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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昭乾缓缓摇头。
    我问你,你见过我用什么鸡血黑狗血吗?他向许言彬说。
    许言彬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是了。白昭乾看着那渐行渐近的欢庆乐队,黑狗血,鸡血,通过杀生来镇邪的道士,不过都是要借助活物的生命来施法的半吊子而已。
    这样的形式,主要目的根本不是在镇邪驱祟,而是震慑旁观者罢了。
    就如同杀鸡儆猴,其实是一个道理。
    落花洞女的传说的确有一丝唯美,但事实上背后的真相却是一个悲剧。
    洞女表现出来的神思恍惚,看似是对心上神的思念,其实是受到湘西巫傩之术之中的一种影响所导致的。
    古时候的苗寨里,巫和草鬼婆象征着神权,具有整个寨子的统治地位。
    为了巩固他们神权的形象,杀戮是必需品,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但仅有杀戮也会使整个部族陷入高压,因此象征着美好的落花洞女,其实是一种平衡。
    被选中的洞女,其实就是一种祭品。
    苗巫会让她们听从自己的命令,去往早已准备好的山洞里,等待死亡。
    就算洞女清醒,由于几日不吃不喝,也不可能再有力气逃离深山回到寨子里,最终的归宿,也只有一条路。
    洞女与神的婚姻,对家人亲朋而言,是一种荣耀。
    而最讽刺的是,这种巫傩之术的唯一解药,就是洞女与自己的心上人成亲,成亲之日,巫咒便会消失。
    可作为神选定的妻子,寨子里又怎么会有男人敢去追求她,哪怕洞女先前已有心上人或是许配的男子,男方也会自行离开。
    毕竟人力岂可与神仙对峙?
    因此被选中的女子不论是否愿意嫁给所谓的神,都必须接受命运的安排。
    对于白昭乾而言,不论是道还是巫,目的都不应该是掌权统治,或是吸引信众。
    就好像蛊能害人亦能救人,苗族同胞都是心地善良的,可像落花洞女这种古时候掌权者为了控制苗民而衍生的产物,实在令他厌恶。
    白昭乾自己从来不管什么天师界的潜规则,更不在乎什么业界地位,风评。
    因此前几日他才那么毫无顾忌地帮助孙苗苗,而不是像其他天师一样,见鬼便杀。
    因果轮回,方海渥欠了孙苗苗的因果,自然要他自己偿还!
    白昭乾突然想起了封弑。
    孙苗苗事件的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封弑还阴晦地问了他这件事。
    应该是担心他遭天谴吧?
    不过封弑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的么?
    莫非他去查了资料?那天早上好像是看到那家伙开着浏览器在找什么东西来着。
    想到这里白昭乾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果然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许言彬听了白昭乾的解释后,也不觉得落花洞女有什么浪漫了,他看着棺材里躺着的少女,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可白昭乾也和他说了,哪怕心里不认同,这里毕竟也是苗民的地盘,这种也都是苗民传承下来的巫傩文化,尊重各民族文化的差异性,才能实现各民族和谐共同发展。
    至于有的东西,只能循序渐进地改。
    气氛诡异的送婚队伍越走越近,队伍的正前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头发灰白夹杂。
    和寨子里的其他男性不同,他穿了一件镶蓝边的红布袍,头顶一方金冠,腰上并没有彩条,而是挂了一个木棍,棍子上绑了七色的碎布条。
    白昭乾想起小时候看到的孩子们自制的魔法棒,突然觉得有些滑稽。
    而男人的脸上,带了一张面具,面具的形状有点像兽类的脸,用青绿和朱红色交错涂成,配上森白尖锐的獠牙,看上去十分狰狞。
    那中年男人走近后,两旁站立的村民都纷纷低下了头,嘴里祈祷着什么,似乎对男人很是尊敬,甚至是崇拜。
    一时间,嗡嗡的低语环绕在耳边,不少学生都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跟着村民们一起低下了头。
    队伍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也就是白昭乾他们进寨时的山谷口便停了下来。
    京城大学的学生此行前来本就是为了了解当地的民俗宗特色,因此李霜和苗族小哥金甬晓商量了起来,希望能够把这少见的落花洞女的出嫁仪式看完。
    白昭乾注意到,金甬晓的表情似乎有些反常,和周围虔诚的寨民不同,他看着苗巫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那苗巫打扮的男人从队伍当中走了出来。
    道路两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批人,似乎是和那苗巫认识,都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脸上戴着各式面具。
    苗巫抽出腰间的魔法棒,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一群人便开始跳起了舞,手里拿着鼓、剑、斧钺钩叉等等。
    许言彬好奇地问白昭乾这又是什么仪式。
