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人来过？
    是少爷的叔叔来过, 程管家俯身收拾起茶杯，他人刚走，少爷就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颜衡不禁皱眉：他来做什么？
    程管家迟疑道：具体的没说, 直说是来找将军的。知道将军不在后，很快就走了。
    颜衡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问：他一个人来的？
    程管家：是，这段时间您叔叔一直都是一个人来。
    颜衡很快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一直？
    难道颜宇杰之前也来过？
    程管家如实说道：少爷在军校参加演习的那段时间里，您的叔叔来过几次，还和将军发生过一次争执。
    颜衡一怔：争执？为了什么事？
    尽管颜衡一直不喜欢颜宇杰和颜霖父子，但他毕竟知道颜宇杰和颜朝晖是亲兄弟，关系非比寻常。
    当年颜朝晖退出审判者后，险些遭到南十字星的暗算，是颜宇杰冒着生命危险通风报信，救了颜朝晖一命。
    这事被颜朝晖记了多年，是以两家关系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亲近，纵使存在一点矛盾争端，也多是轻易就能化解的小事。
    程管家回忆起来：似乎是关于您叔叔的生意。
    听到程管家说是因为这个，颜衡反倒不奇怪了。
    颜宇杰多年来都靠做地下生意为生，频繁出入黑市，跟一些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尽管他一直对外说是宝石生意，但谁知道有没有干|出过点出格的事？
    以颜朝晖的性格，要是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绝对会严词制止。不过颜朝晖有军衔在身，颜宇杰一向忌惮，再加上他胆小怕事，大事上一向听颜朝晖的话，颜衡也就没怎么为颜朝晖担心。
    一条陌生又熟悉的消息闪过终端，提醒他别忘了带酒酿圆子。
    熟悉的是名字，陌生的是备注，仿佛暗示着他尚未习惯起来的某种关系。
    他给陆星泽换过很多备注，一如他对陆星泽的称呼。那个Omega、姓陆的、陆哥哥
    一时间，竟不知道换成这个正式的名字，究竟是变得更疏远还是更亲密。
    我不急，可以一步一步来。
    他忽然有点想知道，陆星泽最终想把这个备注换成什么了。
    他开始，想要窥探他的心。
    寥寥三个字，耀眼得如同恒星，将璀璨的光芒带入他视野，化作惊雷划过黑夜，最终与他心跳的频率相同。从此他所能看见的世界，亮如白昼。
    陆星泽。
    星泽。
    颜衡睫毛轻轻颤了下，心跳声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被无限放大，无法被任何东西掩盖。
    程管家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少爷，室内温度是不是太高了？我看您的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
    颜衡猛地回过神，轻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确实有点热。
    程管家微笑：那么为了少爷的健康，我将室内的温度调低一点好了。
    颜衡望着终端上那条消息，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酒酿圆子还有吗？
    有的，程管家回答，再帮少爷盛一碗？
    我颜衡话到嘴边，临时改口，给司纪带一份过去。
    司少爷今天确实赞不绝口，程管家笑道，那请少爷稍等，我去为少爷准备。
    颜衡起身，走到窗边停下，看见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落下，轻盈地落在地面上，铺成一层晶莹却脆弱的霜。
    下雪了。
    雪花反射出冰冷的光芒，黑夜化作蛰伏在光芒之下的猛兽，静静等待着时机到来。
    不知道陆星泽是不是也看到了帝星的第一场雪。
    没过一会儿，程管家已经回来，将装有酒酿圆子的保温盒交给颜衡。
    盒子的温度很暖，令颜衡的心都跟着暖了一下。就像是那个人曾带给他的温度。
    他理了理衣服，起身：我出去一趟。
    等等，程管家连忙叫住他，过去拿了颜衡刚刚换下的军服外套，少爷，天冷了，穿上外套再走。
    好。颜衡接过军服外套披上，却听程管家咦了一声。
    怎么？
    少爷您新买的衬衣？似乎稍大了些。
    颜衡顺着他目光，望见袖口的那颗星星，耳根倏地就红了。他差点忘了，身上穿的这件衬衣是陆星泽的。
    咳，当时买错了。颜衡敷衍了过去，匆匆离开了大厅。
    走出别墅的刹那，狂风席卷而来，无情地灌进衣领，像一柄锋锐的刀，一寸寸割开皮肤。
    身上仅有的一点的暖意被风吹散，黑暗中的猛兽崭露獠牙，顷刻间将光芒吞噬。彻骨的冰寒开始笼罩大地，如同古老神话里带来毁灭的漫长严冬。
