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黑暗之中,恐有恶鬼。
*
灶门炭治郎不能确定继国缘一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不过即便是没有听到,他也并不是非常担忧。
毕竟,他可是继国缘一,被神明宠幸而降生的人呀?
比起继国缘一,更让他感到担忧棘手的反而是现在正躺在床上的歌。
灶门炭治郎抬起手,毫不介意直接用衣袖擦去头上微微沁出的薄汗。不停的在屋子里面忙前忙后准备一切,再加上心中的焦灼,尽管并没有感到疲累,还是会在停下时忍不住微微喘息。
残阳在彻底沉落西山之前,不甘不愿地撒尽最后一丝余光,将天边染得血红。与远处的深紫色纠缠在一起,就像是无声间张开的恶鬼的爪牙,消无声息闯入人世,霍乱安宁。
一股不详的预感骤然在心底爆炸,灶门炭治郎眼神陡然凌厉,少年人修长有力的双手无声无息之间已经按上刀柄。
他浑身肌肉紧绷,神明本就比常人灵敏的多的五感此刻被调动到极致。歌的痛呼声依旧响彻在耳旁,飘进鼻尖的除了人类身上的汗液以及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股几乎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鼻尖捕捉到某种令他无比熟悉而又痛恨的味道之后,灶门炭治郎一闪身,艳红色的刀刃出鞘,明艳的火焰喷涌而出,几乎照亮一方天穹。
循着血腥味赶来的恶鬼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嘶吼惨叫,就被灶门炭治郎毫不犹豫斩下头颅,无声化作飞灰飘散,再也无法为祸世间。
这才是真正让灶门炭治郎感到最为担忧的事情。
歌生产的过程中难免会出血,而这血腥味对鬼而言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已经无数次见到过,在生产时被循着味道吸引过来的鬼残忍杀害的妇女和孩子,甚至有些全家人都因此葬身鬼腹的情况。
何其有幸,他及时赶到。
屋内歌依然强忍着疼痛,尽可能在产婆到来之前节省体力,灶门炭治郎牢牢守在门外,誓不让恶鬼靠近一步。
他一定会护佑歌平安生产,护佑这孩子平安降生。
炭治郎!等到继国缘一匆匆忙忙带着产婆赶来,看到的就是火焰漫天的景象。
穿着市松羽织的少年握着刀翩然起舞,滚烫的火焰在周身翻腾不休。凌厉而又炽热的刀身在空中反射出一道道泠光,毫不留情将围在屋子旁的恶鬼斩杀殆尽。
恶臭的血腥味挟着如同灰烬一般的味道远远飘进鼻腔,继国缘一呆愣地看着正在斩杀恶鬼的少年,深红色的眼眸被绚烂的火焰照映得明亮耀眼。
若非心中还记挂着即将生产的妻子,他几乎要站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骤然在血液中爆发,让他几乎也产生了和少年一同挥刀的冲动。
产婆似乎被这样的场景惊吓到,然而职业操守还在,强自镇定下来之后连忙走进屋内,使唤两个大男人进进出出把东西准备好之后,毫不犹豫将人推出门外。
被产婆嫌弃碍事的两个人站在屋外沉默不语。灶门炭治郎还未能彻底放松,手上依旧紧紧握着刀柄,似乎下一秒就能回身出刀,灭除恶鬼。
飘散在空中的血腥味越加浓郁,然而或许是神明无声之间的威慑,良久竟是无一鬼再敢来犯。
那是什么?无声的寂静中,继国缘一忽然问出口。
炭治郎,你刚刚斩杀的东西,是什么?
继国缘一从未见过那样的生物,青面獠牙,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它们的指甲尖锐狭长,如同猛兽一般的獠牙如此明晃晃暴露在空气中,万分骇人。瞳孔是像蛇一般的尖利,远远看去,冰冷而又无情。
继国缘一不太能确定那种东西有没有理智,可即便是对此毫无了解,他也能猜出来是灶门炭治郎保护了歌和他的孩子。
谢谢。神子无比郑重地向着火神道谢。继国缘一无法想象,如果灶门炭治郎不在这里,歌、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到底会面临什么样的灾难。
他无比幸福的一切,差一点点,就要被毁的一干二净了。
那是一种名为鬼的生物。灶门炭治郎微微点头接受了男人的感谢,思虑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少年人独有的清朗声音缓慢在黑夜中流淌,为继国缘一画出他从未了解过的另一面世界。
鬼的食物是人类。它们会被人类的鲜血吸引,将人类开膛破腹之后吃掉。鬼吃的人越多,拥有的力量也就越强。
同时,味道也就更加恶臭刺鼻。
用普通的刀剑是没办法杀死鬼的。灶门炭治郎微微摇头,无声看向自己腰间的长刀,能杀死鬼的只有阳光,以及用特殊铁块打造出来的日轮刀。
他腰上挎着的严格来说并不是日轮刀,也不是神器。至于为什么也能够斩杀恶鬼,灶门炭治郎暂时还不明白。
鬼,是一种悲哀的生物啊。神明叹息,眼中是对悲哀灵魂的无尽悲悯。
那你之前也是在斩杀恶鬼吗?缓缓坐在灶门炭治郎身边,继国缘一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向远方,轻声询问。
你的家人是不是也葬身在鬼腹了呢?
