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立刻将美人鱼的监控同步调出，那堆假山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心心脏仿佛被人捏住，声音轻得唯恐惊到它，准备。
    准备。
    众人也屏住呼吸，动了起来。
    美人鱼在海水中的数据、在注入了营养液的海水中的数据、在抽空了海水后暴露在空气中的数据不停出现在光屏右侧，每一秒都弹出上百行。
    咕噜言思慕滑进实验室，滑上水底隧道，滑向玫黎。
    玫黎藏身的那堆假山就位于言思慕的左侧，靠里一点的位置。
    组长，它只动了一下就没反应了。耳麦中，凌峰的声音传来。言思慕点头，继续向前滑。
    轮椅压在玻璃上的声响让观察室中的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
    言思慕在假山正前方停下，按上玻璃。
    我来了。
    让我看看你的尾巴。
    砰！一条红色的尾巴顶破假山，将身边的假山蛮横地扫开，并在空中画出一个漂亮地圆弧，整条鱼朝他冲来。
    拍到了！
    新的数据分析开始，在光屏右侧一条条刷出来。
    没时间去看，凌峰重重拍下操作台上控制实验室开关的按钮，组长，出来！
    来不及了，在他在这话说出的前一秒，玫黎就已经冲到了言思慕身前，只要它的尾巴在玻璃缸上那么轻轻地一拍
    言思慕注视着它，轮椅扶手中的激光枪口已经对准了玫黎。
    但它没有。
    它伸出手，隔着一层玻璃，贴上了言思慕的手，看着他的心脏，蒂斯
    那条攻击力爆表的尾巴安静地垂在一旁。鱼尾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一些，隐约露出原本鲜艳亮丽的样子。
    不想要吗？
    言思慕按在心脏上的手微微收紧。它上次和这次的反应截然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将目光落在它的伤势上自己是带着善意而来。
    一个疯狂的猜想涌上心头美人鱼是善良的。
    看起来凶残暴力的美人鱼是善良的！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上一世的星舰上，只有他一个外人。他不是中元星研究所的人，还未参与研究美人鱼的实验。
    组长，出来,快！耳麦中传来凌峰的声音。
    对比结果。言思慕平静道。
    对比结果凌峰深呼吸了一口气，它在淡水中的恢复速度比在海水中和空气中更快！组长，快出来！美人鱼真的是生活在淡水里！
    果然，他对了。
    实验证明，他对了。
    再对比现在的恢复速度。
    现在的恢复速度？不都是在淡水中，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凌峰双手迅速动起来，在一顿操作过后，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每等一秒钟，组长就会多一秒的危险！
    叮！对比结果出来了！
    凌峰目光一缩，现在的恢复速度是刚才推测出来的美人鱼在淡水中恢复速度的一倍！
    组长。凌峰犹豫了一下，开口，现在恢复速度更快。
    他不得不承认，组长对于美人鱼来说，是特别的。但他犹豫的原因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担忧。
    他毫不怀疑，言思慕在知道了自己的特殊后，会直接在实验室住下来。但这样很危险，非常危险。
    他对言思慕脑海中涌现的那个疯狂的猜想一无所知。
    你要待在实验室中吗？凌峰艰难地开口，却在看见言思慕的动作的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言思慕在听到他的回复后，毫不犹豫，收手走人。
    凌峰：这怕不是假的言思慕。
    但他立刻回过神来，吩咐下去，注意美人鱼！万一它不舍组长离开，突然发难
    但玫黎只是注视着他离开，蒂斯
    我的。
    有一日，它的灵魂突然受到重创，而一直在它体内的圣石则突然缺了一片。圣石缺失，美人鱼将失去神的庇佑。
    它遁着联系而来，在这个人类心脏中发现了那片红色碎片。它本想直接取出那片碎片，但这个人类正在为它疗伤。
    蒂斯它火红澄静的双眼中升起欲望。
    无法在外界用不杀死这个人类的情况下取出碎片，它要带他回家。等它身体和灵魂痊愈，恢复强盛
