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许久没吃过零食的坏小孩没想到这人这么残忍,隔着病床心疼得滋儿哇乱叫。
吃得只剩一半了,吴桥一才抹抹嘴,大义凛然道:我这是要把豆汁的味道压过去。
佟语声噗嗤一声笑出来,等那人伸手喂他,张口轻轻咬了上去。
许久没有过过馋瘾的唇齿间瞬间被酸甜漫溢,轻微的酸可以让他清醒,浓密的甜能让他变得开心。
正当他开始认认真真享受冰糖葫芦的甜蜜时,吴桥一突然开始汇报工作:酸吗?豆汁也是酸的。
这个也字就很巧妙,佟语声一下子就想到口中还没来得及下咽的冰糖葫芦,一时间观感交错,似乎口中包了一大口豆汁。
吴桥一越发详尽地描述道:不仅酸,而且馊,还又涩又苦,就像是夏天开了口放了一个星期的旺仔牛奶,一股变质的味道
听到这里,共情能力点满的佟语声也开始反胃了,嘴里酸酸甜甜的山楂都变得让他难以下咽。
像是在小小的报复,吴桥一诚恳道:你要喜欢,我每天早上都买给你喝,给你买最正宗的,让你体会到真正的老北京风味。
佟语声一阵恶心,下意识哕了一口,求饶道: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吴桥一看他这副痛苦模样,也玩够了,仰面躺到椅子上笑了半天,才说:没关系,谢谢你,我今天心情很好。
出去这一趟乱晃,确实让他整个人焕然一新了。
佟语声也跟着笑起来,接着认真地看向他蓝色的眼睛,说:Joey,我希望你今后的世界,不只是永远围着我转。
看他表情有变化,佟语声连忙解释道:这和我是否健康、还能活多久无关,我希望你可以为了自己的事情开心快乐,而不是永远只为我开心、为我难过。
自从他生病以后,吴桥一几乎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自己的身上,为他二十四小时蹲守在医院 ,为他费尽心思设计心理康复计划,却忘记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丢失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吴桥一有些惶恐,问道:是我太喜欢你了吗?这个我改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佟语声笑出声,说,我是想让你作为吴桥一而活,而不是单纯的喜欢佟语声的人。
看他怔在原地,佟语声牵过他的手,说:对自己好一点,我希望你能开心。
前面的一切都太复杂,落到吴桥一耳朵里只剩下最后一句我希望你能开心。
他便似懂非懂地点头:好,我会努力一直开开心心的。
像是猜到他根本没听进去,佟语声说:我以后也给你布置任务,好不好?
吴桥一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他。
佟语声说:以后每天我写小说的时候,你就出门转转,你可以给自己定一些旅行计划故宫、鸟巢、长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吴桥一下意识开口问:你想要我去哪里?
佟语声皱着眉说: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吴桥一又紧张地抿起嘴来。
你可以花一天时间问问自己,想看什么样的风景。怕吴桥一想不开,佟语声又软下声音说,我没来过北京,这里的景色都是我没见过的,你可以当作给我探探路,觉得哪里好玩就记下来,等我好了的时候我再去看看。
这么说,吴桥一就懂了,他朝佟语声笑起来,说:好。
佟语声又敲了敲他的脑壳,说:每去一个地方都写一篇游记,不需要太复杂,写下这个地方好在哪里,什么地方吸引你,为什么值得一去。
末了又补了一句:这是你的游记,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出现我的名字。
有点难度,但吴桥一还是咬咬牙,点头说好。
接下来这漫长的时光里,佟语声写了整整一个本子的小说,吴桥一除了偶尔回渝市考个试,几乎玩遍了整个北京。
住院这段时间,佟语声也断断续续跟着吴桥一补上了课业知识,因为保持着学校的作息,时间变得充实又忙碌。
刚好会考的时间,他身体状态还不错,特意买了火车票回家考试,但两趟长途奔波下来,他的病情又一次恶化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不能离开自己的病床,整个世界都缩小成了窄窄的一方,本应当是朝着抑郁的方向越走越远,却因为吴桥一每天定时播报的旅游资讯而变得没有那么痛苦。
为了直观让他感受到美景,吴桥一买了一台数码相机,每天都会洗几张照片,附在游记里,带回去给他看。
高二下学期的一天清晨,佟语声正发着低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接到了温言书给他打来的电话。
佟语声胸口憋的难受,但听到温言书声音的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咧开了笑意。
书书?佟语声的声音闷在氧气面罩里,闷闷的,还砸出一连串的呛咳,你怎么有时间打电话给我啦?
