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安孝和摸了摸下巴:莫不是真滚到了一起,然后同归于尽了?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那啥?
庄敬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闭嘴吧你!
洛轻云的视线从谈墨的脸上移动到他的左手上,只见他的手里是一个爆破弹,根据爆炸发生的时间以及洛轻云的反应速度,逃离的概率不大。
而吴雨声和常恒处于另一个方向,完美躺赢。
他们利用了演习的规则,谈墨由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击中洛轻云。他的射击从演习开始到结束都只是挑衅,目的就是以自身为诱饵吸引洛轻云追击而来,当洛轻云来到他的身边,谈墨自爆让两人同归于尽,这个时候远在战局外的吴雨声和常恒成为生还者,代表二队取得胜利。
谈墨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得意地闷笑,然后侧过脸哈哈大笑。
他猜其他的部门、外勤和治安队肯定都在打赌,赌的也是洛轻云的一队胜,他们二队输。
所以比赛前,他特地跟黄丽丽说了,如果开了局,帮他买五千块二队赢,估计现在钱已经翻倍了。
而洛轻云一直保持着压制他的姿势,眼睛都没眨过,而且连那人气颇高的假笑都不装了,目光沉得就像要把他原地碾得稀烂。
谈墨从来没有这么爽过,通体舒畅,忽然感觉自己能多活五百年。
他脸上的目镜被人取了下来,他不得不停下笑看向对方。
洛队取了我的目镜,是要把我揍成熊猫吗?谈墨继续保持躺着的姿势,连脖子都懒得抬一下。
灰塔的人正看着他们呢,谈墨不相信洛轻云会揍他。
我在想,你到底是谁呢。洛轻云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之前厮杀不曾存在,他们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迎着夕阳喝着菊花枸杞,聊聊人生。
我是高炙的inspector。谈墨拍了拍洛轻云的手腕,示意对方演习结束,麻烦放开老子的脖子。
这个答案,让洛轻云的的视线陡然下沉,仿佛有什么要逆向碾压谈墨的视线,进入他的眼睛,他的大脑,他的思维深处。
如果刚才你瞄准镜里的是已经越界的我,你会用antiKepler药剂弹,还是硅弹?
洛轻云问,声音很轻。
但谈墨的指尖却颤了一下,他又想起了那段视频,还有洛轻云的那道送命题:现在就死,还是越界?
洛轻云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握着谈墨的脖子,指尖隔着手套沿着谈墨血液的流动微微向上,停留在他的喉结,它随时会收紧,嵌入谈墨的肌肤,穿过他的血肉,触碰他的骨骼,掐断一切。
他的目光有千钧重,整片天都坍塌进了谈墨的眼睛里,沉沉地压在他的神经上。
谈墨想要吞咽,但喉咙却失去了起伏的勇气,洛轻云的那双眼睛仿佛把他心底最软弱的一切都拖拽了出来,那是一道送命题,他一旦回答错了,呼吸心跳还有对这世界的感知统统都会被这个男人掠夺殆尽。
你想清楚答案了吗?洛轻云靠得更近了,他的眼睛就像一个看似有限却连接着无限空间的通道疯狂、肆虐、侵蚀和毁灭。
那是扭曲的开普勒世界。
谈墨全身凉了下来,他认真地思考洛轻云的问题。
硅弹。
我会确保你一定死。
谈墨没有回避洛轻云的视线,而是冰冷地回视,哪怕洛轻云的手更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哪怕他的膝盖下沉让谈墨被压迫到快要喘不过气,他仍然看着他。
洛轻云压在谈墨颈动脉上的手略微向上抬起,谈墨还以为对方要松开自己,却没想到他的手掌忽然更加用力地摁压了下来。
隔着冰冷的黑色手套,有某种力量从金属分子的缝隙之间渗透而出,触碰上了谈墨的肌肤。
顷刻,全身细胞被某种力量抽取走了生命力,喉咙里的水分被蒸干,为了追逐氧气谈墨的背脊弓了起来,他的视线像是被洛轻云锁定了,每接近一点,洛轻云刀削般的五官就近一分,他的灵魂脱离了身体迫不及待想要贴上洛轻云的眉眼、鼻尖,想要触碰他的唇他的一切。
谈墨知道洛轻云有一副好皮囊,但从未像此刻一般,用自己一切的感觉来描绘洛轻云的五官。
他的目光很动人,他所有的线条都美到勾魂夺魄。
就像是来自神的领域,而非人类的世界。
他渴望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
那一瞬,谈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双手猛地去抬洛轻云的手腕。
你的手套是摆设吗?谈墨嘶哑着声音吼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我太想看到谈副队意乱情迷的样子?洛轻云回答。
滚!谈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我终于明白高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洛轻云忽然收了手,转而把谈墨拉了起来。
虽然只有一瞬,谈墨好像看到了他晦暗的神情,孤寂、封闭、失落以及冰冷。
恭喜你,谈副队,你们赢了。洛轻云说。
谈墨的心脏跳得剧烈,那股从洛轻云手掌间渗透来的力量似乎还萦绕于谈墨的肌肤,腐蚀进了他的骨骼。
如果是真的实战
如果是真正的实战,我们会全军覆没。这样的低级开普勒生态,会成为你的武器。谈墨歪了歪脑袋,等等,你刚才说你明白老高说的哪句话了?
