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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景昌帝登基后第一次开科取士,礼部尚书详细地给沈映讲解了一遍殿试上皇帝要注意的礼仪和规矩,流程复杂,礼仪繁琐,听得沈映头昏脑涨,直想打瞌睡。
好不容易礼部尚书说完了,殷切地看着沈映问:皇上,您都听明白了吗?
啊?讲完了吗?神游太虚的沈映回过神,连忙敷衍地点头,哦哦,朕都明白了。
礼部尚书其实早就发现小皇帝心思不在听他说话上,都知道景昌帝不学无术,任性妄为,对待殿试这种为国家选拔人才如此重要的大事都不上心,不禁暗叹一声大应无明主,气数恐尽矣。
沈映察觉到礼部尚书看着他那失望的眼神,心里立即升起一股上课不好好学习被高中班主任抓包的心虚感。
可这也不能怪他,沈映虽然大学专业学的是历史,但他也从没把四书五经完整读过一遍,对这考八股文的殿试实在是一窍不通,也提不起兴趣。
幸好不用皇帝本人亲自阅卷,否则,他估计一篇策论都看不明白,让他决定名次,那就是误人子弟。
安郡王见皇帝脸上有讪讪之色,及时出声帮忙打岔,笑眯眯地问礼部尚书道:本王听说,谢尚书的孙儿,谢家二郎也参加了这次科考,还夺了这次会试的头名可对?
沈映忙也假装感兴趣地接话:哦是吗?那谢家可又为我大应培养出一名国之栋梁啊!
礼部尚书听人提起他最有出息的孙子,脸上渐渐有了笑意,眉宇间满是骄傲之色,嘴上却谦虚道:皇上谬赞了,老臣的孙儿不过是侥幸而已,全仰仗圣上和太后的恩德,才能有幸为皇上和朝廷效力。
谢尚书你也太谦虚了,试问满京城的人,有谁不知道谢家二公子郎艳独绝,才子之名冠绝京城?安郡王摆手开玩笑道,本王和人赌了一千两银子,赌这次科考谢毓能够连中三元,明日的殿试,本王可等着看谢毓夺魁了。
安郡王说的只不过是玩笑话,但谁想礼部尚书听完却突然朝皇帝跪了下来,拜了一拜直起上身,抬头正视皇帝,语气凛然道:皇上,老臣的孙儿不过是有些虚名罢了,殿试结果如何,一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二是凭皇上圣心明断,皇上切莫为旁人的两句闲言左右了判断,若是因此影响了殿试结果的公正,臣百死莫赎!
谢卿家快请起,安郡王只是玩笑话,朕自然不会当真。沈映狠狠瞪了安郡王一眼,安郡王也自知失言,面带愧色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沈映看着礼部尚书,心里顿感欣慰,看来他这个朝廷,也不全是贪污腐败玩弄权术之辈,还是有刚直不阿、明辨是非的忠臣的啊!
就比如这个谢尚书,就是朝中为数不多的,能够夹在杜党和郭党中间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一股清流。
对了,还有刚才安郡王提到的谢尚书那个参加今年科考的孙子,听安郡王那么说,应该也是个有才能的年轻人,又是谢尚书一手培养出来的,秉性人品定然是随了谢尚书,那倒是可以在这次科考中好好拉拢,让他为自己所用。
等礼部的人离开了,沈映不满地数落起安郡王:你也是的,在朕面前胡说八道就算了,那谢尚书是出了名的直脾气,你跟他开那种玩笑干什么?
安郡王一副受教了的样子,乖乖认错道:臣知错,以后不会再犯了,请皇上恕罪!
沈映端起御案上的茶喝了口,招手示意安郡王靠过来,朕问你,谢尚书家的孙子,当真很有才学?
安郡王点头:是啊,全京城都知道,谢毓十六岁中解元,今年春闱又是头名,还未及弱冠就大有可能连中三元,是年轻一辈里最有出息的才俊了,照熹你是不知道,那谢尚书府家的门槛啊,都快被媒婆踩烂了!
看来是抢手货啊。沈映喃喃自语了一句,又抬头认真地看着安郡王问,那他长得怎么样?
沈映想的是,先提前知道一下谢毓的长相,明日殿试,他好留心观察。
可没想到安郡王听完后,眉毛抬了抬,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语气不赞同地道:不是吧,难道你对那谢毓也有兴趣?这样不太好吧,人家好歹也是朝廷钦点的准进士出身,更别说人家祖父还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三朝老臣,就算你是皇上,也不能
沈映听他说的越来越不像话,气得拿起桌上的一本奏章就甩在他身上,好你个沈暄!朕在你眼里,就色迷心窍到这种程度是吧?
安郡王揉了揉被奏章砸疼的手臂,眼神无辜地望着沈映,表情好像在说难道不是吗?