    元帅府距离颜家别墅不过十几分钟的步程。
    颜衡在终端上敲了一行字：「酒酿圆子我给你带来了。」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消息却迟迟没有发出去。
    会不会关心太过了？
    普普通通一句话，对方如果换做林思楠或是司纪，他可能早就发了出去，完全不会思考有没有歧义。
    他从小人缘就好，唯独在面对陆星泽时，不知道怎么拿捏分寸。
    因为陆星泽，他第一次被迫学习改掉身上的习惯，而现在，又是第一次学着靠近一个人。
    像是一只初生的小兽，在摸索怎么与人相处，小心翼翼试探着距离，生怕破坏了什么。
    他怀着一颗跳动的心，掩藏着它惊人的炽热，怕别人看不见它赤诚，却又怕暴露于人前，变得千疮百孔。更怕一不小心，伤到了什么。
    他保护着这颗心，在展露脆弱和放手一搏之间犹豫不定，第一次意识到交付真心原来是有代价的。
    冷风如针刺，沿着脊椎骨向下，带来隐约的阵痛。颜衡忽然间清醒了，把所有字都删了，改成漠不关心的一句：「出来。」
    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颜衡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动静，第一时间将自己藏了起来。
    紧接着他看见陆星泽从元帅府里出来，只有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士兵和侍从。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颜衡跟了上去，发挥了优秀的反侦察能力，一路和他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直到跟随陆星泽抵达目的地，颜衡才发现这个地方他也熟悉。
    抬眼一看，星云宾馆？！
    他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陆星泽在宾馆前停下，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侧过头看向某处，几秒后收回目光，走了进去。
    颜衡正要跟上，突然看到一个人从陆星泽所望的方向冒出来，四顾无人后，很快进入宾馆。
    那道背影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错。
    竟是颜霖。
    他们两个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宾馆？
    难道刚才陆星泽望向那个方向，就是在给颜霖暗示？
    机关启动，暗室的门缓缓开启。
    陆星泽坐下来，接过侍从递过来的茶，抬眼示意他离开，看了眼时间：约的时间这么晚？
    江淮调取了监控，将画面投射|到光屏上：颜宇杰一直是做地下生意的，他们这一行谈生意一向在深夜。并且，是最近才把交易地点换到元帅府。
    陆星泽有些意外：哦？为什么忽然换地方？
    江淮：大概是一些违规的生意，听说之前被颜中将禁止了。
    陆星泽沉默不语，目光落在被放大的监控屏幕上。
    所谓的地下生意，一般指的是宝石或晶石贩卖，还有通过某些正规手段无法取得的东西，比如说军控的高强度抑制剂。这些产业链长期存在于各星球的黑市，因为并未造成过严重危害，所以帝国高层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颜宇杰和接头人选在元帅府见面，显然不知道这里是陆焕元帅的情报基地，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落入别人眼中。
    根据江淮的情报，颜朝晖离开帝星前，曾频繁与颜宇杰见面，两人还发生过争执，因此从颜宇杰这里下手，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和颜宇杰会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颜宇杰关上门，将带着的袋子给他：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中年男人掂量了一下，当着他的面解开来看了一眼，很快又收起，拍拍他肩：不错。
    颜宇杰皱眉：别给我装傻，要是打听不到我哥的消息，我跟你没完。
    中年男人咧嘴笑：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着急，你哥怎么说也有军衔在身，离开帝星两天联络不上，多半是有军务在身，解决了就回来了。
    颜宇杰怒了：呸，什么不用急？颜家的人知道我跟他起过争执，现在他莫名其妙失踪，万一军部怀疑到我头上，再一调查，这些年做的生意还怎么藏得住？
    中年男人附和道：是是是，我会尽量帮你打听颜将军的下落，让你继续安心做你的生意。
    房间的门被敲响，颜宇杰神色一凛，三两步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外的人是他的宝贝儿子颜霖。
