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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站到胡言乱语,两眼无神的孟婆身后,手中还攥着另一张朱砂符,以一种蛊惑的语气逼问:江沉沙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他?
短暂的一瞬间,孟婆眼中恢复了神采,可她很快再次沉沦在符咒造成的幻象中,麻木作答。
是我和孤澜。天虞山一战时为夺取万受秘法,趁乱捅了他一刀,还是偷了言求道的贴身匕首做了这事,本想嫁祸给月华氏,借机挑起两派争端,但万受谷随即撤出战局,再未涉足神州,便只是让萧琛对言求道心怀误解。
原来早在萧琛彻查江沉沙的死因之前,就已经怀疑言求道了吗?
他隐忍冲动在十年间都不曾质问过言求道,可见他给了后者足够的信任。难怪在对方动手时,与他割袍断义的萧琛会那么绝望。
孤屿的百姓是为谁所害,姑射天女又是怎么死的?
屿民私藏鲛皇千宫问阙而被帝尊降下诅咒,帝尊命巫山渡研制尸毒让他们生不如死,一生都只能藏在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但千宫问阙的幻境结界保护了屿民十年,当白清寒去往孤屿解救屿民时,孤澜便知时候到了,他残杀屿民,又害死鲛皇挚友姑射天女,只从岛上带回一个人,就是白清寒。
白清寒的心疾是谁造成,可有解决之法?
这个问题一出,有问必答的孟婆陷入沉默,她依旧是毫无神采的呆滞表情,可诡异的沉思让人怀疑其中有诈。
风长欢还想把另一张朱砂咒也贴在孟婆身上,后者突然开口。
是孤澜。早在修界十二州初立时他就有意吞并其他门派为己用。白清寒出世前,他安插亲信之子步念安深入凌雪宫,得到凌雪祖师信任,指使他与白清寒争夺权势,并为年幼的白清寒种下诛心蛊。
原来从一开始步念安进入凌雪宫就是另有目的,他麾下的道虚势力都是为巫山渡所用,难怪他不敢反抗孤澜的命令,被迫站在巫山渡一边。诛心蛊,好恶毒的名字
诛心蛊的蛊虫会深入心脉,宿主心绪波动就会痛不欲生,动心动情更是生不如死,唯一的解法是有人为他注入自己的心血,引出与他已成一体的蛊虫。这个过程极其漫长,十年不短,二十年不长,从未有人真正摆脱诛心蛊,所以诛心蛊,无解。
虞扶尘好似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本就渺茫的希望在听到这话时被无情碾碎,就等同于宣判了白清寒的死。
门外一声异动打破死寂,偷听已久的墨千临迫不及待进门,脸上是难掩的欣喜。
真的吗?这法子真的能救他吗?他还是有救的对吗?
三连急问让虞扶尘意识到,或许在旁人眼中白清寒长命百岁的希望渺小到几乎不可能,但在墨千临看来,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哪怕只是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也是值得一试。
至此,风长欢对孟婆的审讯告一段落,他扯下符咒揣在怀里,虞扶尘多嘴一问,你没毁掉这符咒,就不怕以后被人偷了去,反过来逼问你?
是打算日后你待我冷淡了,就用来逼你招供到底是谁家的闺女让你动了心。
那可真是多此一举了,这个危险的东西可得没收。
看他探手来拿,风长欢稍显紧张的收紧了领口,不过那人炙热的手伸进衣服里乱摸,哪还有心思抢什么符咒,揩油还来不及。
沉默片刻,他有些失落的开口,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想问,总觉得知道的还不够,又害怕那些细节会让我难以接受。我甚至不敢去问,千宫问阙的死是否与她有关。
当时提议把狗娃子带到神州的人就是千宫问阙,出海时被烈日暴晒的狗娃子并没有表现出尸鬼畏光的特点,可见那时的孟婆就已经渗透到他们之中了,怎么可能会放任一个可能拆穿她伪装的危险在身边呢?
孟婆留在雪霭城不是办法,她不传出消息,孤澜定会察觉她的处境,我们要不要反客为主?
