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过后几日, 当他终于良心不安想要去告知真相的时候, 却发现两族之间相隔的那条小河不知什么时候已不知去向,连接的石桥变成了一座巍峨触天的高山峭壁, 通天贯地, 彻底隔去了两地的联系。
蝠狼飞过山野去抓取祭品的时候,他都仿佛能听到那凄厉的鸟兽鸣唳和不知哪位异姓族人被拆骨饮血的惨叫声。
从此每过七日, 他就要到那座山的山脚下闭目跪拜, 虔诚忏悔祭奠。
这条原本叫做奈河的地方,不仅是对自私的莱斯利的惩罚,也是对特里夫的折磨, 一山横劈,阻断了他所有后退的余地。
然而如果两边没有突然的互通,没有这突然到来的客人的插手,他也不可能再向莱斯利坦诚自己当年撒下的谎言。
这上百条的人命,他如何也背不起来。
您纵然得知真相如此,阿米尔仍然下意识的对特里夫用了对长辈才用的敬辞,铁骨铮铮的汉子声音颤抖着,您为什么要骗我们?
特里夫目光茫然般的望着躺在地上的那片骸骨,小罗伊,我的小罗伊,他死在了狼的口中,他吃下你们送来的结衣草时是那么欢喜,可是他死在了那里
也许就在这一堆白骨中,他善良的、强壮的罗伊。
他为何忏悔?
该忏悔的从来都不是他!
半晌后,西格蒙德沉闷的说了句:可是我的儿子也死在了狼的手里
你的儿子死了,我的儿子就活该遭殃吗?我的族人就要去陪葬吗?特里夫的声音陡然提高,一双眼睛泛着刺目的猩红,好像时刻都能滴出血来。
西格蒙德一时哑口,随之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是是我的罪孽
莱斯利的族人听完这前因后果,顿时窜天的火气齐上了心头,就是特里夫这一段话,让他们这些年白白死去了这么多的族人!
而温塔这边,虽然及时止损的和莱斯利切割开来,但当年除了罗伊之外,还有几个同胞好友死在了狼的口中,不提起还好,一说起来个个悲痛愤怒都像燎原的烈火熊熊燃了起来。
两边不顾两个老人的恩怨纠葛,便要互相叫嚷着要冲向对方去。
玩家们还有热心拉架的,也不知道什么立场,有几个都是一个祖宗的以后好好的不就行了嘛当起了和事佬
三伙人乱成一团,哄闹的比春节的集市还要麻乱。
忽然,一声恍似震天动地的响声从中间炸裂开来,原本闹哄哄的一群人闻声立即被吓得抱头蹲了下去,有胆子小的则直接被震倒在了地上。
定睛看过去,秦获正单手端着他的那杆火.铳朝天怼着,枪.炮的顶端较之刚才多了一个青黑的枪口,用处大概是消.音.器的相反意思扬声器,这多出来的枪口处还在冒着青灰色的烟,比原本打火机一样只放火不放弹的火.铳威吓力不知道提高了几成。
他表情仍旧冷冷的,一声不吭,目光都没有动过分毫,周围上百个人也就都跟着不敢吭声,一时间四下寂静的仿佛无人之地。
直到陆织挖完耳朵的手腾出来鼓了两下掌才打破了这种诡异又压抑的静谧,他看着秦获手里的家伙赞赏的点了点头:你这玩意儿早这么用,真不用费这么大功夫了。
不等秦获的白眼翻过来,陆织就又转向了特里夫。
特里夫好歹算是年纪大了见过不少世面,虽然也被大惊了一下,但总算撑住了没有直接跪下,表情却也不怎么好。
陆织:我好奇,如果这件事不成立,那为什么真的会有几天一祭的说法呢?按照他们的反馈,似乎这个事情还真阴差阳错的碰对了呢。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种说法很荒唐,怎么可能真的有这么瞎猫碰死耗子的巧合。
这时,白忍忽然开口说道:蝠狼喜食甜肉这个说法其实有一部分是事实吧。但也许,是你们误会了什么?他顿了一下,又说,或者,你故意误导了什么。
陆织偏头看着他,顺着白忍的思路想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一些。
他自信于全场没有几个人立即理解了白忍话中的含义,又觉得这样隐晦的心灵互通就像是精神的交合,在这种生死告解的时刻,他竟然脑海里出现了一些18岁以下不宜观看的东西,颅内万万条神经叫嚷着向他面前的人伸去。
就像是真的有感应一般,白忍轻轻回视了他的目光,然后短暂的向他抬了抬嘴角。
好像在说,嗯,我知道。
我也是在罗伊离开后发现的,狼不仅吃人肉,还叼走了旁边的拌着结衣草的食物特里夫提到罗伊,声音更加沧桑起来,厚重的像是饱和了的海绵,动一动都能洒出水来。
当时我的确伤心至极,没有多想,后来才有了猜测,是不是狼其实最初想要的就是结衣草。然后我拿着家里还有的结衣草放在房顶做了次实验,这才证实了我的想法。
所以有献祭就会吃人,不献祭就会吃草
所以你就去编了那通话,然后硬生生把几只吃草就行的狼,喂成了一群食肉狼?