    在实验室门关闭之后，观察室众人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几乎是人人都带着笑意。
    终于可以高兴了！之前言思慕在实验室的时候他们都只能憋着，有着强烈的负罪感，仿佛心中涌起的每一丝高兴，都是以言思慕的牺牲为代价。但现在，言思慕安全了！
    叮！观察室的门开了。
    言思慕滑到操作台前取代凌峰的位置，迅速地浏览起光屏右侧的数据。那个疯狂的猜想先放下，这个猜想还没证完。
    不少敬仰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些眼神大部分是来自他的老组员，还有一部分来自今天刚到的新组员。
    组长，新的组员凌峰注意到有一个新的组员悄声无息地凑到了他的身旁，顺势上前介绍到。
    凌峰。言思慕打断他，再派一个研究员进入实验室。
    凌峰的笑容僵住，他身边的新组员笑容也僵住。只不过凌峰是因为这件事的危险程度而担忧，而艾舜则是为自己被忽视而不爽。
    要做对照实验？凌峰严肃起来，他是言思慕的老组员了，言思慕话音一落，他就知道言思慕是什么意思。
    他也很快明白过来言思慕的用意。刚刚的实验只能证明他靠近的时候，美人鱼的伤势会恢复得更快。而不能证明只有他靠近的时候，美人鱼的伤势会恢复得更快。
    要证明这个，还需要再有一个人冒死进入实验室。而这个人，可能会死，并且很可能死得毫无意义。
    我去。
    抽签。
    凌峰话音刚落就被言思慕拒绝了，这次没来得及打断他。
    凌峰沉默了。
    他当然不希望死，但谁希望死呢？他身为言思慕的副手，课题组中的二把手，应该死在其他组员前面。这是他的责任。
    人生而平等。言思慕抬头看向他，这是被刻在联邦法律第一条的。
    光屏上属于每个人的名字飞快地滚动起来，抽签已经开始了。
    老组员们没有意见，他们清楚，言思慕所说非假。人生而平等，所以第一个进入实验室的是他。
    言组长，你这是在拿组员的生命当儿戏！艾舜愤怒地出声，我看过它发怒的视频和你之前做的对照实验。不管你承不承认，只有你是特殊的！其他人去都是送死。它只可能对你手下留情，它眼中只有你！
    他愤怒得脸都红了，双目充斥着怒火。
    言思慕平静地看向他，你可以退出课题组，其他人也可以。
    没有人站出来说要退出。
    我艾舜无声地张了张嘴。他怎么可能退出课题组？退出课题组就意味着他会被洗去记忆送回分部。但这可是中元星研究所啊！他怎么能让他退出课题组！
    更何况，洗去记忆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给大脑带来不可恢复的损伤。他
    所长事先应该和你谈过？言思慕对他的挣扎视而不见。
    的确谈过，但艾舜紧盯着光屏上滚动的名单，陷入恐惧中。他还有光明的未来，他不是来送死的！
    滚动的光屏停了下来，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光屏上。
    第6章 那条美人鱼跳入我怀里 我怀里啊我怀里
    凌峰！
    不是他！艾舜心中松了一口气。
    一片沉默。
    沉默过后，众人看向凌峰。
    凌峰无奈地耸了耸肩，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视线从组员身上一一滑过，将他们的脸记在心中，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了呢？最后才落在言思慕身上，笑了，组长，你可以，我也可以。
    人生而平等。科学的偶然性中亦透露着科学的疯狂性。
    明知道老子不是那个意思！知不知道老子一直想篡位啊！凌峰潇洒地转身挥手，走了！
    观察室的门打开又关上。
    悲伤与疯狂同时在心中涌现，但都被压在那层平静的海面之下。言思慕看向光屏。
    光屏中，出现了凌峰的身影。
    他坐着言思慕同款银白轮椅，穿着言思慕同款白鸽暗纹研究服，滑进了实验室内。
    不少知道凌峰心事的老组员忍不住笑出声，笑过之后心中却更加悲伤。
    知道观察室中那群人现在肯定笑疯了，凌峰一本正经地解释到，对照试验，要尽可能排除所有因素。
    研究服哪儿来？言思慕问道。
    光网特意定做的！高仿！耳麦中传来凌峰沉稳中略带得意的声音。
    回来送你一套。言思慕说道。
    凌峰扬了扬眉，刚打算说组长你这是打算退位让贤，就听到他的后两个字，珍藏。
    他笑骂道，小气。好歹让他推辞一下。
    众人都被他们的对话逗笑。
    偌大的观察室中，艾舜觉得自己仿佛像个小丑。
    光屏中，凌峰已经滑到了玫黎的面前。对着玫黎印在玻璃上的手掌缓缓地伸出手。