虞扶尘噗嗤一声笑了,两手合十以灵力拈了只传信的雀鸟,放它在指尖蹦跶几步就匆匆送上了天,看那一道灵光消失在夜幕下。
也不知娘子被抓这事在孤澜眼里算不算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是他根本不把孟婆放在眼里,那岂不是很尴尬。
我倒是觉着就算孤澜对此没有动作,有一个人肯定会坐不住板凳。
风长欢意味深长的朝他眨眨眼,那时虞扶尘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直到睡了几个时辰后被外界的嘈杂声吵醒。
穿衣出门时,留守雪霭城的众人已经做好应战准备,紧张应对城外悄然集结的人马,算计着双方苦战一场究竟会有多大胜算。
最为焦虑的当属凡界太子明宫商,有赤霄剑立于阵眼加固结界,他可以省出更多精力应付敌人的进攻,将雪霭百姓送出城后没了后顾之忧,他施展灵为也就更加放得开手脚。
但他大病初愈,身子还没恢复到最佳状态,并不适合出城对敌。
虞扶尘拍拍他的肩,吩咐明斯年好生照顾太子,又对绷紧神经的众人道:没事,小意思,大伙儿都散了吧。
前后左右没瞧见萧琛,墨千临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多嘴问了一句,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
还算不上,主要这事与你我关系不大,掺合进去只会把事情搅得一团糟,倒不如置身事外看一场戏。
哦?听你这语气好像成竹在胸,介不介意透露一下细节。
虞扶尘对人灿烂一笑,不行。
紧接着就把畏首畏尾藏身于人群的步音楼拎了出来,给他留了面子,还是把人拉远了点才提醒,别说你认不出城外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是谁,认不出自己的爹,你可就是个不孝子。
步音楼早就预料到在这场战局中自己的立场将会十分为难,可在与父亲站在对立面时还是本能的想逃避。
扶尘,你放过我吧,那可是我爹啊,你难不成想我真刀真枪与他作对?那我可就真的成了不孝子了。
正因为不想让你背负这恶名,才必须让你明白今日一战是为何打起。
虞扶尘收敛笑意,拉着步音楼走到能清楚看到城外情形的高处,指着为首那一人。
你的父亲步念安不是为了别的,他是为你而来。
我?你在说什么胡话,他该是为孟婆
此前你我曾与他交涉营救西君一事,他会妥协也是因为你在雪霭城的缘故。昨日长欢审问孟婆时得知步真人是孤澜安插在凌雪宫的底细,就连西君的心疾也是他一手造成,西君假死退隐后,完全掌控凌雪宫的步真人在修界的地位已然超过孤澜,但他还是对孤澜言听计从,你可曾深思其中缘由?
一时接受不了事实,步音楼心中有着许多疑惑不知从何问起,迫于形势危急,也无暇深思。
虞扶尘按住步音楼,逼着他惊慌失措游移不定的眼神注视自己。
步音楼,是因为你,也在巫山渡的控制下。
我?
我从未深究你与微之的情蛊是从何而来,但你一定清楚自己与九阴岛的渊源,孟婆能以蛊毒中伤西君,那么靠挟持你来控制步真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步真人做了多少恶事,有多令人痛恨,你不要忘记,他是你的父亲。今日到此,无论输赢成败,他都是为了救你!
虞扶尘放开手,备受打击的步音楼竟跪倒在地,茫然无措的盯着自己的两手。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没有勉强他立刻接受事实,虞扶尘想为他留下冷静的空间,回身时恰好对上一双平静的眸子。
风长欢问:也许步念安并不想把他无力扭转的恶果强加给自己的儿子,你这样告诉他事实,会不会太冲动了?
那人摇摇头,从前我也是这样被你呵护,以至于留下了太多不可挽回的遗憾。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保护,我不想他后悔,所以,我想给他一个逆转结局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万更的一天,冲鸭!
第182章 好听就是好剑
得知这些年父亲忍辱负重, 为了自己甚至不惜伤害他人的行径,步音楼竟不知如何面对。
他远隔高墙望着父亲饱经沧桑的脸, 明白自己才是造成一切的元凶, 要是他不曾一意孤行,犯下难以弥补的大错, 父亲又何须替他担负这些
想哭, 却又哭不出。
看着这样的步音楼,明斯年主动抱住他,将他按在自己肩头。
对着我哭,不丢人的。我不会嘲笑你, 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可现在有比发泄情绪更重要的事,没有时间难过了。
步音楼起身, 勉强朝那人笑笑。
我知道你一定说不出安慰的话, 也不为难你, 只是想你给我指出一条明路,我是该选择父亲,还是坚持至今的正道呢?
