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在不说话的时候,他们都给人一种无辜稚童的错觉。
褚师洛伸出手,对他道:还我。
程墨池笑了下,把阿沐放在了他手心,随后又懒洋洋地靠回了床架上。
阿沐。褚师洛帮小狐狸顺了顺毛,小狐狸舒服地眯起眼。
褚师洛道:阿沐,我们想看看这位婆婆的记忆。
阿沐点头,在他手心蹭了蹭,然后跳了两步,坐上老妇人的肩头。
阿沐会让我们的魂识进入婆婆的记忆,在幻境里,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能去改变,否则会伤害记忆载体的安全。褚师洛看着程墨池,仔细叮嘱。
程墨池顿了下,问道:记忆载体?说的是婆婆?
褚师洛没想到他的注意力会落在这儿,闻言只是点了头,没多解释。
载体。程墨池重复了一次,笑道,这个说法倒是头一次听,很是贴切。
褚师洛又转头看向黎青和,道:我们需要有个人护法。
黎青和:......
程墨池看向褚师洛,不知为何,今日郁结在胸口的那团气倏地松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雀跃。
他从未感受过这种情绪,有些荒诞,又让他忍不住窥探。
程墨池仔细打量着褚师洛。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也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特殊能力,为何自己总能因为他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一定要防止他人靠进,神魂离体的危险不用我多说吧?褚师洛对黎青和道。
黎青和颔首:小师叔放心,我定护住这屋子。
嗯。褚师洛应了声,然后看向程墨池,道,过来。
程墨池下意识站直身子,随即又觉得如此听话的自己有些丢人。但动都动了,总不能再回去,于是他便坐到褚师洛身边。
褚师洛伸手摸了摸阿沐的小脑袋,温声道:开始吧。
阿沐闭上眼,不过片刻,褚师洛和程墨池也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变缓。
黎青和挥了下手,不知名的法器被祭出去,护住三人一狐,之后他又掏出一叠符咒,罩住了屋子四面八方。
看着是固若金汤,但神魂离体过于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神魂俱灭,他须得时刻警惕。
另一边,程墨池只觉得眼皮一沉,紧接着便见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不辨方向,不知身处何地。
忽然,手上一凉。
眼前的白雾骤然散去,褚师洛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一袭白衣,身后是无际的高远苍天,他发丝轻舞,仿佛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程墨池下意识握紧了手,紧紧抓住褚师洛。
第19章
褚师洛这次倒是没抽回手,任由他握着,道: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动手影响原本的事情走向。
嗯。程墨池应了一声。
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他们二人竟又回到了洛河村,脚下正踩着不知道谁的屋顶。
不过眼下的洛河村,屋舍俨然,炊烟袅袅。一群少年嬉笑着朝村头跑过去,男人们从渔船上卸下装满了鲜美活鱼的木桶。
众人大声告别,各自回家,一派祥和。
咱们就这么站着?程墨池侧头看向褚师洛。
他们看不见。答完,褚师洛又道,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
嗯。程墨池抬眼看天,晴空万里,他们说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天上瞬间乌云密布,雷声阵阵,潮湿的雨气卷着泥土的味道,空气都变得有些黏腻。
褚师洛瞥了程墨池一眼,道:你这嘴是给哪位神佛开过光吗?
程墨池失笑:不是你先问我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薄唇微向上扬,深邃的双眼弯起一点弧度,瞧着人的时候眼神永远专注,就像个多情的公子哥儿。
可细细瞧去,会发现他笑意从不达眼底,多情深处是薄情,似这世间万物都不足以让他驻足。
褚师洛看着他,一时失神。
程墨池问他:怎么了?