小别致长得挺东西。
洛轻云说完就从树上跳了下去,离开了演习区。
啊?谈墨站在原处。
他想起那一次洛轻云对他说过那双手的能力取悦配偶。
洛轻云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慵懒的痞气,可偏偏他触碰上谈墨耳畔的气息温柔而坚定。
心脏跳动得比刚才还要剧烈,谈墨不得不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停下快点停下。
这很危险。
那双手的能力绝对不是取悦配偶这么简单,说不定和精神控制有关。
但只要一闭上眼,谈墨看到的就是洛轻云的那张脸,充满诱惑性的美感,心底又某种冲动周而复始翻滚而来。
吴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过来,站在谈墨的身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谈副队,你知道刚才你跟洛队聊天的时候,是队内公频吧?
哦,那又怎么样?谈墨转过身来反问。
常恒带着江春雷也找了过来,站在了树下,常恒叉着腰无语地说:像我这样低情商的人都知道,洛队问你的问题,你应该回答antiKepler!
对嘛!好好的送分题,你是怎么总做不对啊!你从灰塔毕业是不是因为李队给你抄卷子啊!吴雨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亲,以后我们跟一队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一队的人要是知道你总想着突突了人家的队长,人家还不把我们二队往死里整啊!江春雷在听到那个答案的时候,原地崩溃。
亲,那你努力提升自己的技能,整回去咯。谈墨摊了摊手,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整回去?冤冤相报何时了!江春雷无语地吼道。
款款深情无人晓。吴雨声说。
哈?江春雷愣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对哦,怪不得我觉得洛队压着咱们谈副的时间有点久。
谈墨抖了一下,严正警告江春雷:江春雷你给我摆正思想端正态度,没事不要去逛乱七八糟的论坛!
取悦配偶那四个字,如同魔音,又在谈墨的耳边缭绕。
江春雷拿出自己的通信器,点了一下,播出来的正好是谈墨和洛轻云最后的对话。
【你明白老高说的哪句话了?】
【小别致长得挺东西。】
草啊你给我删了!马上删了!谈墨从高处滑了下来,一脚就把江春雷踹翻在地。
不删!不删!留着过年!
过年?你过不了今年了!
演习结束,双方要递交演习报告。
谈墨、常恒、江春雷、吴雨声外加实习医疗兵王小二蹲在一起。
来,老规矩,抓阄。谈墨说。
王小二摸了摸后脑勺:演习报告不是应该队长来写吗?
谈墨抬了抬眼皮:我们队长参加演习了吗?他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王小二摇了摇头,高队不在,那就应该副队长写啊。
谈墨在对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朋友,你这样的思想态度可要不得。所有的报告都让队长、副队长写了,你们对整场演习就不会有反思,也不会站在全局的高度来分析,这样就永远不会有进步了。
江春雷点头点得就跟捣蒜一样:我赞同谈副队的观点。
常恒也说:到底是谁能获得这个难得的机会呢?为了公平起见,我们用抓阄的方式。谈副队的手里有五根纸棍,抽中最长的那根就要负责写报告。
吴雨声拍了拍手:好了好了,现在开始抓阄!
谈墨把手伸了出去,手里握着一把搅拌咖啡的纸棍,吴雨声、常恒还有江春雷都一脸紧张地抽签,当实习医疗兵在最后两支做选择的时候,谈墨打了个哈欠:快点吧,兄弟,长痛不如短痛的。
王小二抽走了一根,谈墨握着仅剩的那根微微用力,然后将它抽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其他人也把自己的纸棍放下来对比,而实习医疗兵的纸棍是最长的。
啊是我写报告吗?真的是我吗?