啊。继国缘一得到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穿着市松羽织的少年转过头,明明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那双枣红色的眼眸中也是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分毫不起波澜,继国缘一却莫名从少年身上读出了一种名为悲戚的痛苦。
也可以这么说吧。灶门炭治郎笑了起来,明明是与之前分毫无差的柔和笑容,此刻落在继国缘一眼中,却是干涩生硬,就像是强行从嘴边挤出来的一般,难看的要命。
我只是,想在那孩子犯下更多的错之前,把这一切都彻底了结。灶门炭治郎无声握紧了拳头,微凉的空气吸入肺中,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全集中常中,此刻却刺得他肺部生疼,似乎下一秒就会忍住不住这样的痛苦窒息。
可他已经来不及了。
这几年来灶门炭治郎不知道走过多少地方,夜卜和滑头鬼也都在暗地里帮他寻找。可那人就像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一般一点音讯也无。
灶门炭治郎只能徒劳的往有鬼出没的地方去探寻,希望能够找到无惨的一点踪迹。
婴儿的啼哭声骤然间打破了弥漫在两个人之间寂静僵硬的气氛,两个人猛然间回头,都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名为震惊和欣喜的情绪。
或许真的是像歌说的那样,不管是她还是那孩子本身,都在为降临此世而努力着。
颤抖着从产婆手里接过被严严实实裹在襁褓中的婴孩,看着怀中婴儿安静熟睡的模样,继国缘一不知为何眼眶发酸。
他手上动作轻柔,似乎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摔碎手中这个脆弱至极的幼小生命。看着那孩子与自己和歌无比相似的眉眼,继国缘一抿起嘴,轻轻与婴孩的额头相抵。
血脉相连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地传达进他的大脑,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感动充盈在胸腔。继国缘一小心翼翼举起孩子,遥遥对着天边即将破晓时璀璨至极的霞光,眼底是人世间最为美好的东西。
生命是多么美好的存在,没有人会不为新生命的诞生和欢欣鼓舞。
霞。他轻轻唤道。怀中的婴孩还无法听懂人语,只是因为父亲不太规范的抱法而感到难受,嘴巴一撇就要大哭出声。
继国缘一低头,温热的嘴唇轻柔地贴在婴儿柔嫩的皮肤上,带着一位父亲最诚挚的祝福与希望。
霞,
愿你此生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愿看到这里的你们也同样,此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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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继国缘一动作轻柔地将终于酣然睡去的婴孩放在昏睡过去的歌身边,修长的指骨轻轻拂过妻子还沾着汗液的额发,神情不自觉染上一抹柔和。
虽然母子二人平安无忧,但歌毕竟是消耗了太多体力,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看到孩子平安诞生之后沉沉睡去。
天光已经拂晓,继国缘一无声跪坐在妻子面前,看着两人甜睡时舒展开的面容。
他从未如同现在一般,心境安宁。
可是又有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犹如附骨之疽,牢牢地粘在这幅平静表象的背后,散发而出的阴冷气息让继国缘一下意识一抖。
如果炭治郎不在的话,等他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妻子惨死,尸骨遍地。
这样的场景即便只是想象,都已经快要让人感到窒息一般的绝望。
红发男人是如此幸运得到神明眷顾,但是还有千千万万被鬼残害的家庭呢?