似乎已经习惯了温言书这个人在他的生活里神出鬼没,佟语声从不会责怪他任何一场缺席,甚至还会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喜。
偷偷的。温言书还是细声细语,话语中却更多的时候对他的关切,你最近还好吗?
撑着脑袋的动作已经让佟语声精疲力竭,他慢慢躺平到床上,缓了好久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最近好吗?如果说是身体,那必然是越来越不好了,但佟语声想到自己最近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想到了逐渐拥有自己独立生活的吴桥一,却说:好,越来越好了。
听到这句话,那边才长久地松了一口气,轻声嗫嚅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让佟语声脑子泛白,但他还是依着本能问:你呢?最近还好吗?
温言书沉默了。
这一年里,他的生活可以说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被欺凌到想要自杀,到被衡宁无意中救起,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太多太多,有庆幸和欣慰,却更多是对衡宁的愧疚。
嗯。温言书也小声说,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
听到我们这个词,佟语声才慢慢想起他对衡宁的感情,便象征性地问道:你和衡宁,现在还接触吗?
温言书再度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开口,语气平淡而冷静,分不出悲喜:
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恒温:没想到吧,居然被我们弯道超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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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预警:温言书和衡宁这对真正的he是在《恒温》这本里,一些高中时没有展开的细节也会在那本进行详写,虽然是联动但这两本单独看都没有问题,都会把故事因果交代清楚只是侧重点不同
但是来都来了,干嘛不一起收藏了呢,是吧(明示)
第89章 依赖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原本佟语声还昏昏沉沉, 听到那一句话时,瞬间睁大了因为缺氧而迷蒙失神的双眼:
这么快?真有你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一口气问了太多,温言书听笑了, 挑挑拣拣只回答了最后一句:他对我很好。
说快真的不算快,拉锯战打了将近一年,没有风声是因为找不到机会跟他汇报进度,至于谈恋爱的感觉, 他便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那一晚在衡宁家过夜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吃了早餐一起上学,衡宁还顺手帮他把当天的作业写完了。
他像是没听见温言书说喜欢他一般,不仅不避嫌, 还主动等他下课, 在他楼下接他上学。
来回的路上, 他时常跟温言书说,别放弃,坚持到高考结束就胜利了。
不论是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 衡宁无数次对温言书说过他对高考之后的人生的憧憬
高考结束,他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去大城市读书、挣钱,带老爸去更好的地方治疗。
温言书问他:你想去那座城市?想考什么专业?
衡宁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北京, 我想学医。
想去北京是因为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院,想学医也是希望爸爸可以等一等他,给他机会有朝一日治好他的病。
衡宁的人生和愿望似乎永远都被禁锢在这两口之家的屋檐之下,年轻人的肆意和自我,似乎从不属于他。
衡宁踢走了脚边的易拉罐, 也问他:那你呢?
