静下来。
颜如玉看着站在他和公孙谌面前的人,不是蓝叶舟,而是公孙家的二长老。
那个看起来极其严肃的老人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郑重其事地请出一块硕大的石头,就摆在颜如玉和公孙谌的面前。
那块石头虽然大,但是看起来很是光滑,正是青不溜秋的颜色。只是认真看去,却仿佛那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沧桑,看起来非常有岁月的痕迹。这块石头被请出来的时候,整个会场就真的彻底寂静下来,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二长老看向公孙谌,只见公孙谌微一动手,就割下了一小缕头发。
颜如玉同样行事,然后两人将那缕头发交给了二长老。
二长老将两缕头发编织在一处,然后一起放在了天地石的前面。二长老的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着一篇极其古老的文字,颜如玉听不太懂其中的意思,但是大概明了那就是禀告上天的意思,旋即在念完了那篇古文后,二长老将两缕头发在天地石前面点燃。
笔直清淡的烟雾淡淡升起。
二长老轻轻吐气,然后亲自取出一把小刀递给公孙谌。
然后就有人送上清酒。
公孙谌割开了指尖,将两滴血液落在了其中,颜如玉眨了眨眼,也同样如是。
那两杯酒中,血液正混合在了一处。
会场中的众人越发肃穆起来,念文乃是上告天地,烧发于天地石前,便是结合两人,再饮下混合着双人血液的清酒,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誓约。
何其简单,却是无数道侣都走不到的最后一步。
那公孙谌,居然要与颜如玉结合,立下天地誓约!
这如何不让人大吃一惊!
颜如玉舔了舔唇,越过公孙谌先取过其中一杯。
公孙谌虽然讶然,眼中却有淡淡的喜意,他也取过另外一杯看向颜如玉。
正在两人将要饮下的时候,一道拖长的嗓音慢吞吞地想起来:且慢。
素白的虚影自颜如玉的身上浮现出来,正是与公孙谌一模一样的声音模样。
这可这是热闹呀。那话透着绷紧的弧度,宛如巨兽压下身来,正露出狰狞的面容与嗜血的杀意,怎么不与我说上一声,让我也高兴高兴?
第59章
忽而出现的虚影通身素白, 落地的白袍绣着云纹,只有少许细节与公孙谌身上那件华服不同。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神色, 他落地后望向颜如玉的神情, 都莫名让人爬生一种奇诡的念头。
这是另一个公孙谌。
颜如玉算是知道这些天白大佬的失踪是为何了, 在乱葬岗梦境里看不到他, 怕是他的炼化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所以人才会消失不见。如今重新化身,那身炙热刺人的气息毫不收敛, 正是一副要摄魂的恶鬼模样, 只是他偏头的模样,却是在笑,颜如玉,过来。
自古热闹,世人都爱看。
尤其是这等相貌声音活脱脱是一人的事世间罕有, 凝聚在三人身上的视线几乎要将人烧尽。
颜如玉却是在白大佬出面的那一瞬, 便抬头望向牡华天宗的方向。以他的眼力看不到蓝叶舟与颜辉, 可他们两人必定在场, 且他们也一定能够认得出来白大佬的姿容。
如今白大佬露面,他们会隐忍不发吗?
得了白大佬那句话, 颜如玉还未动作,黑大佬就已经拦在他与素白公孙谌的面前, 冷冷地说道:今日,是我与他的大典。
素白公孙谌笑得意味深长, 正好, 我岂不是公孙谌?
那话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颜如玉眼角一瞥, 那结发燃烧的烟雾已经到了尽头,在誓约上如若不成,不知会有什么祸患。但是先前颜霁就已经叮嘱过数次,万万不能在此事上出了差错。
而今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只待手中清酒饮下,一切就已成定局。
只是看着似笑非笑的白大佬,颜如玉这手中杯就莫名沉重。
他娘的总觉得平白像个劈腿渣男!
远处的荀尚平喃喃自语:莫不是要打起来?
他那话仿佛是预兆,一红一白猝不及防动起手来,让突地握住两杯清酒的颜如玉有些茫然。他看了眼自己左右手的酒杯,再感觉了一下旁人的视线,心中已经忍不住想要疯狂吐槽。奈何二长老就在他的边上,颜如玉忍不住问道:您难道不打算阻止他们吗?
二长老神情严肃,冷淡说道:先前已有过推测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颜如玉心中大喜,忙说道:那敢问最终是打算如何处理?
二长老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颜如玉:?
他可真是尊老爱幼才没在那瞬间翻个白眼。
两位大佬打起来的架势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丝毫没有留手,让得原本悬浮在会场上的坐席纷纷滑开,就生怕自己处在战场的中间,殃及池鱼。正因为没有留手,所以颜如玉才很快看得出来,黑大佬稍稍落在下方。
这也难怪。
每一次墓穴的打开,都会增强白大佬的实力。
对黑大佬铁定也是有影响,只是目前为止颜如玉还不知道状况如何。
上方的白大佬一着不慎,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却是稳稳当当地落在颜如玉的身旁,看不出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颜如玉的脸上溅落几滴红血,正是白大佬的伤势。
只他的伤势可比黑大佬要轻上许多,只是勃发的杀意刺激着他的神经,让白大佬享受着变态的快意,正蠢蠢欲动地蛰伏在身体内。
莲容,你
颜如玉的话还未说完,白大佬就将他拦腰抱起,底下的高台劈下一道重剑。
寒意凌然。
颜如玉手一抖,其中一杯酒砸落在废墟里。他忙护着另一杯压在身前,生怕再一旋身这杯也抛出去了,奈何,就在白大佬倾身的时候,一滴血从他脸上的划痕滴落,正巧溅在酒杯里。
颜如玉陷入沉思。
这一环三扣一波三折,最后在这里等着他呢?
白大佬抱着颜如玉急速后退,已然避开了黑大佬的追杀,两人一红一白飘飘似仙,只听得白大佬低低笑道:这不便是毁了?
颜如玉看着怀里这杯染红了三人血液的酒杯,一直摇摆不定的某种情绪忽然安稳下来。
不,他道,我觉得这样正好。
黑大佬的身影已近,满目雪瞳。
身后白大佬的臂膀冷硬出奇,仿若铁锁。
颜如玉在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就着那杯酒一饮而尽。清酒混合着血液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呛鼻得让他眼泪汪汪,他用袖子捂住嘴欲吐不吐,却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么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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