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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嘭。
哪怕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冻僵了。
希斯莉还记得自己在雾气里飞奔,跌跌撞撞,意识模糊却不敢跌倒,把舌头和嘴唇咬得稀烂,直到口腔里的腥味盖过喉咙中的血气。
在跑了很久很久之后,希斯莉终于停了下来。
雾散了,露出后面她所熟悉的雪白墙壁。她的书籍们以老样子被丢在地面上,连同她离开时随便踢到一边的鞋子。
脚上沾着已经凝固的血,希斯莉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
在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去白房间了。
…
站在超人身侧,希斯莉盯着那两片破皮的嘴唇,看着它们如何上下擦碰,风霜揉搽过这双曾经笑意柔和的薄唇,他们现在干涸如同冬夜里的土地。
它们发不出声音。它们不再年轻。
但男人教过她如何阅读旁人的唇形。
假如双唇微张,会发出这样的音节;舌尖上扬、抵住下颚,又是不一样的声音…………由于听不见声音,希斯莉从来都学得不好,只能懵懵懂懂猜出一些。
“带我、”
这个奇怪的男人重复着。
“带、我、回去。去。我的女儿,跑…女儿…………”
…
在短暂确认过梦境女巫的身体状态后,克拉克迅速扭回头,同样捕捉到了男人蠕动嘴唇的动作。
他有点不太自在,但还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它的挪动方向,试图搞清楚男人来之不易的回应。
一股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量传来。
克拉克转头,金发少女的袍角从他身后划过,转而停在他的身侧。她终于来到美梦瓶子的范围,细碎的光晕停留在梦境女巫平静的脸上。
在他垂下目光时,她同样回视着他,眼睛里充满深紫色的悲悯与忧伤,仿佛石子没入河流中的漩涡。
【放下灯。】
作为超人,克拉克一向认为排查世界上的不合理性是他的责任。
他不是第一个完美无缺的英雄,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的心软曾让他犯下不少过错,而克拉克已经通过巨大的代价学会了这一课。
可正在此时,少女再次摁下他的手臂。
【请不要再看了。】
她的眼神这样对他说。
顿了顿,人间之神稍稍怔忪着,还是为这个请求垂下了手臂。
光点朦胧地照亮了车厢里的地毯,黑暗卷土重来,听觉、视觉一盖被死寂吞没。在克拉克茫然的注视下,希斯莉弯下腰,望着男人空洞的嫩绿色眼睛。
“………带你回去。”
她和他额头抵着额头,无声耳语道。
…
【所以果然是某种梦境女巫特有的仪式吧?】
克拉克震惊地想。
梦境女巫第三次碰上他的小臂时,克拉克意识到她的力量在微微上抬,因此跟着抬起了手臂,美梦瓶子的辉光照亮了小小的区域,也照亮了没有奇怪男人阻隔的走廊。
后者已经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梦境女巫身侧。
克拉克:“………!!”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克拉克严肃地凝视着梦境女巫平静的脸色,从心底缓缓升出了某些真挚的钦佩之情。
希·梦境女巫·斯·神秘仪式·莉本身却并没有感觉到这丝奇妙的变化。
在获得死而复生的亡者后,她对于“无人岛无伤炸毁”这种级别的声势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现在只想光速卸马甲走上下班路,将克拉克·肯特送回他自己的地盘,最后把亡者拉到亡灵洗剪吹购物一条龙中心,把他打理干净,塞满食物。
后半节卧铺车厢,人间之神还在尽职尽责地把自己当作人间探照灯,希斯莉则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摸起鱼来。
亡者倒是相当适应没有光线的黑暗,他在黑暗中似乎比面对光明还要如鱼得水,希斯莉想了想这份如鱼得水的来由,忍不住觉得有点心酸。
在一路摸索到卧铺的推拉门后,克拉克第一个拉开了门,并单手撑住了不断滑动、试图自我关闭的房门,阻止它以“哐”一声巨响,磕在卧铺车厢的门框上(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在克拉克的人生中发生过),梦境女巫则继续站在黑暗中,从左手袖口撕下长长一条宽布,折了几折,绑在亡者的脸上。
她又如法炮制,把右手袖口撕得对称,扯成两块小布包,塞入亡者的耳廓中。
如果情况允许,希斯莉甚至想为自己的聪明机智小海豹拍手—————但情况并不允许,所以她选择先走到门外。
果不其然,在黑暗中呆了这样久,被堵了耳朵,捂住眼睛的亡者还是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她刚一朝着门口走去,他就紧紧跟上来,像只亦步亦趋的吉娃娃。
在他们走出卧铺车厢后,克拉克一个放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塞进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里,生生阻挡了一次噪音磕碰。
他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这样做根本不能算是牺牲自己—————而且希斯莉疑心,被磕坏了的玩意并不是坚若磐石的氪星人,而是略显变形的车厢门和车厢门框。
希斯莉:“………………”
三秒钟后,当着希斯莉过于明显的视线,克拉克心虚地露出一个微笑,伸手到背后,把略显变形的车厢门和车厢门框都捏回了完美的直线形,再将它们体贴关好,务必保证做到磕碰痕迹比一只蚂蚁爬过还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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