陆织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个老头,毕竟谁也没有凌驾于道德之上评判人行为的权利,理中客一样去批判骨肉至亲间接被害是否该以更加恶毒的方式进行报复,拿着秤杆去衡量一条命重还是几十条命更重。
陆织最终还是扔了句话:你可真够损的。
那人骨头会招狼的事呢?陆织又问。
特里夫却立即否认了:这个不是我说的。
这个是真的,西格蒙德叹了口气,莱斯利重视魂魄近乡,认为人死后仍然会将灵魂萦绕在尸骨附近,所以一般在死后七日会将尸骨埋在自家院中。
陆织评价:真够变态的。
西格蒙德失语了一瞬,而后无奈又疲惫的接着说:后来那家埋骨的就第二次遭了秧。我们就将骨头统一水葬,葬在了奈河里,没想到后来这河越来越深
他沉默着注视着不远处的那片堆叠的白骨,眼里布满厚重的沧桑:也许是死去的人的冤魂也在斥责我们吧。
自私的试图祸水东引,最终因果轮回又殃及了自身,莱斯利和温塔其实都是两败俱伤。
伴着这样的因缘纠葛,故事会一样的听完了两个家族的恩怨过往,时间竟然匆匆过去了几个小时。
只能庆幸这里夜晚时间的流速并没有白天那么快,还保持着一秒是一秒的速度,在弄清楚这些时,天边已经开始微泛鱼肚白,眼看就要有光倾泻出来。
这对于小镇居民来说是件好事,太阳出来意味着这一晚会逃过狼的捕猎,虽然他们得知了荒唐的真相,但多年对于黑夜的畏惧仍旧让他们对于即将到来的光明充满了欣喜。
可对于28个玩家来说,天光泄出,鸡鸣三次,他们还达不到最终的答解,就意味着他们这两天的时间和成果全部被那个叫陆织的赌输给了小上帝。
即使他们承认他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也不能消磨他们心中对于无端失去了近十分之一游戏时间的忿恨。
终于,有个玩家忍不住问了句:那,我们怎么办?这个副本的答案,还没有出来。
牛是陆织吹出来的,赌也是他自己应下的,所有玩家的目光理所当然的锁在了陆织身上。
只见他向着远处不知哪里望了一望,说:我在想,这道题到底在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7章 农业题
就着有些酸凉的风, 温塔族一侧的湿气被带到了河的另一侧,将许多人干涸的手脚体肤里塞了些水汽进去。
天快亮了,昨天的这个时候, 狼已经来了又跑, 可现在, 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陆织四处扫了一眼,从石板上拿起其中一串牛排, 左右翻转了一下,然后对着一边烤的有点发焦的牛排吹了吹, 眉头嫌弃的冲着瞿道轻皱了下:糊肉致癌的你知不知道,你想害死我啊。
瞿道:靠,还不是你废话太多, 道爷的水平什么时候失过水准。
陆织也懒得和他争论十二分熟的牛排到底失不失水准这件事,他缓慢抬起头来,目光没有具体焦距的看着众人, 要求每日结束时的总人数不变,但是如果只是保持一天内的人数不变, 那么久不会有这种多了少了几个人, 就要触发限时副本的说法了吧。
你是说,要让这个小镇保持永久的平衡?一直观望的林动忽然出声。
陆织笑了下:林队长还是厉害。
林动:可是, 生老病死这种人事常情是我们能控制的吗?总不可能每次生一个人出来, 都恰好保证能死一个吧。
这样关于题目的对话,放到NPC耳朵里就自带了马赛克效果, 他们仿佛只听得懂生死之论, 好像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的前提,但一个个看起来都听得无比认真。
白忍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陆织手中的肉串,轻柔的眼神忽然动了动, 说:正常的生死循环应该不包含在内。
嗯,正常的生死循环不是题目的考量,陆织目光贴到白忍脸上轻笑了下,我想,就题目给的信息而言,应该是让我们给这里一个可以持续活下去的方法吧。
他转眼看了下西格蒙德和特里夫,又说:让导致人数巨量减少的因素消失。
消失?马力讷讷重复了一遍,想了半天才问:是让虫子彻底消失吗?