没事。褚师洛转过头,看向前方。
与此同时,天上忽地下起雨,瓢泼一般,丝毫不给人反应时间。
程墨池惊奇地伸出手掌,看着那些雨滴穿过他的掌心,落在屋顶上,发出闷响。
在阿沐的幻境里,我们就和鬼魂差不多,幻境里的人看不见,也摸不着我们。褚师洛解释道。
程墨池点头,他先前也见过一些能使幻境的妖魔,但都是在某个特定场景中,使出些迷惑人的障眼法,像阿沐这样直接把人的神魂,传送进已经过去的空间里,他还是第一次见。
忽然,自洛河上摇摇晃晃驶来一叶小船,穿上只有一个背对着他们划桨的少年。
少年背形单薄,身上套着的粗布麻衣已经被雨水淋地贴在身上,他整个人都绷紧了身体,费力地划着浆。
程墨池福至心灵,想着这应当就是庙里供着的那个少年,但亲眼见着,发现这孩子年纪好像更小一些,似乎只有十二三岁左右。
当船好不容易靠岸后,少年便跳下来,用一条麻绳把船系在了岸边的木桩上。
他又从船上搬下了一个大木桶,里面是满满的鲜美活鱼。
少年终于转过了身,在看清他面容的一刻,程墨池和褚师洛都怔了怔。
他们二人本见多识广,可凡人长得这般好看的,真的不多见。
果真好看。褚师洛喃喃道。
程墨池扬眉,笑道:是吗?我还是觉得师尊最好看。
褚师洛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是程墨池的心里话,他活了两辈子,近千年,都没见过像现在的褚师洛这般好看的人。
二人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另一边的少年,双手提着木桶,费力地走在泥泞的地上,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艰难。
少年的家不知道是哪间,总之从河边回到村子,也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正这时,程墨池他们二人脚下的屋子,开了门。一对儿老人撑着伞,互相搀扶着走出来。
他们伛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在小胡同里,不知道要去哪儿。
程墨池他们站的高,看遍整个村庄,目前还在屋外的,就是少年和这两位老人。
不对,不止。还有四五个青年人,正摇摇晃晃地从一个巷子里走出来,这么大的雨还勾肩搭背互相调笑,显然是喝得大了。
那是,河生吗?程墨池发现其中一个,很像昨日幻境中烧死少年的那人。
褚师洛点头:是昨天拦着你的那几人。
那几人从胡同里走出来,经过祭祀台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走两步歇一步的少年。
诶?河生顿了下,之后便软着脚步走向少年,嬉笑道,这不是我们的小海川嘛,这么大雨还不回家啊。
程墨池蹙了下眉,这少年果然是海川。
海川惊慌失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几个青年便大笑出声,有人道:拿着那么重的东西,小美人手疼不疼,要不要哥哥们帮你拿啊?
海川不停地摇着头,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桶把,脸色惨白。
来吧,哥哥帮你拿。河生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桶。
海川立刻又后退了几步,他摇着头,还不停地朝他们鞠躬,仓皇又无措。
程墨池想起了婆婆的话,她说孩子不会说话,他不会喊救命。
小川。忽然,一道苍老但有力的男声响起,众人都被这声音转移了视线。
只见方才那对老人,撑着伞站在一处巷口,正看着海川他们所在的方向。
海川眼睛一亮,立刻拎着沉重的桶,快步走向两位老人,老人也蹒跚着走向他。
他手里的桶还是很重,不过这一次,他一次都没歇,双臂颤抖着走到了他们身前。
老人把伞撑到他头上,老婆婆立刻拿出毯子将他裹住。两位老人把孩子护在中间,絮絮叨叨地问着他冷不冷,一定要喝点姜汤;说奶奶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饭,回家就能吃。
家长里短,两位老人一左一右护着孩子,孩子脸上是单纯开朗的笑意,活泼灵动,美得令人心颤。
殊不知这一幕,无意中狠狠刺激了酒精上头的几人......
爷孙三人脚步缓慢,但终是一路平安地回了家。
外面的雨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室内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张罗着吃晚饭。
褚师洛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朝着脚下的屋顶点了一下,一枚水蓝色的珠子便落下去,砸在屋顶,下一刻,珠子掉下去的地方,出现了大概一个井口那么大的透明水雾。
从这里,可以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这不是什么高阶术法,很多练气期的修士都能做到这点,可用于隔物视物,但这很容易被其他修士发觉,是个有些鸡肋的术法。
也有很多心思不正的采花贼,以此窥视凡人的生活,很令人不耻。
因着此类事情层出不穷,这个隔物视物的术法在修仙界的地位,也变得有些尴尬,似乎谁学了这个,谁就是怀着龌龊的心思,慢慢地,这个术法在明面上,就成了一个小禁忌。
程墨池是个正魔君子,从没学过这种术法。
但褚师洛这人,倒是没什么忌讳,什么都学,而且看着使用颇为熟练,不知道都用来干什么了。
程墨池看向人模人样的褚师洛,瞥了下嘴,心想这人莫非只是假装被夺舍,实际上本性不改?