都要。
明斯年说完又重申一遍,风氏法则, 都要。如果二者相悖, 就说服你爹皈依正道吧, 我们手中还有与人交易的筹码,不差他一个。
听了这话,步音楼得了些安慰,抚着他的脸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温柔道:你说错了,是咱爹。
看着那人脸颊泛红的模样,步音楼重整信心,有了勇气去直面现实,对候在一旁的虞扶尘点点头,又不动声色捏了捏明斯年的大腿。
等我回来,到时把你介绍给我爹,堂堂正正说出我们的关系。
好,我等你回来。
一声承诺胜过千言万语,步音楼跃下城垣,虞扶尘紧随而上,两人先后落在城门前的空地,正对着剑拔弩张的道虚势力。
见是少主本人亲自上阵,门人都迟疑着不敢妄动。
父子相见的一刻,步念安连连摇头,道是无可奈何。
终于到了自家人打自家人的地步了吗
爹,我知道您夹在两方势力中进退两难,如果是为了我,那您大可不必。
住口!你这混帐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爹你不想害白师叔的,对不对?
一句话问的步念安哑口无言,听得虞扶尘也有些云里雾里。
曾经白师叔被心疾折磨,你总是难过的说不出话,别人都当你是幸灾乐祸,只有我知道你是真的自责。我猜到白师叔的病不简单,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无奈,如今轮到我,您更是身不由己。可是爹,您□□控了大半辈子,我不想您因为我到了最后也得不到自由,所以
音楼!
爹,别坚持了,我们掌握有孟婆的筹码,还有桃溪涧作为盟友,不是全无希望,别再违心做这些恶事了。爹,放手吧!
此话一出,气氛陷入死寂。
许久,步念安长出一口气,混小子,你都知道了
是,现在回头还不晚,爹,放手吧,求您了!
对步音楼的声声哀求,步念安属实不忍。
他欲言又止,该是摆明道理,让对方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他。
可孩子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天天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爹爹的叫着,声声稚嫩的问他您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啊?的小娃娃了。
事到如今,真的还有抽身的可能吗?
孤澜老人今日让我来此,是要接回孟婆,要是行动没能成功,你唉!你将有性命之危啊。违背良心又如何?与他们狼狈为奸这些年,也不差再做些恶事了,事到如今,为父怎能拿你的命去赌?
煽情一刻,虞扶尘都要被父子情深感动了,看步念安身后的道虚众人也颇有感慨,想来都是亲身经历了往事的心腹,理解步念安的为难,也为步音楼的成长感到欣慰。
打破僵局的是一只翩然而至的蝴蝶,微微泛着蓝光,绕着虞扶尘飞了一圈,停在他的指尖,一道秘音便传入他耳中。
长欢那边审问孟婆有了进展,看来步少主的蛊并不棘手,还是有可解之法的,不知吃下这颗定心丸以后,步真人是否还会犹豫?
听到好消息的瞬间,步念安欣喜若狂,他拉住儿子的手,失而复得般攥在掌心,竭力克制着痛哭的冲动,回望身后的道虚众人。
诸位,步某不想再与巫山渡为伍了,你们可愿随步某投靠雪霭城,凌雪宫上下一心投身正道,共同退敌?
这些亲信跟随步念安已久,大多都经历过凌雪宫外患与内忧时,期盼着道玄道虚二脉能重归一心,很快接受提议,纷纷站在雪霭城一边。
虞扶尘眉飞色舞望着自己不费一兵一卒收来的兵力,还想着怎么趁白清寒清醒时拜托他号令道玄势力一致对外,就在这时,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城楼高檐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人,身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见了脚下发生的一切,他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愤怒,咬牙欲走,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重击推下高处。
此人正是奉帝天遥之命前来监视雪霭城的剑灵,此前在对虞扶尘交代解去明斯年身中的鬼爪之毒后就再也没有现身的纯钧。
这一击的力道换作常人足以被踢断脊梁,毫无防备挨了一下,纯钧坠下高空的同时忍痛切换体态滞在空中,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反看那对他出手的人也是一袭黑衣,刻意隐藏了气息,赤手空拳竟能释放如此惊人的强力?身份定然不凡。
纯钧很快注意到那人两手乃至周身散发的银光,嗅到一股浓烈的腥气,那是鲜血在宝器上留下的斑驳锈迹才有的独特气息,此人亦是剑灵!
白虹?就算你与我立场不同,也不该用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那么你重伤他,逼迫他离开佛宗,间接把他送上刑架以平息帝尊怒气的行为,就算得上高尚了吗?
白虹的质问让他哑口无言。
从高处跃下,白虹站在众人之前,一指雪霭城门,示意众人快速进城。
曾利用了他,对他怀着亏欠的步念安欲言又止,他自知无法面对这样的白虹,不道一声愧疚定是良心难安。
白虹的态度却是淡然至极,现在不是时候。该还的你逃不了,莫须有的罪我也不会强加于你,既决心弃暗投明,就拿出应有的态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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