秦获忽然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火.铳收了收,斜眼扫了下对方:虫子都死光了,我们也不用走了。
啊?可是陆哥说的
马力还没反应过来,瞿道跑过去一拍他的肩膀:你傻呀,虫子的数量可是包含在总人数里的,如果全都死光了,我们等到对等数量的人再繁殖出来,不得等个十年八年的。
马力仍旧懵懵懂懂的,陆织才接着道:其实就算是没有虫子,这两家族困囿于这点小地方,也是要早晚灭亡的。
四周数百双黑洞洞的眼睛瞪向他。
怎么,我又没编瞎话。陆织没拿牛排的手向上摊了一下,望着西格蒙德:时间紧迫,我就不和您深究更深层次的问题了,就说您这地,是不是很多年没怎么产出足量的粮了?
题目里提过,两个家族在到达幸福小镇时,分别携带了不同的种子,虽然因为气候原因各自有不同的长成趋势,但就他观察起来,两边都是不足够这么多张嘴吃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所以,第一天来的时候,镇民们看着他们的眼神才会这么复杂,一是因为有人来替他们做祭了,二则是因为原本就不够的粮食,要以留下他们为诱因被白白分出来。
西格蒙德一干人还怕他们怀疑,下了厚本给每个人都吃了拌着结衣草的食物,打着每个人体内分量不一、献祭顺序不同的主意,想着这么一群人够他们拖延一段时间了。
只是没想到头一个盯上的就是享着特殊待遇想死却死不了的秦获。
至于西格蒙德,要说这数年来祭祀一事到底孰真孰假,对于一个没有那么浓厚信仰的人来说,质疑是基本的去向,可他为什么一直没提,还让所有镇民打心底里信服了这件事。
也许是他早就得知了真相,但这件事对某种秩序有积极的作用,所以才纵容谎言肆意发展。
那这个秩序又是什么?
越来越少的食物,不断新生的人
如果每几天都会死去一个,少了一张分粮食的嘴,至少剩余的更多人就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陆织的猜测,但在他说出那句不再深究更多的时候,西格蒙德眼里明显的一抖却至少说明了,事情没有现在摆在台面上的这些这么简单。
然而时间紧迫是一点,另外,在假祭祀一事被点破后,他现在也实在没有闲情去关心这种社会种族治理方案的合理性和不明真假的未来威胁。
西格蒙德将心虚掩住,摆出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出来:是的客人先生。结衣草是我们这里生长最好的,另外一种玉米的收成在第一年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往后几年就一年比一年少,有的露出个棒子尖就没粒了,不论我们怎么精心呵护都没有用处。
相对于吃草根就能活下去的牛羊,对他们来说,粮食作物才是最稀缺的一部分。
陆织点了点头,又回过头来看着特里夫:你们那里似乎有不止一种的庄稼吧?
不知道这人又打的什么主意,特里夫下意识警备着陆织的言行举止,仔细琢磨了一下才说:有几种。
你们收成还可以?
尚可。
那就对了。陆织又转脸过来,基本的互通条件已经有人帮你们打通了,陆织下巴指了指被齐平了的奈河,如果你们想多活几辈,最好和对面打好关系。
西格蒙德望向特里夫,眼神里纷乱复杂。
早先还在塔塔科时,两个家族曾经亲密的如同一家,红白之事从来都是动辄全镇宴请,直到意外到来,让他们成为如今这种相看两膈应的状态。
如果陆织说的是,让他们寻求温塔的接济来保持温饱,他们怎么可能拉的下脸。
陆织见两边半天没说一句,又说:我观察过两边的土地,就像你们这样种地,不连年欠收才怪呢。一块地只盯着一种种子种,地里该吸收的同一种养分都被这种庄稼吸收没了,你们又没有化肥之类的,能长出一点草杆都算是好的了。
西格蒙德不懂化肥是个什么东西,但从陆织的语气中,听出似乎这位客人有好的法子解决他们的问题。
温塔的大豆和花生都是很适合和玉米套种的作物,一是大豆能给玉米提供氮肥,二是花生耐阴,和玉米间套能最大程度利用资源,况且陆织半真半假的扯着不太熟练的农业知识,装出一副农业频道专家学者的姿态,向着听得有些发懵的特里夫说:花生这种东西,其实在莱斯利这边的气候更合适,温塔阴潮天气居多,是不是连天雨后花生就会烂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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