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下一秒,手机灯光骤然熄灭,电话里的叮嘱被毫不留情地卡断。
全黑环境的恐惧感灭顶般地向施允南袭了过来,他从来是个不怕事的性子,可这种情况压根就让他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
施允南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来,手机无力脱落,砸在地上的声音重重响起。
施允南僵硬地跌坐在地上,那颗硬糖或许是攥得太紧了,硬生生将掌心隔出一丝疼意。
反应过来的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拨开糖纸将其含入口中
舌尖弥漫起熟悉的清甜味,有那么一瞬间压制着了环境给他带来的恐惧。
施允南将糖含在舌底,闭眼极力忽视周围的环境。很快地,关于往日的记忆就如滔天巨浪般涌了上来。
他手脚被困着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室内,一呼一吸见都是尘埃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呜咽着发出没有人能够听见的求救,脑海里回想的都是母亲生前的样子。
全世界,除了那几个作恶的坏学生,没有人知道他的处境,他好像会被永远困在这样的方寸之地,直至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突然传来熟悉的咔碰声,顶头的灯光一瞬间亮了起来。
紧接着,料库的大门被人从外头打开,身前忽然卷起轻微的动静。
施允南恍恍然地睁眼,突然看见出现在自己跟前的骆令声。
糖化了。
人也来了。
骆令声看着这脸色惨白的施允南,完全顾不得突然冲下轮椅的疼痛感,他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颈侧,缓声问,没事了。
施允南没流出半点眼泪,只是忽然情难自控地抱紧了眼前人,骆令声。
我在这儿,别怕,没事了。
站在外侧的秦简和袁猛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料库门虚掩上,给两人暂时地留出了空间。
鼻尖嗅到的不是当年那种令人作呕的灰尘味,而是独属于骆令声身上的浅淡气味,像是鼠尾草和海盐的混合,淡却持久的让人心安。
施允南在骆令声怀抱里停留了两三分钟,极力挣脱、压制着那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
直到认为自己可以控制神色,才轻轻轻巧巧地退出对方的怀抱,骆令声,我没事了。
这话表面的让人不相信。
骆令声沉默盯着施允南压根没有血色的唇,看穿他向来惯装的强大和无所谓,连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来。
施允南。
他喊了一声,温柔扣住对方的后颈,没有丝毫迟疑地欺身压了过去。
微凉的唇抵在一块,顷刻腾升的灼热传遍了四肢百骸。
施允南微微睁了眼睛,却在骆令声探入唇齿的那一刻放弃了抵抗,闭眼迎了上去。
算了。
他骗不了他自己。
骆令声感受到施允南的态度,一改往日的沉稳作风,强硬而有侵入性地加深了这个深吻。
施允南双手紧扣在骆令声的臂膀上,毫无畏惧地将自己送入对方的怀中。
也不知道是谁先失了控,唇齿间的温度烫得惊人,呼吸黏腻交融在一块,似乎还有丝丝的糖味来回弥漫。
偶尔发出的呜咽声更添了暧昧的助燃剂,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燃烧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骆令声终于停了下来。
施允南发懵地喘了两声,原本还折磨着人的恐惧感早已被这番深吻的悸动所取代,连带着苍白的脸色都涌出一丝红晕。
耳朵红得可爱。
他试探性地说出心里话,骆令声,我喜欢你,你要和我试试吗?
什么试试?太随便了。
骆令声用指腹蹭去他唇角的水光,认真表态,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也喜欢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
甚至连喜欢都已经不够表达他多年来的心意了。
骆令声不敢说得太过火,免得把施允南吓得有压力,毕竟对方这两天躲他躲得还很起劲。
不过,要不是这突发状况,两人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面对面说上话。
施允南试图压了压嘴角,但是忍不住地晃了起来,那这算你追的我?还是我追的你?
算我追你。
骆令声见他渐渐恢复的血色,放心下来,秦简应该预约了医生,我先带你去看看,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好。
施允南应了一句,这才有心思查看起骆令声此刻的情况
轮椅被丢在不远处,男人的膝盖磕叩在地上,此时此刻,一直都是靠上半身强撑着力气。
骆令声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冲到他的面前,他顾不上自己不便双腿,也没估算到膝盖撞地可能会造成的危害。
反应过来的施允南一惊,你的腿
没事。
骆令声主动将手搭在他的身上,帮个忙,扶我起来。
不再是抗拒赶人,而是主动要求帮忙。
施允南看着对方和那日截然不同的态度,眸光微微一亮,好,我帮你。
两人一出门就听见原锐的斥责声。
料库里有没有人都不问清楚的吗?明明离下班还有五六分钟,你们提前断电锁门算怎么回事?
施允南可是我们原氏聘请的设计师,他要是出了事,我问你这事谁负责?