别怀疑,就是你,你是我们中的欧皇。常恒拍了拍王小二的肩膀,走出门去,顺带把藏在手心里的小半段纸棍扔进门外的垃圾桶,潇洒地走了。
这是上天对你最好的安排。吴雨声对他报以笑容,走出门去,把手心里的半截纸棍扔进垃圾桶。
那个那个
江春雷想破了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谈墨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那个什么?别浪费人家写报告的时间!走了!
他们一走出门,谈墨就在江春雷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你小子搞什么啊?掰了那么长一段下来,你不嫌夸张啊?
我这不是怕他也掰,万一掰得比我还短呢?江春雷小声说。
你实习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的事儿,他就能?谈墨给了江春雷一个烂泥果然糊不上墙的眼神。
谈墨走出演习中心的时候,太阳西沉,视野所及之处都被渡上一层橘色,心里莫名涌起倦鸟归巢的感觉。
只是,家在何处呢?
他换好常服,坐上离开特别管理区的大巴。
刚迈进大巴的门,谈墨就看到了靠窗坐着的洛轻云,谈墨内心深处受够了这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巧合。
此时的洛轻云闭着眼睛,撑着脸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额头和眼睛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利落的轮廓,而嘴唇和下巴却在橘色的夕阳下,唇线柔和,下颌线在光影之下很性感。
谈墨对大巴司机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正要把踩上去的那只脚收回来,洛轻云的声音忽然响起。
谈副队在回避我吗?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看过来的视线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我想等吴雨声一起走,搭他的便车回宿舍不行吗?
吴雨声上了前一班车。而且你不是回宿舍,而是去看高队。
谈墨在心里感到惊讶,这都能被洛轻云猜中?
我觉得这辆车太挤了。
上来。
谈墨的那只脚还没收回,洛轻云那两个字乍一听是命令的意味,但细细的品味却有一种微妙的柔软。
仿佛他会包容谈墨所有的棱角,隔绝一切伤害。
大巴上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一位通信官伸出脑袋,开玩笑调节气氛说:谈副队怎么了?听说你演习赢了,可怎么看起来有点怕洛队啊?
对啊,我也好奇谈副队到底怕我什么?洛轻云说。
我怕你个毛球。
谈墨一步跨上来,走到洛轻云的身边坐下。
大巴车开动了起来。
等离开了军管区,我送你去看高队吧。洛轻云说。
不用。谈墨歪过脸去,想着闭上眼睛装睡,不然没话找话聊,尬到飞起。
我想请你吃个饭。洛轻云又说。
草,这人有完没完啊?没看见爷爷我闭上眼睛了吗?爷爷请你吃的爆破弹不够香吗?
你能告诉我,你对我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洛轻云问。
你长太好看了。谈墨没好气地说。
足够取悦你吗?
谈墨听了差点心梗。
那你可以申请来我的一队,这样就能天天看到我了。
还天天看你?我宁愿天天看屎!
我觉得自己挺好看的,我每天都被镜子里的自己帅呆。
那倒是。洛轻云很淡地笑了一下。
虽然身边坐着的是洛轻云,也阻止不了谈墨能睡着绝不干坐着的原则。
当周围的景致一成不变,谈墨的脑袋一下一下地向下点,当大巴转弯的时候,他的脸颊不客气地歪到了洛轻云的肩膀上。
洛轻云怔了一下,侧脸低下眼,他又看到了谈墨的眼睫毛,就像宿命的翅膀,让洛轻云有一种一把扯下,牢牢抓在手里的错觉。
不能再继续这样看着他,心底压抑的贪婪会跃跃欲试,想要跨过那道界限。
洛轻云闭上眼,仰起了下巴,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嗅觉神经忽然成百上千倍地变得敏锐,他能分辨出灰塔沐浴液和洗发水之外的属于谈墨自身的味道。
来自于他蓬勃的心跳,他身体里无数平缓的河流,他旧诗故梦般的呼吸。
洛轻云从没有这么细致入微地去感受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将自己的能力从手套里渗透出来,本来只是那一点胜负欲和占有欲在作祟,他如愿看到了谈墨失神的样子,他以为这个人类再明亮有意思也无法像孕育生命的开普勒生物一样充满强烈的情绪和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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