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凌青蘅眸光一凛,暗暗握紧了手里的软剑,语气波澜不起地道:大人真会开玩笑,什么太子?什么逆党?恕在下一个字都听不懂,这莫须有的罪名,在下不能认。
不见棺材不掉泪。锦衣卫举起手里的绣春刀,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慢条斯理地道,你不承认认识昭怀太子没关系,那前不久锦衣卫曾抓获过你们中一个名叫韩遂的同党,这人你总该认识吧?
凌青蘅听锦衣卫提到韩遂的名字,眼里有杀意一闪而过,语气也不似刚才的云淡风轻,变得紧绷了起来,不认识。
韩遂,昭怀太子府詹事韩崇之子,昭怀太子与徐皇后在宫中施厌胜之术被告发,韩崇为昭怀太子求情,触怒高宗,韩家被判满门抄斩,唯有当时在神机营中任参事的长子韩遂一人逃脱,随后下落不明,我可有说错?锦衣卫慢条斯理地说完,冷声质问,你们这伙效忠于谋逆罪人沈昭怀的逆党,先是劫走各州府进献给郭大伴的寿礼,随后又处心积虑接近当今圣上,说,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凌青蘅此时已经起了杀心,正想出其不意出杀招解决了眼前这个祸患,却听那锦衣卫淡定地嗤笑道:本官奉劝凌公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本官可不敢保证,在你近本官身之前,还能不能有命站着。
凌青蘅闻言紧锁起眉头,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四下观察了一圈,想确定还有没有其他锦衣卫埋伏在周围。
凌公子这就怕了?锦衣卫说完,突然将手里的绣春刀插回了刀鞘,冷不丁地转过身,面带讥讽地望着凌青蘅。
而凌青蘅也观察完了四周的情况,以他习武多年锻炼出来的感应力,并未感觉出这附近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便知道刚才这锦衣卫警告他的话,不过是在诈他。
凌青蘅正暗恼自己受了这锦衣卫的戏弄,可等他看清楚了锦衣卫的脸后,不由得惊讶失声,是你!
不错,设伏将凌青蘅拦下的锦衣卫,正是那日在安郡王私宅,和凌青蘅有过一面之缘的顾悯。
凌青蘅认出了顾悯,当然也早就从别人那里打听过顾悯的身份,知道顾悯是皇帝的少君,同时备受皇帝和郭九尘的宠信,不仅年纪轻轻就官居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还是皇帝亲封的临阳侯,在京城里,可是风头无双的新贵。
很好,看来凌公子还记得我。顾悯微微勾唇,脸上却无笑意,自从上次在安郡王府与凌公子匆匆一见,我便一直想找个机会与凌公子结交,可凌公子神出鬼没,踪迹成谜,找你还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后来才知,原来你早在灯火阑珊处。
凌青蘅冷笑,凌某不过一身份低如草芥之人,哪里敢高攀在京城里大名鼎鼎的临阳侯、顾少君。顾少君,明人不说暗话,你既一人前来,想必也不是真的奉了郭九尘的令来捉我,否则以你们锦衣卫的行事作风,早就将我抓进诏狱大刑伺候了,而不是在这里用言语试探,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刚才不是我在问你吗?顾悯眉眼冷冽,沉下嗓音,冷肃地问,你,凌青蘅,昭怀太子逆党党羽,潜伏在当今圣上身边,到底有何图谋?
凌青蘅目光如炬地盯着顾悯,不答反问:顾少君,你既早知我身份,那又为何不和郭九尘告发我?还是你只是表面上忠心于那位九千岁,实际上却是明忠暗反?
本官是忠是反,何须要与你们这些人言明?顾悯面带冷笑,凌青蘅,你处心积虑潜伏在皇上身边,是不是想利用皇上,来翻昭怀太子的旧案?
凌青蘅不卑不亢道:顾少君此言差矣,皇上英明神武,岂会受人利用摆布?在下不过是不忿阉党祸乱朝纲,想为皇上扳倒阉党略尽绵薄之力而已,顾少君,若你也是忠心于皇上,那我们本该是同路人才是。
谁跟你是同路人。顾悯寒眸一沉,凌青蘅,当年昭怀太子案,皇上并未牵涉其中,他是无辜的。你现在将皇上卷入其中,可知一旦被太后郭九尘一党发现你的存在,发现有人在调查当年废太子旧案,皇上会面临什么样的险境?
凌青蘅淡然道:顾少君多虑,在下行事自有分寸,皇上尚不知我真实身份,我也从未想让皇上现在就帮我翻查当年旧案。皇上既然相信我,那我也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绝不会让奸人对皇上不利。
你最好说到做到。顾悯手扶在绣春刀上,盯着凌青蘅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若是被我知道,你接近皇上是别有用心,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情面?凌青蘅挑了下眉,目光狐疑地在顾悯脸上打量,在下与顾少君不过第二次见,恕在下不明白,你我之间,有什么情分?莫非,顾少君也是昭怀太子的旧识?