    是傩舞。白昭乾道,就是跳给鬼神看的舞蹈,一般是为了所求之事顺利,神明保佑。但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为了告诉神明,他的妻子来了。
    许言彬惊讶:原来那个为首的男人是苗寨的巫师啊!怪不得我看寨民们都很敬重他。
    白昭乾没说什么,转头看金甬晓。
    那位苗族小哥正盯着道路尽头又叫又跳的苗巫看,或许是长年累月积累下的本能,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白昭乾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金甬晓无言地移开了视线,但眼底比之前多了几分戒备。
    李霜就站在金甬晓的旁边,将这一切都看到了眼里。
    他绕开几个学生,走到白昭乾身边压低声音。
    白同学,这里是苗寨,黑苗一向都比较保守,金小哥肯带我们进来已经很好了,之后还得仰仗他呢。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学院追究责任,我也没办法保全你。
    李霜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让白昭乾少惹事,如果他一意孤行闹出事来就等着挨处分吧。
    白昭乾看了他一眼。
    之前的几天李霜都避着他,白昭乾虽然好奇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但深究的想法并不强烈,因此也没抓着李霜的事不放。
    毕竟谁没几个秘密呢,只要不伤天害理,他也懒得多管闲事。
    但既然现在李霜自己送上门来了,白昭乾不介意再敲打他两下。
    我知道的老师。白昭乾笑的特乖。
    好学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jpg
    李霜对他的态度感到很意外,但同时也很满意这一棒子的效果,刚打算给个甜枣,就听白昭乾又说:
    我只是在想,这个女孩子如果有爱人,他的爱人一定很难受,或许,还会希望她能够从这样的骗局中活过来吧。
    他话一出口,有人脸色就变了。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李霜表情跟吃了只苍蝇似的,有些敢怒不敢言地看着白昭乾,良久一甩袖子走了。
    而另外一个盯着白昭乾不放的,是金甬晓。
    他的表情已经从戒备变成了十足的警惕,还多了几分狐疑和探究的神色。白昭乾当然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只是他并没有回头看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跳傩舞的一行苗巫。
    傩舞结束,中年男子一挥手,他身边的那些像徒弟的人便上前接了手。
    原本的寨民们纷纷放下棺椁,退让到一旁,用苗语虔诚地说着什么。
    其中一对老夫妇甚至还跪在地上,恭送那些苗巫的离开,白昭乾看了一下他们的面相,应该是棺材里那少女的父母。
    等苗巫离开,寨民们都纷纷上前扶起他俩,两位老人都一脸的骄傲和喜悦,显然是真的为自己的女儿能成为洞女而感到高兴。
    仪式结束,村民们又开始各忙各的了,金甬晓也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让大家赶紧动身,天色不早了。
    苗寨的范围其实挺大的,大小各异的木楼绵延分布于山林之间。苗家人爱惜树木,加上黑苗避世不出的个性,整个寨子十分的原生态。
    幸好天晴没有下雨,路还算好走,但经过树木茂密的地方,布满青苔的石头还是有些滑脚。
    早上的时间不多,金甬晓带着他们远远地看了一眼苗寨的祖宗祠,又爬到山顶俯瞰了一下整个寨子,最后又下山参观了一下寨中刻有规矩的石碑。
    中午金甬晓领着大家到一户当地人家里吃午饭,因为有他这个当地的寨草带着,户主还算热情。
    而且学生们来这里肯定是要交伙食费的。
    苗家的当地菜很有特色,以大米为主食,添加了大豆、麦子、高粱等谷豆类一起住,鸡鸭鱼肉也很新鲜,加上调料辅料多酸辣,十分开胃,连白昭乾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好吃啊昭昭!许言彬塞了一嘴的食物,咬字都不清楚了。
    白昭乾夹了块鱼肉进碗里,一边斯斯文文地挑鱼刺,一边看了眼窗外。
    主家把内屋都让给了客人,他们则是和想到金甬晓在外面摆了一张小台单独吃饭。
    白昭乾看过去的时候,对上了金甬晓的目光。
    苗族汉子一双清澈但不单纯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想要透过皮囊,看穿他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目的。
    白昭乾翘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金甬晓似乎有些意外,出了一瞬的神,而后收回了视线,继续和主家的哥哥嫂嫂边吃饭边聊。
    饭后不少学生都向李霜提出要休息,一个是舟车劳顿又爬了山太累,还有就是刚刚实在吃的太饱了。
    李霜出门和金甬晓商量了一下,最终同意了,叮嘱学生们不要跑的太远,尤其是不能乱跑乱闯,毕竟苗寨有苗寨的禁忌,他们外地人可能是无意冒犯,但在当地人眼里说不定就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学生们都散开到周围走走看看,顺便拍些照片回去做研究,还有性格比较热络的,直接缠着这家的两夫妻问一些有关当地民俗特色的事物,边听边记录。
    昭昭,咱们去哪?许言彬揉着肚子踉踉跄跄地散步消食,哎哟撑死我了,那饭菜也太好吃了,相比起来五星级酒店的饭菜就是屑!