他恍惚间似乎听到亲人丧命时撕心裂肺的哭号,听到无能为力的常人对恶鬼的诅咒谩骂。
他似乎该做些什么。继国缘一低头,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密密麻麻的纹路清晰地印在掌心。
他是有力量的,继国缘一想。
他或许
缘一先生?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继国缘一的沉思。灶门炭治郎小心翼翼推开门,木门发出微小的吱呀声,微弱的杂音并没有吵醒熟睡中的人。
灶门炭治郎探头,微微摆手示意继国缘一出来,好像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出面解决才好。
继国缘一和歌的房屋并不算很大,却处处充满着温馨而又幸福的气息。屋子里面不知何时已经摆满了小孩子会用到的物品,细微之间足以察觉这对夫妇对于孩子的降生怀着多大的期盼。
他跟着炭治郎走到前厅,一个身形高大头发金红交杂的男人不知何时端端正正坐在堂中,看到继国缘一之后恭恭敬敬弯腰行礼。
男人主动伸出手,那双宽厚的手掌上满是厚茧。继国缘一视线微微下移,不着痕迹落在对方腰间挎着的刀上。
男人的刀虽然比不上灶门炭治郎所有的那把一般品质独优,却也不是什么凡铁所造。厚重陈朴的刀身牢牢收在鞘中,锋芒毕敛。
很抱歉冒昧打扰。剑士弯腰,锐利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人,肃杀的气息无声从剑士身上蔓延开来。
他远远追寻着鬼的脚步而来,本以为会看到血流成河尸骨遍地的景象就像他曾无数次经历的那般,然而没想到竟是母子平安、家庭和乐。
剑士真心实意为尚未发生的悲剧感到庆幸,同时也有一丝疑惑逐渐在心中发酵。
普通人是绝无可能逃过恶鬼的爪牙,高大的剑士不着痕迹瞥了一眼静静站在一边的灶门炭治郎,心中大概有些许猜测。
剑士简短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世间受鬼霍乱,悲剧时时刻刻都在上演,于是民间有能之士自发聚集起来,消无声息隐藏在暗中灭除恶鬼,无声守护着人类的平安。
然而人类与鬼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的无数同伴在讨伐恶鬼时葬身鬼手,数不清多少次听着失去亲人的鳏寡撕心裂肺的嚎哭。
大部分加入的人,也都是因为自己的亲人受到了鬼的残害。有着共同目标的他们三三两两聚集起来,即便是前途再怎么艰难困苦也依旧踽踽独行。
剑士无声敛下眼眸,平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知何时早已紧攥成拳。
或许是武士的某种特殊直觉,剑士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人绝对有着与他们这些平庸之人截然不同的强大力量与才能。若是能够得到二位的帮助,在对抗鬼的过程中也应当会更加轻松。
可是剑士悄悄抬眼看了看红发男人身后紧闭的房门,在心中怅然长叹。
他没有理由,更没有权利要求一位刚刚成为父亲的人抛妻弃子,跟着他走上这条说不定再也无法回头的艰难旅程。
他们杀鬼是为了守护人类的幸福,如果为了杀鬼而破坏掉别人本应该有的生活,那么他们又与鬼有什么区别呢。
抱歉。打断这股诡异寂静的是灶门炭治郎。枣红色眼眸的少年稚气未脱地举起手,郑重无比的发出提问。
您所说的组织,可是叫做鬼杀队?
鬼杀队。温热的吐息轻缓地从唇间流出,灵活的舌头完成少年人再熟悉不过的弧度,挟着某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受从少年口中轻轻唤出。
或许连灶门炭治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此刻看着剑士的那双枣红色眼眸中,悄无声息染上了一抹名为希冀与怀念的神色。
那是被神明隐埋在心底,最为明艳动人的记忆。
*
怎么了吗,缘一先生?默不作声在高大男人身边坐下,灶门炭治郎偏头看着继国缘一脸上此刻无比沉重的神情,目露担忧。
歌已经苏醒,现在正在屋内哄着刚醒来就大哭大闹的霞,婴儿的啼哭声夹杂着女人轻柔的诱哄,清晰无比传入门外两人耳中。
那天的剑士并没有离开此处。剑士似乎是认为这附近仍有恶鬼出没,于是夜夜潜伏在这不大的城镇中,严阵以防恶鬼伤人。
对此,灶门炭治郎只是笑笑,对于剑士的执拗无可奈何。
然而比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剑士,更让灶门炭治郎感到担忧的反而是继国缘一现在的情况。
自从那日剑士告辞离去或者说再早一点,从歌险些葬身鬼腹开始,天性敏锐的炭治郎就隐隐约约察觉,继国缘一的情绪似乎有一些奇怪。
炭治郎。红发男人忽然开口,你会加入那个鬼杀队吗?
他知道少年长年奔走,就是为了斩杀恶鬼。遇到同样是以此为目标的人,应当也会一同加入才对。
灶门炭治郎沉默片刻,轻声回答:嗯。
我想,应该是会的。
私心也好,大道也好,他很想知道几百年前的鬼杀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听了灶门炭治郎的回答,红发男人抿了抿唇,偏过头,再度陷入沉默。
就像是有两种力量在不断撕扯他的理智,名为大义的一方催促他快些作出决定,名为情感的一方又在逼迫他回头看看自己刚刚诞生的孩子,让他难以抉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像是在向身旁的少年倾诉,又像是只是在自言自语,继国缘一轻声说道。
我与其他人都不同。这是继国缘一用了很久才发现的事情。
他生来就拥有着旁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迄及的天赋与力量。继国缘一曾经一度不明白自己为何与常人都不太相同,在听闻鬼的存在之后,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天要赋予他这样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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