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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寒星在梳妆台前整理衣着,陆星晚在她身侧站定。
面容明艳的少女即使是无人时也习惯性挂着笑容,这笑已经融进她的骨血里,长进皮‘肉里,摘不下也取不掉。
可她好像从没为自己笑过,哪怕一次。
幼时是因为察觉到父亲在她笑时便宽和几分,少年时是察觉出长辈以及同龄玩伴也喜欢。
陆星晚感受着底落不到实处的空茫,抬起指尖落在叶寒星肩头刺目的红衫上。
从小到大她从未穿过别的颜色,难怪她会如此厌倦红色,难怪叶寒星会如此厌弃红色,这般成长起来的人不想活下去,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但这应该只是个开始。
陆星晚残忍的想,她才几岁,没有遇到传记上看到的那些好友,没有经历过那么多残酷的战役。
只是后来那么漫长的人生里,那么多的人和就没半分值得她留恋的吗?
很快比玩伴们更让叶寒星觉得开的出现,新任掌门收了个关门弟子,按辈分排她有师妹了。
那小姑娘长相真好,像是个被冰雪堆积出的雪娃娃,年纪不大脸上婴儿肥。
饶是叶寒星这种经常在魔物堆里打滚,根本不懂什么叫可爱的人也生出几分柔肠。
这个师妹可真意思,她想,她不会用什么词夸人,更不懂自己那些情绪的来由,归纳的简单点就是她想和她玩。
陆星晚抬手按着口,属于叶寒星的喜爱与柔软心绪和她的苦涩恨意掺杂在一起,凝成百味。
这个小师妹自然就是慕清雪。
之前都是那些玩伴主动来找叶寒星,或是因为她的出身或是因为她的性子。她只要按父亲对她的标准以礼待人热情又不失分寸就好,一开始可能拿不准,但她会学会模仿,时日一长自然就把握好其中关窍。
所以她对着玩伴是有真开的情绪,但大半时间是当成父亲吩咐她的任务维持的,唯有这个突然出现的师妹,她让她觉得很特别,她便主动缠上她。
可惜师妹人如其名连带气质活脱脱一个小冰雕,不合群也不爱说话,整天就是练剑练剑,见叶寒星的第一个反应也是拔剑切磋。
这份冻人的功力一般人真受不住,但是叶寒星不一样,她本就在十分严苛的训练下长大,认为这般勤勉理所应当,又觉得小师妹虽然性子冷但从不掩藏真实情绪,开不开都能自由表露。她很喜欢。
她在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时候羡慕着这份自由,又第一次被人牵挂肠,想知道这座小冰雕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小师妹被她缠的烦了,就冷冷斥她,你什么时候真正笑过一次再来说吧
。
叶寒星怔很久,那是第一次有人发现她笑不是真的开,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被人看穿一切的难堪,点难以言说的轻松,因为偶尔她也会觉得一直笑比打魔物还累。
从那以后她们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一点,叶寒星是会缠着小师妹找她玩,找她切磋,但是在她面前她可以放任自己不笑也不说话。
小师妹从不要求她做什么也不追问,叶寒星觉得很放松很舒服,第一次发觉或许真正的朋友不是一段要当成任务维持的关系,它是可以让人放松和快乐的情。
她眷恋着这种关心,第一次起私,不想把自己和师妹相处的细节告诉父亲,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明白,可能就是她也想拥有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不过一说一小师妹,人冷性子也别扭。叶寒星若是几天不来找她,她也会主动来寻,会在人群中寻她的身影,会与她一起并肩猎杀妖兽魔物,会她送伤药,但绝口不提一句关心。
叶寒星和她相处久,自然能捕捉到她别扭言下的温情与关心,她就认定师妹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除父亲外最重要的人。
陆星晚感受着头那丝丝缕缕的甜,看着两个挨头凑在一起分享同一盘点心,交谈着修为瓶颈的少女,不由闭目。
这甜是叶寒星的全部,甜到极致也就生出苦涩。
她不得不承认回忆是最酷烈的刑罚,它时时刻刻向你昭示过去的温暖与美好,又真真切切告诉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该去向谁质问一句为什么?
*
叶寒星那个时代的修真界着实不太平,与魔族交战比吃饭还勤快。她的记忆里很多次都称得上艰难的战斗,但若谈及印象最深刻,怕也只有凛冽寒冬中她与师妹被困在十万孤山那次。
那一日她们灵力耗尽,冬日枯冷,战友与敌人的尸体躺在同一片天地间,飘飘洒洒的大雪就要降落覆盖为他们安眠。
叶寒星和师妹都受了很重的伤,打几天几夜灵力枯竭,身上的伤也痛得麻木,补给更是消耗殆尽,援兵遥遥无期。她们背靠背坐着,脸上均是大战过后的麻木。
陆星晚将已经逐渐失温的手从地面还温热的血上挪开,她勉强倚着一棵树站起,将视线投向远方。
她不怎么想看到慕清雪,尤其是不想看到她们曾经并肩作战,相互依靠。
可属于叶寒星的那部分关心与信任感时无刻不再折磨着她,她知道这是叶寒星慕清雪的。
“看来……我们只能想办法自救,否则等援兵来只能看到两座冰雕。”过一会儿叶寒星开口。
陆星晚目光一凝,她清楚的辨识出叶寒星此刻的绪不得不把目光转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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