沈映气得胸口疼,一手揉胸口顺气,一手指向门外,怒斥道:你、你给朕滚出去!
什么不靠谱的猪队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迟早被他给气死!
安郡王又挨了一通骂,灰溜溜地出了永乐宫,这已经是他两日来第二次挨皇帝的骂了,昨天是因为顾悯,今天是因为谢毓,而以前皇帝对他这个堂哥,可从来是没一句重话的,真是撞了邪了。
安郡王窝着一肚子火走到永乐宫宫门外边,谁想到正好碰上了无诏自来给皇帝请安的顾悯。
真是冤家路窄!
安郡王叉腰横着挡在顾悯身前,阴阳怪气地道:呦,这不是顾少君吗?
顾悯按规矩行礼:请安郡王安。
安郡王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你还来永乐宫做什么?
顾悯淡淡道:臣来给皇上请安。
请安?安郡王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促狭地打量顾悯,本王怎么听说,你昨儿个夜里,被皇上从龙床上赶了下来?你能不能跟本王说说,你到底做什么了?能让皇上如此嫌弃你?
顾悯没理会幸灾乐祸的安郡王,没给他眼神,沉默地绕开安郡王身边准备往永乐宫里走,却又被安郡王伸手拦住。
本王劝你啊,还是别白费心思了。安郡王手里握着一块美玉,有一下没一下甩着上面的穗子,嘲弄地斜眼瞟着顾悯道,皇上的心啊,早已经不在你身上了。礼部尚书家的孙子,谢家二郎你听说过没?就是这次会试的头名。皇上如今对谢毓青眼有加,而你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男宠,如果说谢毓是天上的明月,那你就是地上的萤火,你拿什么和人家比和人家争?识趣的话,就别再出现在皇上面前!
顾悯听完神色淡漠地转过头,眼神一片冰凉,不卑不亢道:臣也劝安郡王请谨言慎行,切勿妄揣圣意,引火烧身。
安郡王没想到顾悯一个男宠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指着他气急地道: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本王
顾悯面色不改地打断他,王爷,这里是皇宫,就算您想责罚臣,也得让皇上做主,不如你我同到御前,与皇上分说分说?
安郡王才刚被沈映骂出来,当然不会再自己回去找骂,只好忍了这口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悯,咬牙道:咱们走着瞧!
打发掉安郡王,顾悯进了永乐宫,守在外面的小太监看到他来了,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在外面稍等,然后转身进去跟皇帝通传。
顾悯站在廊檐下面,庭院里静谧无声,他耳力又好,是以能在外面,隐隐约约地听到殿里人的讲话声。
万忠全,你去贡院一趟,把谢毓考会试的卷子拿回宫给朕。
还有,你顺便再打听打听那谢毓长得是什么模样,行事低调点,别让人知道是朕问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悯:我想过媳妇儿的宠爱会消失,但是没想到会消失的这么快。
第13章
等了没一会儿,进去通传的小太监出来了,笑模笑样地说皇帝让顾悯进去。
走进殿内,皇帝因为今日要接见大臣,穿了一身明黄盘领窄袖袍,双肩及胸.前各用金线绣了一条威风凛凛的盘龙,头上戴着一顶翼善冠,乌纱帽下眉墨眸沉,唇角下压不苟言笑时,已然有了天子之威。
但是当一抬头看到顾悯,沈映的唇角立即勾了起来,一双明亮的凤眼弯成月牙状,满脸都是欢喜之色,好像又还是那个沉溺美色,只想纵.情声色的小皇帝。
来之前,顾悯本来都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就见到了小皇帝,而且小皇帝也没给他脸色看,好像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依旧是和以前一样对他笑脸相待。
可不知为何,顾悯竟觉得这样的小皇帝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就好像戴了一张笑脸面具,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小皇帝这张脸的表情都不会变。
顾悯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多,敛了敛心神,行礼请安:臣恭请皇上圣躬金安。
朕安。沈映放下手里的奏本,笑着问顾悯,怎么想到这个时辰来给朕请安?
顾悯说:臣今日出宫,在西市得了一件稀罕物,便想着来把东西献给皇上,希望能博皇上一笑。
沈映微诧地挑了下眉,哦?这家伙竟然是来给他送宝贝来了?真是难得啊。
顾悯应该也是意识到自己昨晚惹了他不高兴,所以才会放下尊严,急着来讨好吧?
这就对了。
他是皇帝,而顾悯只是男宠,不过是一只他养的金丝雀而已。
就算皇帝再宠爱金丝雀,那也得是金丝雀先让皇帝开心才行,没理由让一个皇帝纡尊降贵、忍气吞声去哄男宠高兴,那还不得尊卑颠倒,惯得顾悯骑到他头上去了?