    凌峰总觉得这个动作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不应该发生在他和美人鱼之间。幸好美人鱼没有与他双目对视，而是仰着头看向摄像头。它肯定在看组长！不过，美人鱼在和他手手相印的时候看组长？奇奇怪怪的感觉增加了。
    言思慕对玫黎注视的眼神视若不见，密切注意着凌峰。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随着手掌距离玻璃越近，他脸上的表情越严肃。
    掌心一凉，按上玻璃了！
    一秒，两秒，三秒，安然无事！
    而这三秒的时候，足够小艾收集数据了。
    凌峰，出来。言思慕覆在操作台按钮上的手按下，实验室门打开。
    似乎被门打开的动静惊醒，玫黎猛地回头，对上凌峰的双眼。
    观察室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在看到它没有攻击时才放下心来。他们看见凌峰收回了手，看到凌峰坐着轮椅向门口滑去，看着他在门口停下。
    怎么停了？
    看，他在干什么！
    凌峰从轮椅上站起身，朝着门口处那一堆按钮伸出了手。
    那里有操控玻璃缸开关的按钮。
    他要把美人鱼放出来？
    他疯了！
    门还开着。
    言思慕将轮椅的速度开到最大，整个人如同一道银白的光滑过，只五秒便出现在了实验室门口，看见了站在门内的凌峰。
    两条机械手臂自轮椅两侧伸出，朝凌峰抓去。
    只需要三秒！只需三秒就能将凌峰抓出来！
    啪！凌峰手腕一转，拍上了加速关门的按钮。
    滋嘎吱！实验室的门在一瞬间关闭，将两只机械手臂生生夹断。
    打开。
    话音刚落，门就在他面前被打开了。
    组长，不是我们打开的。
    组长，凌峰的动作停了。
    他知道，是凌峰打开的。
    言思慕看见凌峰，门内凌峰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活像个雕塑。
    凌峰身旁的玻璃缸中，玫黎火红澄静的双眼正注视着他。
    组长这耳麦中，犹犹豫豫的声音传来。
    请君入瓮。言思慕说道，愉悦感从大脑蔓延至全身。
    它有这么高的智慧？简直不可思议！
    不要小觑了生命。人类也只不过是无限生命中的一种。言思慕手心握着一块不规则红水晶滑向实验室。
    红水晶的尖端刺入掌心，鲜血顺着他的手掌一路滴落在地。一波波的细碎痛感传来，足够让他在蛊惑中保持冷静。
    哪怕玫黎不会伤害他，但任何东西都不能左右他，除了他自己。
    十步，五步，一步！
    言思慕与凌峰只有一步之遥。他握住凌峰的胳膊，将他扔出门外。他掌心尖锐的红水晶也同时刺入凌峰的胳膊，让他清醒过来。
    啪！他一掌按上旁边的开关，关上了实验室的门，紧急锁住。
    言思慕！凌峰愤怒地吼声也被关在了门外。只有红水晶滚落在地叮铃的响声在实验室中回响。
    言思慕转身，与玫黎对视。
    它没有蛊惑他，也没有攻击他,似乎只是为了引他来。
    既不杀他，又要引他来。
    霸道凶兽爱上我中的凶兽，就经常用这种行为引起人类的注意，等到人类害怕时再对他温柔以待，以此驯服他。
    你，想驯服我吗？
    言思慕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脏中的红色碎片亮起，点点红光落在心脏造出的血液中，与血液融为一体。这些血液由心脏流向身体四肢，迅速替换掉原来的血液，包括他掌心不停涌出的血液。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玫黎才能闻到的浓郁香味。
    玫黎向前额头贴住了玻璃，最大程度地靠近着言思慕，注视着他，好香。
    对比结果。疯狂只一瞬间，言思慕平静地问道。
    组长。耳麦中，凌峰的声音传来，他已经回到了观察室。他也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唤了一声便立刻进入正题，对比结果显示凌峰进入实验室时，美人鱼的恢复速度比言思慕慢，但比在淡水中快。
    这不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实验！不是！言思慕所做的决定完全正确！如果不是这个实验，他们只会将这种特殊归结到言思慕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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