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肚鬼大约觉得竺轶对他不够重视,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竺轶被一股瘆人的视线盯着,终于想起面前还有一个相貌怪异的厉鬼。他僵硬地低下头,目光与大肚鬼撞在一起。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捂着眼,等待竺轶最后的血腥瞬间。
下一刻,预想的惨剧没有发生。
大肚鬼竟然就着这个诡异的姿势,疯了似的往后退。
她撞到了墙上,然后换了个方向,四肢着地狂奔着逃开。
就跟见到鬼似的。
虽然她自己就是。
还没跑出几步,大肚鬼的肚皮突然炸开,血沫宛如喷枪,把那一截走廊喷成了黑红色。
竺轶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眼尾,不受控制地往大肚鬼暴毙的地方走去。
果然,那滩血沫上,停留着一枚小小的光球,比刚才活动室里的更大更亮。
光球仿佛磁铁般,自动吸附到他身上。
就像被点燃了引线般,竺轶脑海中的光团瞬间炸开,大量的信息席卷了他的思维。
好痛!
好痛!!
他抱着头跪倒在地上,生理性的眼泪已经布满脸颊,那些不可名状的知识和记忆充塞整个大脑,理智仿佛随时会崩溃。
这时,厕所第二个隔间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伴随着的还有门板苟延残喘的吱呀声。
里面的东西,快出来了!
直播间的几十号人正惊叹于竺轶死里逃生,见他突然犯病似的抱着脑袋抽搐,不由得讨论起来。
卧槽还跪着干啥啊!隔间里的要出来了!
狗屎运到头了吧,前两次必死局都被他稀里糊涂的混过去了。
草,老子看他直播,心肌梗塞了三次。
哐!
隔间的门发出最后一声巨响,然后就陷入死寂。
就像音箱突然被按掉了开关。
那东西出来了吧?
观众们想着。
然而镜头里,除了竺轶,别无他物。
整个走廊,也安静地可怕。
竺轶趴在地上,凌乱的黑色长发遮住他的脸,只露出清瘦的下巴。
他缓慢地抬起头,挡在额前的头发滑落至耳畔,将他的一双眼睛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平静的眼睛,宛如一汪深潭。
深邃到人类的感情,都仿佛被剥离殆尽。
屏幕前的观众们倒吸一口凉气,因为竺轶看向了他们。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没有主播能察觉镜头在哪里。
这种完全隐形的跟拍手段,超出了已经停滞不前的科学技术。那是次位面异鬼的能力。
一阵断断续续的轻笑在走廊上回响,观众们如梦初醒,只觉得这笑声比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还要瘆人。
怎么回事,这个主播吓傻了?
一时弹幕又议论纷纷,然而直播间只有八十几号人,再热闹也挡不住画面上的竺轶。
他彻底抬起脸来,上挑到夸张的嘴角变成轻扬的弧度,那笑容极为好看,但却没笑进眼里。
我想起来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他们的理智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第2章 孕村
形容起来,这种感觉很像是过度疲惫的耳鸣,或者是过度焦虑产生的幻听,以及没由来的突然恐惧。
好在这种感觉在眨眼间消失了。
没有人去在意,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对负面状态已经产生了免疫,失去理智的一瞬只是千万种不舒适中的一种。
这种不舒适是二十年前从绝望演变而来的。
从第一个次位面异鬼出现的那天,人类以为自己的末日到了。
他们的英雄郝忍,在混乱的绝望中挺身而出,与肆意虐杀的异鬼达成了协议这就是《新世界公约》。
公约约束人类,同样约束异鬼。
从达成之日起,异鬼不得随意杀害人类,而人类划分为优等人、预备役和祭品三种阶级。
优等人占1%,是全人类社会运作的核心,缺一不可。
预备役占89%,可以作为普通人生活,但可能面临被挑选的危险。
祭品占10%,这些被挑选为祭品的人,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献祭,维护《新世界公约》的稳定。
虽然不甚公平,但绝大多数的利益保住了。
而那些悲惨的祭品,并非是毫无生机。
公约给了他们一个求生的途径。
在体内植入核心装置,成为平台的主播,在每场直播中生存下来,获得足够的积分后,他们就能注销掉主播身份。
当然,主播是不能临阵脱逃的。
要么直播,要么核心装置爆炸。
从那天起,世界恢复正常。但深藏在所有人内心深处对未来的恐惧,注定让他们无法舒适的生活。
屏幕里,竺轶已经收回目光。他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回到了厕所。
观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人不但疯了,还疯得不轻。
厕所里还有一个潜藏的危险啊!
