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韩亦欣的语气一旦沉下来，潘苏就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不停点头：会会会会有的！我会尽快跟我爸妈说的！
    韩亦欣一直盯着潘苏，潘苏的头快低到膝盖上去了，紧张得手指掐着裤子。
    怎么办？是不是又要让我别耽误韩老师了？
    哦，也不急，反正你还没毕业。
    嗯？潘苏抬头，总觉得今天韩亦欣太过亲和，和上次来的时候判若两人。说话也没那么夹枪带棍，他松一口气，感觉小命保住了。
    天色擦黑，韩栖还没回来，潘苏窝去书房打电话，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韩栖告诉他今天回不去了，估计要通宵。
    潘苏一怔：真不回来了？阿姨、阿姨也来了。
    我爸喊她来的？不等潘苏回答，韩栖说，那你来律所？家里留给他们两人吃饭好了。
    啊？潘苏打开门，看看忙得热火朝天的Smapson、正在喝茶翻杂志的韩亦欣，声音更低，这样不好吧？你不在家是因为工作，我中途离开怎么说啊算了算了，我留在家里吃饭，吃、吃松鼠鲫鱼。
    松鼠鲫鱼？
    潘苏默默点头：叔叔发明的新菜式。
    韩栖笑出声：要不你还是过来吧，怕你受欺负。我今晚真的走不开，没办法在家保护你。
    潘苏一个劲摇头，不用不用，今天他感受前所未有的春风，也许是和韩亦欣有史以来相处最融洽的一次，所以要抓紧机会刷印象分。
    小娃娃！吃饭了！
    Sampson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潘苏挂了电话离开书房，顺便帮忙拿碗筷。韩亦欣洗手出来，问：韩栖呢？
    他还在律所研究案例，今晚要通宵。
    韩亦欣淡淡点头，坐下来拿起筷子，看见桌上的菜，脸色发生微妙的变化。
    我是不是说过别做芝士红烧肉了？
    Sampson很无辜：这不是五花肉，是里脊肉。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猪肉吗？韩亦欣的筷子又指向另一道菜，这是什么？
    松鼠鲫鱼啊！Sampson哈哈一笑，这道菜应该叫松鼠鳜鱼才对，我看错字了，所以鱼也买错了。
    看看这诡异的酱油色，这是番茄酱加酱油一起烧的吧可能买对了鱼也不一定好吃。
    那这个呢？韩亦欣指着一盘奶白色的菜。
    Sampson夹起一块放进韩亦欣碗里：这是我的新作！冰激凌鱼片！
    韩亦欣和潘苏双双沉默，潘苏能感觉韩亦欣处在一个崩溃的边缘，不过最后还是把鱼片夹起来吃掉了。
    以后别做这些稀奇古怪的菜了。韩亦欣嘱咐一句，在满桌菜的情况下打开拌饭酱。
    今天的饭桌比上次的情况好得多，韩亦欣在和Samspon聊美国餐馆方面的事，潘苏插不上嘴，默默吃饭。等到晚餐结束，主动承包洗碗的活，结果给Sampson撸着袖子赶出厨房，暗示他去和韩亦欣多聊聊。
    潘苏坐在沙发上，韩亦欣翘着腿继续看杂志，两人一言不发。忽然，韩亦欣问：他这次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潘苏摇头，他对韩栖的公事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次的被告人是个狠角色，其他具体的案情也了解不多。韩亦欣把杂志放下来，慢悠悠道：我上回过来，是刚从Edith那里听说韩栖被人下黑手袭击了。当时很震惊，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一点都没有透露给我，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
    潘苏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说：他应该是怕你担心。他也没告诉我，说是遇到歹徒抢劫，还是他的朋友告诉我是因为案件的事才受伤的。
    韩亦欣托着腮，半晌之后发出低叹：这个孩子已经完全长大了。
    今天韩亦欣过来，像是拔了一身的利刺，脱掉商场女强人的外壳，露出一个更年期女性敏感脆弱的内心。潘苏胆子也大起来，坐得近了些：阿姨，其实韩栖真的很好，可能在你眼中还可以进步更多，但知足常乐，他已经比很多人都优秀了，再强求更多只会适得其反，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潘苏声音越来越轻，韩亦欣看着他，似乎在很认真的聆听，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严格，像个老巫婆？
    潘苏不敢回答，生怕说错话点燃了炸弹。
    她翘着腿双手环着胸，轻轻闭上眼：我原来也是温柔的皇后，直到发现韩栖是同性恋，后来就变成了巫婆。
    第86章 示好
    潘苏看着韩亦欣的侧脸，第一次从这张凌厉的精致面容上发现疲惫和无奈。