不用枉费心机猜测我是谁,你只要记得自己今日答应过我什么就行。顾悯偏头看向一边,另外,我不会揭发你的身份,也请凌公子别跟皇上说见过我的事。时辰不早了,禁军差不多也该巡逻到此处,凌公子还是尽早下山的好。
凌青蘅扫了眼顾悯,勾起嘴角无声冷笑了一下,不再多言,重新骑上黑马,下山而去。
等到凌青蘅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顾悯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算了算时间,他送给沈映的那面八宝琉璃镜,镜面背后的胶这时候应该已经干了,那镜子也该碎了才是,便屈起食指和大拇指闭合成环,放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哨音。
不多时,便有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竹林里朝顾悯的方向疾奔而来,到了顾悯身边自发停下,顾悯脚踩上马镫,利落地跨上马背,勒住马缰调转马头,朝玉龙山行宫的方向折返回去。
澄心斋里,三四个小太监围在一张桌子旁,七手八脚地帮沈映拼那面突然自己碎了的八宝琉璃镜。
还没拼好吗?沈映坐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催促,都快一个时辰了,你们这好几个人,怎么连拼个镜子也拼不起来?有这么难吗?关键时候派不上一点儿用场,朕养你们何用!
朔玉在桌子旁盯着小太监们拼镜子,见小太监们拼得快差不多了,忙跟沈映禀报:皇上,快了快了,就快拼好了!
沈映欣慰地道:好好好,那你们仔细点,务必给朕拼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不能让人看出来有一丝裂缝。
他话刚说完,突然万忠全从外面进来了,皇上,顾少君在外求见。
沈映听到顾少君三个字,身体一震,手里的折扇没拿稳差点掉在地上,失声问道:你说谁求见?
万忠全不明所以,回皇上,是顾少君呐。
沈映眉头皱成川字,他不是都走了大半天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万忠全心想这我哪里知道,您得去问顾少君本人啊,于是试探地问:皇上,那顾少君您是见还是不见?
没有好端端不见的道理,沈映起身跑到正在全力拼镜子的小太监们旁边,焦急地问:怎么样?还有多久能拼好?
朔玉帮着回答:皇上,可能还得有一会儿,拼完了还得粘起来,这是个仔细活儿,若要看不出裂缝,可半点马虎不得。
沈映拿扇子抵在下巴上想了想,要是现在传顾悯进来,那顾悯难免会问起镜子的事,若是让他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镜子就碎了,肯定会怪自己没保管好镜子,没把他送的东西放在心上。
到时候,虽然不至于像顾悯说的什么,镜子碎了,缘份就到头了那么严重,但闹肯定是免不了要跟他闹上一通,还得他耗神耗力去哄,想想就头疼。
沈映眼珠儿转了转,反正这镜子也快拼好了,不如他先出去挡一会儿,让顾悯进不来看不见碎镜子,等到小太监们把镜子拼好了再回来,不就能成功瞒天过海了吗?
沈映当机立断,立即对朔玉吩咐道:朕先出去见顾少君,你们什么时候把镜子拼好了,再出来偷偷告诉朕,明白吗?
朔玉连连点头:皇上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沈映放心地走出了澄心斋,见到院子里站着的顾悯,装作无事发生地和顾悯开玩笑道:朕还以为你这没良心的早走了呢。
顾悯行过礼,微微笑道:怎么会,臣平时在京中公务繁忙抽不开身,难得来行宫见皇上一面,起码也得陪皇上过了夜再走。
沈映敷衍地干笑了两声,心里头却在骂,他还没说要留顾悯过夜,这狗东西居然自己就帮他做决定了,真够不要脸的。
皇上怎么还亲自出来接臣?顾悯朝西边望了眼,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山,外头热,皇上快进去吧。
说完便要拉着沈映一起进屋,沈映当然不能让他进去,忙反拉住顾悯,提议道:那个君恕,朕其实是在屋子里待久了闷得慌,所以才会想出来透透气的,咱们先别进去,你陪朕去花园里逛逛吧?
顾悯一看沈映的反应,便知道他送的八宝琉璃镜定然已经碎了,所以沈映才不愿意让他进屋,于是将计就计道:可皇上,臣才办完差回来,骑了半天的马身上已是疲乏得很,皇上就算有兴致逛园子,起码也得让臣歇一歇,喝口茶再说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要不了多久。
顾悯边说边强势地牵着沈映的手往屋门口走,沈映想不到说辞反驳,心里急得不行,忽然急中生智,用力拽住了顾悯,语速如飞道:等一下!既然你不想逛园子那不如咱们就去乘船游湖吧?反正坐在船上也不用你走路,对了你还想喝茶是不是?去船上喝!朕让人把茶水端去船上你可以喝个够!