然而竺轶仿佛忘了隔间的敲门声,径直走到结了水渍的镜子前。
好在敲门声已经消停了好一会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继续作怪的意思。
竺轶身体前倾,用手掌在镜子上擦出一片能看清倒影的面积。
脸黑得看不清五官,干掉的血迹,头发像疯长的稻草。
他的目光与镜中的自己相对,然后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好丑啊。
水管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咳嗽的老人在清喉咙,过了一会儿清水流了出来。
竺轶弯腰鞠了一捧水泼在脸上,手上留下一层黑浆。
直播间的观众气得一口老血喷出。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洗脸!
那个隔间就在你后面啊!!二铁别浪了!!!
在灵异直播的厕所里对镜洗脸,要素过多,关注了。
虽然但是,主播叫竺(zhu)轶(yi),前面那个文盲。
竺轶并不知道直播间的几十号人多着急,闭着眼擦干脸上的水珠。湿发被拢在耳后,露出被隐藏起来的柔和线条。清澈水珠从脸颊上划过,在下巴尖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斗型,然后垂落下去。
整张脸足以用漂亮去形容,除了那双眼睛。
因为眼睛是竺轶自己的,包含无可名状的恐怖,无穷无尽的知识,以及能够剥夺他人理智的力量。
因为他是被信徒以生命为代价唤醒的神明,是来自海洋深处,人类无法触及的存在。
突然,他眼中出现片刻迷离,扭曲空间的射光,镜中倒影仿佛被模糊。
人类的血肉之躯无法长时间承受神格降临,能维持住形体都亏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直以来有着虔诚的信仰。
并且竺轶连续吸收了两只异鬼的能量,这些能量虽然大有作用,但在此刻无疑是雪上加霜。
竺轶扶着额头,感觉理智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这种崩溃是需要信仰之力来抑制的,仅凭身体主人留下的信仰还不够。
他喘了口气,直起背脊。
用这具身体解放还被囚禁在深海中的本体这是他逃离那个家伙禁锢的唯一办法。
所以他得在身体被瓦解之前,尽快找到其他人类,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信徒。
正在这时,面前跳出一个半透明的绿色弹框。
【非强制任务娟子的请求。
(打开厕所第二个隔间,你就可以触发该任务。)】
【任务等级刀山火海。
注意,该任务有生命危险。】
【任务奖励
1、本场直播内,获得一次娟子的帮助。
2、获得四颗小心心。】
竺轶的直播间因为他连续两次死里逃生,已经涌入了不少新观众。
新来的都是因为朋友的推荐,才来看竺轶的直播。
照他们的话说看直播是一种学习,是为自己不幸成为祭品时,增加存活几率的最佳行为。所以时间要花在刀刃上,多看看大佬的直播不好吗?
看见习期主播,等于买了一只上下震荡的基金,谁知道哪一天这只鸡就再也荡不上去了。
所以进来的新观众,大多数是抱着自己屈尊降贵的心态进来的。
结果看到竺轶不是洗脸就是照镜子,完全没有在认真直播,弹幕上便多了不少问号。
美则美矣,但是个花瓶。
新观众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平台发布的直播任务时,观众也是能看到的。
虽然不清楚这个娟子究竟是什么样的NPC,但是完成任务后,能在直播中得到一次NPC的帮助,对主播而言这是非常有用的底牌。
但是没人认为竺轶这个全靠狗屎运的花瓶,敢接下见习期基本没人敢碰的刀山火海级任务。
搓手手,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很想知道娟子长什么样。
前面的别梦了,二铁不可能接。
二铁敢接,我就倒立吃屎。
倒立吃屎有屁用,你有本事给他刷礼物。
主播真不叫二铁啊喂!