    嗯嗯,是呢是呢。白昭乾一面敷衍许言彬,一面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许言彬:昭昭你找什么呢?
    白昭乾:找呀找呀找朋友噢,在那儿!
    许言彬:哈?
    白昭乾小跑了两步,回头对许言彬道,有点事不方便讲,你先别跟上来。
    许言彬噢了一声,看着白昭乾渐行渐远的背影,挠头。
    神神秘秘的
    白昭乾绕过一片树丛,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正坐着纳凉的金甬晓。
    金甬晓见到他后,明显从放松的状态变得紧绷了起来,白昭乾找了个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坐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玩,边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脉。
    过了一会儿,身旁传来一句不太标准的:
    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白昭乾先把刚刚没唱完的歌唱完。
    找到一个好朋友。
    金甬晓:?
    白昭乾偏过头,就见金甬晓一双浓眉都拧了起来,一只手藏在身侧,摸着腰带处。
    他记得他腰带上有一把银制的短刀。
    苗族人打造银器是出了名的厉害。
    白昭乾倒也不紧张,边用树枝唰唰地划拉地面,边悠悠道:我就是学生啊,来实地考察的。
    那你早上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金甬晓不懂什么拐弯抹角,他只想知道面前这个漂亮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说骗局?
    白昭乾正想着要不要糊弄一下金甬晓,从他那里套点什么话出来,观望一下情况。
    毕竟他还真没什么兴趣参与到苗寨的内斗当中,只是今天早上看了落花洞女的出嫁仪式,白昭乾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才多嘴了一句。
    金甬晓精瘦的腰微微弓起,像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目标的豹子。
    没等白昭乾措好词,原本只有山风猎猎的四周突然多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细响,是草叶掀动的声音。
    普通的草叶掀动哪里会有如此夸张的声响,能让人听得如此明显的,自然是大片大片的草叶同时掀动。
    白昭乾朝四周一看。
    不知什么时候,高及小腿的绿草之间已经爬满了各式各样令人头皮发麻的虫子,颜色鲜艳各异。
    颜色越艳丽的虫子,越毒。
    白昭乾倏地回头看向金甬晓,这才意识到他手摸着腰带处不是为了拔刀。
    而是在使用蛊虫。
    蛊虫作为百虫互噬剩下来的产物,对普通的毒虫具有天生的控制能力,金甬晓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只蛊虫,还随身带在了身上。
    他缓缓起身,退后两步,带着威胁的语气说:快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昭乾依旧施施然地坐在地上,甚至还托起了下巴,看向金甬晓的目光中有些无奈。
    既然这家伙不肯好好说话,他也只能给个下马威了。
    他伸手从衣袋里一掏,手臂神出手掌张开,朱砂自掌心落下,铺于地面,形成了一个繁复冗杂,弯折多变的图案。
    金甬晓站在远处看得更加清楚,瞳孔立刻一缩。
    白昭乾刚刚看似随意地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笔一划看似随心,但那些笔画组合起来,居然是一个符箓!
    朱砂落满后,那符顷刻变得鲜艳如血,隐隐之间还有金光流动,四周原本还舞动足肢气势汹汹爬向白昭乾的虫子立刻停了下来。
    下一秒,全都落荒而逃。
    白昭乾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梗和尘土,一旁的金甬晓也已经呆了,面露震惊。
    你,你是巫师?!
    白昭乾撇撇嘴,什么巫师啊,他连面具都没有好不好?
    小时候倒是买过一个奥特曼的面具,但那个估计没用。
    不过没等他还没开口解释,一个人的出现打断了白昭乾的话头。
    还有人在这吗?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李霜从树丛后面走了出来,脚步一滞,明显没想到在这里的会是白昭乾。
    在他开口之前,白昭乾笑眯眯地道:老师,该出发了吗?
    李霜点点头,看了眼一旁的金甬晓。
    您放心,我和向导聊的挺来的。白昭乾转头,看向金甬晓,是吧?
    金甬晓握着腰间竹筒的手紧了紧,视线在白昭乾和李霜之间来回了片刻,微一点头后,大步离开,背影有些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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