一旁的工人师傅红着脸,万分歉意地解释,少爷,我、我真的知道错了,路先生领人来的时候,我没注意仔细看,更不知道谢先生也来找你了。
后来,我看你带着人出去也没注意瞧,就以为料库里没人了。
今天玉石厂里的师傅们都收工早,六点不到就基本上走完了,加上他今天女儿生日,急忙慌地想要赶回家陪家人呢。
其实就差了五六分钟,这位师傅提早按照轮班职责锁了门、断了电,谁知道竟闹出这种乌龙意外。
锁门是为了防止偷窃,断电是为了避免有可能在雷雨天发生的短路火灾,这都是符合原氏规定的。
说着说着,一行人就看见了施允南和骆令声的身影。
原锐第一时间走了上去,将施允南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你没事吧?我一听我哥打来的电话就赶回来了。
得知施允南被关后,秦简在骆令声的示意下迅速拨通了路照安的电话说明情况。再然后,去了临省的路照安又分别打给了今日的轮班师傅和原锐。
左右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大家就都赶了回来。
要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无非就是等到小片刻就能解决了,施允南虽然有幽闭恐惧症,但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矫情。
我没事,只是赶巧手机没了电,时间上有些着急。
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因为这事和骆令声直接说破了关系,自己的身体又没造成过大的伤害,施允南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去责怪旁人的无心之失。
原锐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补上了一句道歉,对不住,这事是我没考虑到位,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施允南低笑一声,上次让你道歉,你非得倔着脾气。这次我说没事,你反倒老实巴交地道歉了?原锐,你的性子着实有点可爱。
原锐听见他这声过于明显的调侃,耳根子微微一红又立刻装模作样地拽上了。
嘁,你没事最好,以后要看料就早点来,别再出现类似的问题了,免得让大家
担心两字卡在喉咙中。
原锐觉得后半句关心的意味太过明显,别扭改口,免得耽误本少爷吃大餐。
施允南笑笑不说话。
秦简发话,家主,我们先回去?我让私人医生去家里等着了。
骆令声颔首。
施允南跟着赞同,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也好。
原锐和自家师傅对看一眼,没有阻拦他们的离去。
等到施允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玉石厂,谢可越才从一旁默默走了上来。
原锐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身为好友的他自然只能跟着返程。
谢可越掩盖住瞳孔中的不悦,故作轻松地问,原锐,你和施允南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
啊?没、没有啊。
原锐有些心虚地掩唇,上回在夜店还有玉雕黑店发生的事,他都没和谢可越提及过。
只可惜,原锐是个凡事都会堆在脸上的人,谢可越哪里看不出他的闪躲?
谢可越沉默压制着心里的不悦,转身脸上就涌上苦涩,没有就好,我只是感觉,施允南好像要超过我在你这边的好友地位了。
原锐盯着谢可越过于明显的表情,实在怕自己的隐瞒伤了好友的心,连忙解释,不是的,可越,前段时间你糟心事比较多,我就没和你说。
我和施允南是遇上过两次,我觉得他不是原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谢可越,哎呀!我就觉得,他没你说得那么坏!
但我也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觉得,你和施允南之间是不是有误会?毕竟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他会算计我,害得我亏损那么多钱?谢可越眸底迸发出一丝戾气。
他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玉石厂门口,心里的怒火越燃越旺
凭什么?
凭什么他费尽心力想要想要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施允南总是在一步步地挡着他的路。
骆令声一心向着施允南也就算了。
现在就连原锐也跟着变了?明明他比施允南更早认识了原锐。
结果呢?
为什么原锐背着他和施允南才见了三四面就动摇了立场?凭什么!
可越?
原锐见好友没反应,立刻紧张起来,你别生气啊,我知道你和施允南关系不太好,你才是我的朋友,我和他私底下没有接触过,真的!
我这人就是管不住嘴,刚刚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脑子随便说说,我请你吃大餐还不成吗?
谢可越瞧见原锐的态度,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他重新挂上老好人的和善笑容,我和你生什么气啊?
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和你谈。
原锐立刻顺着他的话题聊,什么?你说!
我想借助并且投资你们家的玉石资源,主要涉及到玉石饰品设计这块,你方便的话,能约个时间让我和你爸见个面吗?
原锐听见这话,顿时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啊?你也要搞玉饰品设计啊?
晚上十点。
收拾完一切的施允南径直走到了骆令声的卧室门口,房门虚掩着轻易就能推进去。
施允南迟疑了一瞬,还是敲了敲门,骆令声,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平稳的回答,进来,就是给你留的门。
施允南听见这话,心情蓦然变好,径直走了进去。
骆令声也已经收拾好了,这一会儿就靠在床上拿着平板查看分公司的总结报表。
他们从玉石场回到骆宅后,秦简喊来的私人医生已经在等待了。
施允南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对方认真询问了两句也就确认了没事。
反倒是骆令声的双腿,在进料库是那么猛地一下扑撞在地,情况不明。
对于常年腿部感知几乎为零的他来说,这事可大可小。
众人都不放心,于是劝着骆令声去了私人医院做了腿部全方面的检查,这一来二去,时间就推迟到了现在。
你的腿真没事吧?
没事。骆令声轻描淡写地回答。
其实是有一点点泛疼的,但他不确认这事是好是坏,也不敢贸然说出惹得施允南等人担心。
不过,他会将这事如实汇报给外国的医疗团队。
两人静静对上目光,骆令声看着一身睡衣的施允南,心思微动,今天睡得着吗?
施允南坐在床头倾身靠近,撩拨般地低哼一声,睡不着,所以要老公抱着睡。
骆令声微微一笑,翻开铺得平整的被子,过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戳破了关系,自然得更亲密一点。
施允南也不扭捏,迅速躺在了他的身侧。
骆令声没了看报表的心思,将床头灯的光源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这才挪着身子往下躺,还生不生气?
不生气。
施允南知道骆令声指得是他们在训练室的对话,他试探性地往对方的怀抱凑近,我知道你那些话不是有意的。
骆令声察觉出他的意图,比他想象中得更为主动环了上来。
车祸后,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正视这样的自己,因为其他旁支不愿停歇的争斗,我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骆令声去遍了国内外的医院,得到了答案都是类似的
从一开始的治愈希望不大,但可以试试,到后来的拖得太久了,还是不要勉强,养好身体就成。
都说医者仁心,可医生不会以为病人身份的高低就变着法地说些爱听的话,事实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骆令声一次次地被打击,说实话,对于双腿的事早已经麻木了。
他自然也知道,那些明面上怕他惧他的豪门世家在背后是怎么贬低他的,不过是看重他的地位和权势,才愿意阿谀奉承上两句。
骆令声有自己的傲骨,越是被人在背后非议,他就越不甘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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