看够了吗?褚师洛侧头看他,然后慢吞吞把手从程墨池手心里抽了出来。
程墨池手里一空,心里就不舒服了。刚才的疑虑都被他抛到脑后,又去抓褚师洛的手。
本意是玩闹,可就在这时,程墨池本能地觉出危险,便转而揽住褚师洛的腰,带着他一转眼就上了另一间屋顶。
而方才他们站着的位置上,落下了一块重石。
第20章
他们二人无暇他顾,径直看向始作俑者。
是河生和那几个青年,他们扔了一块石头,仍不满足,又扔了一块儿。
这一块,瞬间把屋顶砸出了裂缝,雨水顺着裂缝滴进屋内。
室内三人被惊动,老人咳嗽了两声,道:我出去看看。
海川立刻拦住他,用手比划了几下,那意思应当是让爷爷歇着,他自己出去看。
老人年纪大了,本就不方便,而且也拗不过海川,便嘱咐他小心些。
海川笑着点头,随后披上蓑衣,戴上雨笠,推门走出来。
那几人站在屋后,海川出来后根本就看不见他们。
他搬了个梯/子,小心地爬上屋顶,这个位置便能看清楚那几个青年了。
那几人笑呵呵跟他摆了摆手,道:海川弟弟,怎么了?要不要哥哥们帮忙啊?
海川摇了摇头,根本不敢看他们。
河生带着那几人快步绕到屋前,不顾海川阻拦,也爬上了屋顶。
我们帮你,你个小孩子哪会补屋顶啊?河生笑着,走到海川身边。他蹲下/身看了看被石头砸出来的裂缝,道,还行,不严重,很快就能修补好。
另外几人也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海川只能白着脸点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你们。
师尊,那个人在做什么?程墨池发现那几人中,有一个上了屋顶后,没和他们一起,而是走到了另一处,蹲下/身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褚师洛蹙起眉,摇了摇头。
本来不大的裂缝,其实很快就可以补好,但河生他们似乎是有意在拖延时间,手下动作慢吞吞,还不停地和海川说着话。
海川心急,但没办法反抗他们这么多人,只能蹲在一旁,时不时点头,示意自己在听他们说话。
过了半刻钟左右,河生他们终于站起身,笑道:补好了,我们下去吧。
海川松了口气,脸上也带起一点笑意,冲他们鞠躬。
好了好了,下去吧,你爷爷奶奶还等你吃饭呢。河生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先下了屋顶。
随后他们几人也陆续踩着□□下来,可当最后一人下来的同时,屋顶忽地一晃,随即砰然砸下!
整个屋子,径直塌了下去,连带着房梁和沉重的泥石,重重砸在地上。
方才还能遮风挡雨的温馨小室,现下只剩了满地废墟。
海川目眦欲裂,疾步跑过去,落石加上暴雨卷起的泥石,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跪倒在地上,徒手去扒满地废墟。他眼眶发红,脸上混着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张开嘴,不停地唤着爷爷奶奶,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海川。河生去拉他的手,却抓到满手黏腻的血液和泥沙。
海川抬眼看他,随后抽回手,跪在地上给他磕头。额头狠狠磕在地上,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海川崩溃地指着废墟,想求求这几人帮他救出亲人。
好好好。河生酒醒了些,有些慌张地看向另外几人。
那几人也都有些慌,手忙脚乱地开始挖。几人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废墟腾出来些。
可这么重的屋顶砸下来,两位老人又怎么可能活着,只剩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当一支苍老的手臂露出来时,河生几人都吓得后退了几步,面面相觑,眼里满是惊恐。
海川却忽地平静下来,他伸出手,小心地抚上那支手臂,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之后,他收回视线,闷头继续搬那些泥石,乌黑的发丝贴在脸上,挡住了他的神情。
河生浑身颤抖,他勉强从地上站起身,视线落在海川身上,随后慢慢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跑走。
另外几人也都回过神,惊慌失措地跑开,只剩海川还在费力地扒着废墟,头都不抬一下。
程墨池看着眼下这一幕,心底没什么情绪。
他方才瞧见了,先前在屋顶上鬼祟的青年,是用匕首把屋顶刨出了个小口,之后将一张带着灵气的符纸藏了进去。
待他们几人走下屋顶的瞬间,符纸骤然生效,震塌了屋子。
正想着,他就觉得揽着褚师洛的手臂一空,转眼间,就见褚师洛飘然落在了废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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