乘船游湖?顾悯敛眉考虑了下,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于是大发慈悲地点头答应了,好吧,既然皇上这么有雅兴,那臣就陪皇上去游湖。
沈映见他点头,松了口气,怕顾悯又反悔,一秒钟也不敢耽搁,拉上顾悯赶紧往乘船的地方走过去。
皇帝要游湖,早有人先赶过去命画舫停靠在岸边等着。
顾悯扶着沈映两人先上了船,万忠全和另外两个小太监要伺候沈映,便也跟着上船,没想到他们仨儿才上船站稳身子,顾悯便从鼻子里哼了声,不满地道:游湖本是件风雅事,船上就这么大点地方,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上来,乱糟糟的,真是平白把好好的兴致都搅和没了。
万忠全愣住:那我走?
沈映忍不住道:他们是上来伺候朕的
顾悯淡声打断他,臣一个人也能将皇上伺候好。
沈映又说:可还得有人划船呢,你不让他们上来,那船谁来划?
顾悯不以为意道:划船这种小事有何难?放着臣来就行,只要将船划到湖心,然后任船随波逐流,漂到哪儿算哪儿,这才有意思。
沈映:
皇上觉得臣这个主意不好吗?顾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那臣还是下船先回去吧,就不打搅皇上的雅兴了。
别!就按你说的办!朕觉得你这个主意甚好甚妙!沈映忙将顾悯按在船上坐下,然后朝万忠全他们挥挥手,你们都下去等着吧。
本来沈映以为顾悯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还真会划船,顾悯手持双桨立在船尾,一个人便将画舫慢悠悠地朝湖心划去,等画舫漂到了湖心,他便停下来与沈映一起坐在船舫里欣赏湖景。
船舫的桌子上,摆着些茶水点心还有鲜果,顾悯坐下来时,沈映正好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顾悯扫了眼他手里还剩半块的绿豆糕,装作随意地问:皇上,绿豆糕好吃吗?
沈映将嘴里的绿豆糕咽下,点点头:还不错,不是很甜,你尝尝。
顾悯说:臣想吃皇上手里的这块,不知皇上可舍得赏给臣?
哦。沈映没往心里去,把手里的半块绿豆糕随便地递了过去,喏,给你。
顾悯却没用手接,而是上身朝沈映那边倾斜过去,然后低下头,将嘴低到与沈映的手平行的位置,然后抬起双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沈映,这表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沈映左眼眼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这狗东西,难不成还想让他把绿豆糕亲手喂进他嘴里?过分了吧?让皇帝喂他吃东西?狗东西也不怕折福!
顾悯见沈映似乎不太想喂,嘴角上翘了下,忽然道:皇上,今日臣送给您的那面八宝琉璃镜,您可还喜欢?
沈映听他突然提起镜子,手微微一抖,也顾不得想别的了,连忙把绿豆糕塞到顾悯嘴里,岔开话题,喜欢啊,你快尝尝这绿豆糕,看你喜不喜欢。
顾悯微笑着吃完了那半块绿豆糕,评价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臣很喜欢,多谢皇上。
喜欢就好。沈映一边呵呵干笑,一边时不时地扭头看岸边,心里暗自纳闷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朔玉还不来给他通风报信,那破镜子到底拼没拼好啊?
沈映心里惦记着镜子的事,没注意到顾悯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坐在了他身旁,等他反应过来时,顾悯的嘴唇都快贴到他脸上来了,吓得他连忙把头往后仰。
你干嘛坐得离朕这么近?
顾悯凝视着沈映的眼睛,轻声问道:皇上似乎有心事?臣在这里,您都心不在焉的。
沈映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朕能有什么心事,你想多了,朕就是四处看看,欣赏欣赏风景。
顾悯低头,执起沈映的手,垂下浓密的眼睫,声音里透着些许低落,此刻船上只有皇上与臣两个人,皇上却只想着欣赏风景,可见皇上的心并不在臣这里。
沈映:狗东西,看把他给矫情的,真想一脚把他踹湖里去。
既然与臣单独游湖,让皇上觉得无趣了,那臣现在就把船划回去吧。顾悯作势欲起身,沈映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住,胡说八道,朕何时说觉得无趣了?明明朕就觉得很有意思,朕还没玩够呢,先不着急回去!
顾悯欣然一笑,那就好,臣自知性子沉闷,不善讨皇上欢心,只怕皇上与臣在一起时不能尽兴。
尽兴尽兴,朕尽兴得很。沈映摆摆手,又从盘子里拿出一块绿豆糕,打算用绿豆糕把顾悯的嘴堵上,来,既然你喜欢吃绿豆糕,朕再喂你吃一块。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