    你怎么会来？
    颜霖脸色不大好看，衣服有些凌乱，他拽了拽颜朝晖的袖子，抿着嘴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回家。
    中年男人笑笑，危险的目光略过颜霖白皙的脖子，那只受伤的眼睛将颜霖吓了一跳。
    颜宇杰沉下脸：霖霖，家就在附近，你先自己回去。
    颜霖的脸一下惨白，定定望着他，眼睛里除了极力掩饰的情绪，还有从未有过的倔强。他就这么与颜宇杰对视了一会儿，没有再求他，转身离开了宾馆。
    等到颜霖走后，颜宇杰抬头看向监控，忽然凑到中年男人的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
    之后说什么就听不清了。
    江淮关了监控：看来这件事和颜宇杰没关系。
    陆星泽起身，却未置可否：派雄狮对两人进行密切跟踪，可疑消息随时汇报。另外，调查一下他们所谓的生意。
    离开宾馆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隐隐察觉到附近有人，陆星泽在宾馆门前停下，扫过去的目光淡漠得让人陌生。
    看清宾馆外的人，他一下怔住。
    颜衡？
    颜衡嘴唇轻抿，没有出声。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幕。
    颜霖和陆星泽先后进入宾馆，不久后颜霖衣衫不整从宾馆里出来，陆星泽后脚就跟着离开。发生过什么，还需要细想吗？
    抱在怀里的保温盒似乎都抵挡不住风里的寒冷。他捧着那个保温盒，像是捧着自己的心。
    这是他第一次试着把心擦拭干净，呈到另一人面前。
    然后，被狠狠扎了一刀。
    第61章 礼物
    陆星泽见颜衡一直没说话, 目光落到他怀里抱着的盒子上：这是什么？
    颜衡一慌，将盒子藏到身后，掩饰道：没什么。
    陆星泽注意到盒子的形状：给我的？
    不是给你的, 颜衡掩饰着慌乱, 话却越说越多, 我就正好路过, 你别多想，这是
    话还没说完, 陆星泽已经到了他面前, 绕过手将东西接了过来, 眼底划过淡淡的笑意。
    谢谢。
    颜衡下意识想反驳, 脑中却浮现刚才那一幕，心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 硬是说不出话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 最后就近挑了个咖啡厅坐着。
    陆星泽按照颜衡的喜好点了两杯咖啡，之后打开保温盒, 吃起了颜衡带的酒酿圆子。
    颜衡微微侧头, 透过玻璃窗看见雪势比他出门时要大。雪花在柔和的路灯下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在他瞳孔中倒映出漂亮的冰蓝色。
    记得在那个古老的神话里, 严冬会蔓延三个冬季, 带来战乱和杀戮, 直到诸神的黄昏降临。
    冷了吧。颜衡忽然冒了一句。
    还是热的。陆星泽舀了一口, 味道很甜。
    仅仅是在咖啡厅坐了半个小时, 颜衡却觉得时间过得异常漫长，等陆星泽吃完那盒酒酿圆子，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陆星泽在颜衡之后出了咖啡厅：我送你。
    颜衡身体一顿，沉默着没有拒绝, 却也没有答应，一步踏入雪中，仿佛将生命暴露在了无数冰刺之下。
    军靴踩在薄薄一层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雪后的帝星分外寂静。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在颜家别墅前停下。
    陆星泽注视着他的背影：生日有想要的东西吗？
    颜衡感觉自己的心不经意间被撩拨了一下，但很快的，就有情绪伴着记忆拼命往上涌。
    他顿了顿，回答：没。
    轻微的刺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丢弃在了雪地里。
    颜衡眼神一黯，生怕自己绷不住，手指渐次扣紧，不再看他，快步回了颜家别墅。
    大厅里，灯光明亮温暖，像是一个等待已久的拥抱。
    少爷，您回来了？程管家冲他微笑，东西给司少爷带到了吗？
    颜衡笑容僵在脸上，好在他反应迅速：带到了。明早有课，我去睡了。
    少爷。程管家忽然出声唤他，这一声却又没了声音。
    怎么？颜衡停下身。
    程管家语气里有一丝迟疑：刚才少爷外出期间，格罗尔德副官有来过。
    他怎么会来？颜衡疑惑。
    格罗尔德是颜朝晖的副官，颜衡从小熟悉，但他和颜朝晖很少会在颜朝晖私宅谈论公务，今天怎么会突然造访？
    之前将军曾派格罗尔德副官出去执行任务，刚刚他来找将军，无意间透露帝狮军团连夜派了一支军队，其中截获到一架耶梦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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