温言书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小声说:我不知道
似乎是猜到他会这么说, 衡宁只是了然地笑了笑,温言书便更加窘迫了,连忙补充道:我也想去北京,去首都读书。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但你要是嫌我烦就算了。那时候温言书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衡宁又从口袋里拿出英语手记,一边翻一边思言自语道:
我的人生只有高考了。
再次和衡宁走进之后,温言书感受到了他隐藏在努力背后的那份压抑。
他依旧是个稳坐全年级前三的学神,却比起高一更多了一份焦虑和不安。
前不久的期中考试,衡宁不出所料拿到了年级第二,放学后,温言书背着书包准备去恭喜,却发现他正双目充血地盯着试卷发愣。
他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吴桥一一学期只回来考一次试,却可以轻轻松松超越他起早贪黑的读书。
他更难过的是,第二名的一等奖学金,比第一名的特等奖少了足足五百元,够爸爸好几天的药钱。
温言书第一次看到衡宁这样脆弱的模样,他反复问他,是不是在天赋面前,一切努力都不值一提。
温言书就这么哀哀地看着他,安慰的话说到嘴边,却又都变得无力起来。
第一次接吻就在那天傍晚,温言书请衡宁喝了一听啤酒,两个失意的少年人趴在巷口的栏杆边,望着夕阳,一言不发。
一听啤酒完全没有什么酒精可言,温言书却借着胆轻轻吻上那人的嘴角。
他心想着那人把他推下台阶摔死了也好,从此以后形同陌路也罢,在这一吻面前就都无所谓了。
却没想那人竟借着酒劲反客为主,把他压进巷子里,抵在湿漉漉的石墙边。
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总会释放出令人恐惧的能量,温言书没想过那人接起吻来居然那么凶,他藏在黑暗里,衬衫被墙上的青苔浸湿,他贴着衡宁滚烫的皮肤,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直到看见他哭得满脸,衡宁才后知后觉地向后撤了一步,跟他道歉,说自己昏了头。
那一天,温言书用手抚慰了他,听那人低声喊自己的名字,在他颤抖的时候抱了抱他,告诉他如果需要还可以再找自己。
这便是他们恋爱关系的伊始了。
在那以后,他们会像其他情侣一样接吻和拥抱。衡宁压抑的性格注定他在某些方面需求强烈,温言书的温和柔软便刚巧可以见招拆招。
温言书无数次想引导他摘下最后那枚禁果,但每每到临门一脚之前,衡宁都会浅尝辄止地退出或是用手,再或是将温言书的双腿并拢,大汗淋漓地将压抑的情绪释放,然后吻着他的额头和他道别。
面对始终不肯迈出的最后一步,温言书始终有些不安,却从不敢问出口。
待在他的身边是快乐的,温言书想,衡宁本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这是他偷来的快乐,应当更加珍惜才对。
电话里,佟语声憋闷却兴奋的恭喜声不绝于耳,这给了他一种自己和衡宁可以天长地久的错觉。
温言书笑了笑,看了眼身后等他一起回家的衡宁,说:祝你早日康复。
佟语声也跟着笑起来,说:好,祝你们长长久久。
挂上电话之后,佟语声长久地沉浸在朋友恋爱的喜悦之中。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想象着温言书和衡宁恋爱会怎样相处,一阵害臊,却又相当羡慕。
自己什么时候能跟吴桥一谈恋爱呢?他们现在比谈恋爱又差了哪些?
他仔细思忖着,想了很多,想得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在感觉到一丝怪异之后赶忙刹住了跑偏的思路。
他警告自己,现在可千万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把身体搞坏了。
恰巧,吴桥一刚好从外面采完风回来,给他带了一张地坛的明信片,还有一盒北京栗子糕。
佟语声胃口缺缺好几天了,这段时间甚至要打营养针维持健康,床头摆了一堆驴打滚、豌豆黄、艾窝窝之类的小吃包装,他半点儿没动,都是吴桥一一厢情愿带回来,打开给他看,他不吃,就自己吃完了。
这会,吴桥一正拆了盒子,把一小块方糕塞进嘴里:栗子糕很好吃,虽然你吃不了,但是我明天还要买。
佟语声一点没有胃口,但看着他这副样子却也开心
吴桥一总算学会了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告诉他哪里好玩要去再玩一次。
尽管他依旧花着大量的时间去陪伴佟语声,但言语中那些曾经以佟语声为核心的迁就和讨好,现在更多变成了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喜怒哀乐。
从那一刻起,佟语声就莫名放心了,似乎自己哪怕真的不在了也不要紧,吴桥一的灵魂不再是依靠佟语声而存在,他终将会成为一个成熟而独立的个体。
等吴桥一汇报完工作,佟语声忍不住跟他分享喜讯:书书和衡宁谈恋爱了!
吴桥一只是抱着栗子糕,点点头,一边喝水一边拍拍胸口吃噎了。
良久,他咽下那口甜甜的糕,看着佟语声期待的眼神,才动起脑筋,猜测那人想要的反应。
他转了转眼珠子,竖起大拇指,说:好。
埋在氧气面罩后的佟语声被他气笑了。
生理原因注定吴桥一的喜怒哀乐和众生难以相通,佟语声并不怪他,只耐心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好棒,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吴桥一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说:好棒。
佟语声见引不出话来,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好羡慕,我好羡慕。
吴桥一立刻拉响警报,说:你也想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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