    韩亦欣在商场驰骋多年，是出了名的女强人，掌控一个大公司，手下管理数千人，但自己最亲近的儿子却无法管得服服帖帖，母子关系相当恶劣，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高中之前，韩栖还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但是当她无意间发现他的性向之后，震惊之余希望儿子能改邪归正，韩栖不愿意服从，就此引发矛盾的开端。
    韩栖是同性恋，这简直让韩亦欣感到崩溃。她帮韩栖定制好的人生规划中，连未来妻子都是精挑细选的，门当户对的许家千金小姐，结果现在韩栖告诉她我喜欢男人，把韩亦欣的一盘棋全部打乱，整理起来也毫无头绪。
    而后的几年时间，与其说她在和韩栖斗争，不如说在和他的性向斗争。任韩亦欣苦口婆心软硬兼施，韩栖还是那副态度，这辈子不可能喜欢女的，让她别浪费力气了。韩亦欣闲下来经常会想，为什么自己儿子会是那少数人群中的一类呢？而他看似温和好说话，骨子里却是遗传到母亲的倔强，认定的事绝不容易回头。
    关于性向问题折腾几年，韩亦欣也渐渐疲惫，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接受他喜欢男人的事实，挑媳妇儿的目光也从优秀的千金小姐转变成能力出色的男人。只不过韩栖又不按照套路出牌，为他准备的律所不考虑、介绍的对象不去见，自己找间律所任职，还谈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在校学生，林林总总堆积起来，韩亦欣一阵头疼，见到韩栖整个人都像吃了□□。
    人到中年，谁不希望家庭事业两全其美？韩栖越是不听，她给韩栖施加的压力也就越大，如此恶性循环，变成如今的局面。
    她瞄一眼潘苏，这个长相清秀漂亮的小男孩儿也并不是不好，只不过目前距离她的心理预期还有点远。但韩栖是真心喜欢他，从没见过儿子把谁这么放在心上，在她听说韩栖因为案子得罪人之后，她担心韩栖出什么事，结果韩栖更担心这小孩儿出什么事，出差还把他塞给叶幸州，用心用到这个份上，就差捧在手心里疼了。
    韩亦欣叹气，要是他不是穿女装扮女孩儿，而是实实在在就是个女孩儿，自己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潘苏手指绞着，刚刚开始，韩亦欣一直沉默，他也在斟酌应该怎么开导比较好。说实话这种问题讨论起来，他应该更担心自己爸妈才对，毕竟韩栖这个问题已经是过去时了，他的问题还是将来时。
    我妈妈对我也很好，但是她如果知道我和韩老师在一起，恐怕、恐怕不是变成巫婆，而是哥斯拉。
    潘苏低声说完这句，韩亦欣托着腮，看着他：我还真的有点好奇，你不是喜欢女孩子的吗？为什么会接受韩栖？
    潘苏想了想：大概是韩老师对我真的很好，让我心动了吧虽然一开始我感觉他有点无理且有病不不不，就是一开始感觉他、呃、比较奇怪，莫名其妙的表白就开始缠着我，后来发现他一直在我身边喜欢我很久了，那时候瞬间就心动了。
    他很早以前就在给你打赏，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不是转性了，没想到看上的小姑娘也是一个穿裙子的男人，真就是命了。韩亦欣难得露出冷笑之外的笑容，浅淡、优雅还很温和，那天话说重了，你虽然条件一般，但性格还不错，也倔强不服输，这一点我很欣赏。
    难得受到来自婆婆的好评，潘苏晕晕乎乎，第一反应居然是拍拍脸颊，确定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韩亦欣看看手表，准备回去，Sampson刚把水果切好拿出来：小娃娃、欣欣，吃火龙果。
    韩亦欣用牙签吃一块，拿起包：我要回去了，晚上还有一个视频会议。
    听到老婆要走，Sampson非常不舍，一把将她抱住说肉麻话。韩亦欣难得脸红，眉头拧起：喂，别老不正经的，有孩子在这里。
    潘苏则是已经退开数米，表示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站在玄关，韩亦欣看着潘苏：韩栖回来记得让他下个月回我那里吃饭，你也一起。
    潘苏怔愣片刻，韩亦欣已经把门带上离开。她走后，Sampson搂着潘苏的肩，露出微笑：欣欣是不是也没那么可怕？
    潘苏用力点头，这次终于从韩亦欣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来自母亲的亲和力，变得不那么恐怖了。如果她一直能这么温和，愿意坐下来好好聊聊，是不是和韩栖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晚上潘苏缩在被窝里，和韩栖打电话：忙完了吗？
    还没呢。韩栖话音刚落，传来同事的声音，Larkin，你的外卖来了！
    现在才吃饭？