就算是当个傀儡皇帝,那也得有当皇帝的骨气,该是让顾悯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该是谁要看谁脸色了。
不过沈映也没想为难顾悯,毕竟他已经肯先低头来讨好,也就没必要再给人脸色看。
哦?是什么稀罕物?沈映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朝顾悯招了招手,快拿给朕看看。
顾悯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根表面镀金镶嵌着宝石的管状物,双手递给皇帝,介绍道:皇上请看,此物是从西洋人处购得,将它置于眼前站高远眺,则数里之外的所有事物,都如在眼前般清晰可见。
沈映微笑着把东西拿过来,心里却颇不以为意,还以为是什么稀罕宝贝呢,结果就是望远镜?这东西他上小学的时候就不玩了,也只有这些没见识的古人才会把这东西当个宝。
但人家兴冲冲地把东西拿过来,也总不能泼人家冷水,沈映把望远镜象征性地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便拿下来随意地放到桌上,点头说了句,不错,有点意思。
顾悯察觉到皇帝态度里的敷衍,问:皇上,是不喜欢臣献给您的东西吗?
沈映抬头笑看他,道:没有啊,朕很喜欢,只要是君恕送给朕的,朕都喜欢。
皇帝虽然是笑着的,可顾悯却总觉得那笑容并不是发自真心,他可以肯定小皇帝对他送的这个叫望远镜的玩物,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兴趣。
顾悯想起上午和江水平在西市古玩坊里淘到这支望远镜的情形,江水平只不过拿这望远镜看了一眼,就兴奋得如同挖到了巨大宝藏一般,而对比此刻的小皇帝
是了,他是皇帝,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自己这点破铜烂铁,哪里能入得了这双见惯了宝贝的眼?
可是若是送礼还不能哄小皇帝开心,那他还能做什么才能让小皇帝对他恩宠不绝?
沈映见顾悯脸色有些失望,便想把话题从望远镜上岔开,手指叩了叩桌子,问:对了,你送礼给朕,那朕理应也该回你个礼才是,君恕有什么想要的吗?
顾悯淡淡微笑道:皇上已经待臣如此之好,臣别无所求。其实臣此次来,一是为请安,二是想向皇上赔罪,昨晚臣多有失礼之处,没能让皇上尽兴,还望皇上莫怪。
就知道顾悯来是为了这件事,沈映心里冷笑,若是他那一脚踹得能令顾悯认清楚自己活儿烂的事实,醒悟之后好好练练技术再来侍寝,那倒也值了。
昨晚的事也不能全怪你,是朕突然没了兴致,好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就让它过去吧。沈映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那燕卿和玉怜
顾悯主动接过话茬,皇上既把他们赐给了臣,那就还是留他们在臣身边伺候罢,臣也有许多问题要向他们请教。
沈映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好好学,朕相信以你的悟性,必然很快就能融会贯通。
融会贯通?这词是能用在这种事情上的吗?
顾悯虽然比小皇帝大上几岁,但到底以前对断袖这种事了解得甚少,没有阅人无数的小皇帝放得开,光天化日谈论起这种事,脸上还是不禁有些微热。
小皇帝这是真把他当媚上的男宠了。
顾悯低头似觉不堪地闭了下眼,咬咬牙闷声道: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那臣就不打扰皇上处理公务了,先行告退。
沈映才听礼部尚书在他耳朵边念完经,哪有什么心情看奏本,宫里又除了宫女就是太监,连个正经说话的人都没,便叫住顾悯,不急,朕这里也没什么事,你陪朕说说话吧。
顾悯看了眼御案,上面工工整整摆了两叠奏本,看样子小皇帝是连翻都没翻过、
顾悯装作关切的语气,问道:皇上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沈映坐得有些久了,腰有些酸,于是把手伸到背后托着腰往前挺了挺,语气不耐烦地道:还不是为了明日的殿试考题,真是头疼。
顾悯心头一动,身体往御案前走近了些,自然而然地问道:皇上难道对内阁预拟的考题都不甚满意?
当然不满意,那些题目出的都没问在沈映的心坎上,可即使他有心自己出考题,但他毕竟接受的是现代化教育,水平有限,心里想的什么也不会用之乎者也的文言文写出来。
殿试是代表大应朝最高文化水平的考试,全国饱学之士皆汇聚于此,要是他问出来的问题不伦不类,反倒会闹出笑话,让别人更看轻他这个皇帝。
所以沈映哪儿能不愁呢?昨夜一脚把顾悯踹走后,他几乎是想了一.夜,可写出来的东西和内阁大学士预拟的一对比,简直都登不上台面。
沈映恹恹地揉了揉额头,忽然瞥了眼顾悯,眉心一跳,瞬时计上心来。
君恕。
臣在。
沈映上身朝前倾,趴在御案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悯问:朕看你谈吐不凡,应当也读过圣贤书吧?怎么没想过要参加科考步入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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