弹幕还在扯皮,第二个隔间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竺轶抬着腿还没收回来:啊,忘接任务了。
观众们:
【你获得小明送出的贴心小棉袄*1。有了它,上路的时候再也不会冷了。】
【当前直播观众贡献礼物总积分100分,直播间总积分350分,距离你购买退堂鼓权益卡(效果:重回预备役)还差14999650分。】
隔间空荡荡的,角落里结着蜘蛛网,看上去很久没人打开这扇门了。
三面隔墙以及门板上都贴了黄色的符纸,好像要是要镇住什么东西。
不过这些符纸已经耷拉下来,要掉不掉地黏在墙上,看上去什么都镇不住。
竺轶看着视野边缘那个任务弹窗,试探地问道:能先上车后补票吗?
弹窗从绿变成了红色,似乎是被气的。
冰冷的系统音起来:系列任务娟子的请求已变为强制任务,请主播接受,否则十秒后自动开启任务。
竺轶还保存着信徒的记忆,他参照信徒的方法,说了声接受。
弹窗立刻隐去,面前的小隔间里多了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
她的四肢极其纤细,以至于显得头大,看上去营养不良。
整个人白得可怕,在微弱的月光下,皮肤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冷冷的蓝。
小姑娘抬起头,脸仿佛是白蜡捏成的,脸蛋上搓着两抹妖异的红,眼睛成标准的圆形,像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但嘴唇始终包住牙齿。
年画里的娃娃也是这个样子,但放在三次元,就令人不寒而栗了。
她目光怨毒阴冷,像看一盘菜似的,从下往上打量竺轶。
然而竺轶没什么反应。
他垂下眼眸问道:你的请求是什么。
由于竺轶的样子过于自然随意,仿佛问过成千上万遍这样的话,娟子顿卡了两秒才发出沙哑的气音。
你要逗我开心,只要我不开心,就会杀了你!
【强制支线任务娟子的请求。当前进度0/1
(娟子缠上你了,务必讨好她,获得一线生机。)】
竺轶有些疑惑。
满足信徒的请求,是他漫漫岁月中的日常。
虽然被某个坏家伙禁锢在深海万年,信仰他的信徒已经逐渐消失,但是竺轶确定他没见过任何信徒用这种口气向他祈求。
这个小姑娘,求他的同时还想杀他。
有点东西。
竺轶弯下腰,用手撩开挡住双眼的头发,打算近距离研究研究这个新品种的信徒。
娟子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捂着脸从他的两条腿间挤了出去。
撒丫子跑了。
【强制支线任务娟子的请求已更新,当前进度1/1
(娟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做些什么挽回娟子的心吧!)】
观众:?
竺轶:?
自己变得不受欢迎了,竺轶内心有种受伤的感觉。
很微妙。
出师不利,竺轶正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突然发现隔间的地上多了一张纸。
他弯腰将其拾起,转过来后,发现这是一张照片。
是在活动中心门口拍的,上面有三个人。
中间的小孩明显是娟子,娟子左边是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右边看身形是一个成年男人,只是这个男人的头被人撕去了。
娟子的模样,比现在看上去正常多了,应该是她还活着的时候照的。
但是照片里的女人却看起来很不舒服,并不是因为长得丑,她的脸因为失焦模糊不清,但给人一种阴郁绝望的感觉。
这时候,女人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直播间的观众被下了一跳。
反光?是她眨眼了吧!
不仅眨眼了,搭在娟子肩膀上的手也放下来了。
前面列文虎克恐怖如斯。
竺轶也注意到照片的诡异。
眼睛?
他突然想起什么,快步回到那间活动室。
之前不觉得,从外面再进去,就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明显的霉味,应该很久没通风了。窗帘很厚,绣着密集的针脚。几根劣质的金属色彩条,宛若装饰般挂在上面。
窗台旁放着两张长桌,上面有些零零碎碎的杂物,都盖了很厚一层灰。
一副镜片比啤酒瓶还厚的眼镜被那堆杂物簇拥在其中,玳瑁色的粗边镜框,看上去老气横秋。
竺轶脸上露出了极度嫌弃的表情,做了半天心理建树,才把眼镜拿起来。
然后他扯了两根金属彩条,借着月光,把它们仔细地缠在镜腿上,最后系成蝴蝶结固定住。
竺轶眼神里的抗拒变成了勉强,单手把眼镜架在鼻梁上。
镜片后面的眼睛不再那么显眼。
如果猜得没错,两个女鬼以及娟子,都是因为直视了他的眼睛,死的死跑的跑。
这还是拥有灵类力量的鬼怪,如果是普通人类,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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