    韩栖站起来去拿外卖：刚刚还在讨论案情，我妈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没有，潘苏想起韩亦欣说的话，轻声说，韩栖，其实阿姨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讲理，今天我们聊了很多，她一直都对你很好，只不过有些时候没找对方法。
    潘苏把聊天的内容全部复述出来，韩栖边吃饭边听，说：其实我都知道，但是很多事我是不可能按着她的计划去实行，我明白了苏苏，下次见面我会和她好好谈谈。
    潘苏点点头，心情豁然开朗，总算感觉自己在韩栖身边能够起到一些作用了。
    一转眼Sampson的假期时间结束，最后一天依然是他下厨，潘苏还以为又要迎来黑暗料理，没想到居然会是相当正常的家常菜。
    西蓝花炒虾仁、干煸四季豆、红烧肉，潘苏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忽然有点弄不明白，为什么Sampson明明可以做出好吃的菜却总是要在黑暗料理方面下功夫呢？难道唐人街的食客味觉都是那么神奇的吗？
    Sampson把行李收拾好准备回去，韩栖最近一直在忙案子，他回去那天刚好开庭，抽不出时间给父亲送行。Sampson挥挥手，让他忙自己的，回国这条路走多少遍了，闭着眼都能摸到家里。
    韩栖没时间，不代表潘苏没有。长辈归国，出于礼貌还是要去送一下以示敬意。当天Sampons拎着行李箱，潘苏将他送去机场，被他一把搂紧，在耳边叽里呱啦道别，又像是上次从美国回来一样，差点哭得一塌糊涂。
    叔叔，我们有空一定回去看看，你、你能不能放开我，我、我喘不过气了！
    Sampson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怀抱有多窒息，赶紧放开潘苏。潘苏脸憋得通红，被放开之后有那么几秒处在微妙的缺氧状态。
    小娃娃，好好和韩栖在一起，希望下次回来可以和你的父母见一面！
    提到父母这一茬，潘苏面色犹豫，最后还是缓缓点头：会的，我一定会尽快跟我爸妈说清楚，给韩老师一个名分。
    七月刚过，正式迎来暑假，潘苏看看日子，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候了，唉声叹气收拾行李。
    妈妈前两天已经打电话来催，苏苏怎么还不回来啊，潘苏能赖一天是一天，因为回去之后又会和寒假一样，迎来漫长的异地分隔。
    韩栖难得这么繁忙，连潘苏回去都抽不出时间送他，潘苏让他专心去打官司，自己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让他不用担心。
    挂掉电话，潘苏坐在地板上托着腮叹气：诶最后一晚了，连亲亲抱抱都没有，等韩老师忙完了一定要他补回来。
    第二天早晨，潘苏拎着行李下楼，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在楼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又见面啦。
    潘苏一愣，叶幸州怎么会来的？
    关键是，他坐在副驾驶，开车的也不是他，过来有什么意义？？？
    没错，在驾驶位坐着的是他那个分分合合狗血无比的前男友，顾宿淮。
    顾宿淮神色冷淡，显然是并不想送潘苏的，不过自己揽下这个活跪着也要接完，淡淡道：上车。
    潘苏打了一个激灵，叶幸州对顾宿淮翻个白眼，仿佛在怪他吓到小朋友，下车去帮潘苏把行李给放起来。
    车辆缓缓启动，潘苏坐在后座，看着前排两人一个目不转睛开车，一个玩手机，完全不想理睬对方。车里一片寂静，潘苏贴着副驾驶前座，悄悄问叶幸州：你们一起出来玩？
    叶幸州翻个白眼：谁说我们约好一起出来玩的？本来昨天韩栖打电话给我，让我今天送你回去，谁知道这人发什么神经，一大早出现在家门口，我说要送你，他还要把活抢过去，帮我开车。
    潘苏声音更低，他是要找你约会吗？
    叶幸州看一眼顾宿淮，低声回答：说不准，可能吧，我不是很想跟他约会啊。
    那你想跟谁约会？顾宿淮忽然问。
    声音这么低居然都能给这人听见，而且你开车不是应该专心致志的吗？怎么还有空八卦我们在聊什么？叶幸州轻咳一声：当然是和苏苏约会啦！既然韩栖不在，那我就要承担起苏苏的监护人责任。
    ？潘苏一脸懵逼，监护人是什么鬼，我这大龄超标成年人要你做什么监护人？
    这一路顾宿淮和叶幸州再也没有交谈，一个多小时候后，车停在潘苏家的小区门口，顾宿淮探头看了一眼：住在这里？
    潘苏点点头，怎么了，你好像一副很有意见的样子？
    顾宿淮唇角弯了弯：挺好的，比我小时候住的小区好多了。
    叶幸州摆摆手：你别理他，他又拿小时候的事跟我打感情牌了。
    潘苏才懒得管他们，自己把行李拎下来。顾宿淮也下车帮忙从后备箱里把装洗漱用品的袋子拎出来，潘苏看见了，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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