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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语声笑着安慰他:别说对不起,我上学就是来玩儿的,成绩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说着,他又开始文乎文乎晃起脑袋来:凡事大半天注定,何必三更废心肠。(引用)
    吴桥一没听懂,但却又真的被安慰到了,面上的焦虑少了一些,不再来来回回上下跑,只跟着佟语声并排,慢悠悠地踩起青石砖来。
    第二天清早,两人又相约在教室里趴着睡觉,直到老谢又穷追不舍地跑过来,两人才想起昨晚的那一茬。
    看吴桥一睡眼惺忪,脾气还没上来,老谢趁热打铁:
    是这样的,昨天我和年级其他老师研究了一下你卷子上的草稿,大概能分析出你的解题思路来。
    老谢摊开那张试卷,原本吴桥一肆无忌惮的涂鸦上,多了密密麻麻一层属于不同老师的红笔更改字样,佟语声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七八个考古学家围着一片龟壳研究的画面。
    我们觉得你的思维很适合参加竞赛,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往这方面发展。
    吴桥一的睡意立刻清醒了,蒙着一层水汽的蓝眼睛也警觉地澈亮起来:
    不感兴趣。
    非常果断、干脆、毫不犹豫。
    老谢又开始挠头了。
    佟语声想劝他别挠了,本来就没几根头发,现在更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但好在这么多年教学经验,老谢的脸皮也跟着练厚了许多。
    没事,你可以慢慢考虑。老谢说,下了早读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教你国内答题的得分点,争取下次做个满分卷。
    吴桥一眼皮都没抬,打了个呵欠便埋头补觉去了。
    佟语声抬头看看老谢,又看看吴桥一,联想到当年全年级的语文老师都来劝他参加作文竞赛的场面。
    当时他也是全身心拒绝的,因为没有未来的人是不需要荣誉的,这种比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下课,吴桥一百无聊赖地坐在位上翻词典,佟语声没忍住,问道:你不去老谢办公室啊?
    吴桥一只是拧起眉,假装没听见,趴到桌上装死。
    佟语声便也就收起了多管闲事的心,跟他一起趴下去。
    两个人呼吸均匀地小眯了几秒,没有定性的吴桥一便偏过头来。
    他直直看向佟语声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眼皮,这人的皮肤是属于亚洲人的白皙,因为缺少血色稍稍显得有些病态。
    似乎是感受到了视线的侵袭,佟语声的睫毛颤起来,打乱了他眼皮上血管的纹理。小白狗睁开眼,两个人蜻蜓点水地对视了一瞬。
    你偷看我。佟语声一笑,眉眼弯成月牙状,怪我太帅了。
    吴桥一不会害羞也没有反驳,只是大脑脱线般感慨了一句:你好像狗。
    这句话在中文的语境里已经相当冒昧了,前座的男生都忍不住转身,特意递上惊恐万状的眼神。
    但佟语声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把脑袋搭过三八线,抬起小狗眼,汪汪叫了两声。
    吴桥一下意识往后挪了半寸,接着才确定这样的过界属于双边友好会谈,而非单方面领地侵占。
    于是在对方的明示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佟语声又配合地吐起舌头,还蹭蹭他的手心,又嗷呜了一声,趴回渭河去了。
    半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眼道:中文里说人像狗是骂人的话,你可以说我像小狗,别人就算了。
    吴桥一看不出他是生气了还是不介意,便也只能听话地更正道:你像小狗,别人不像。
    佟语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乐呵呵地又趴下去晒太阳了。
    英语课上,方玲公布考试成绩,第一依旧是衡宁,吴桥一前面客观题都是满分,作文却因为乱涂乱画一分没拿。
    加上语文卷子没写完,吴桥一总分拿了一个中不溜非常靠后的成绩,坦然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这次总分全班第一不出预料归了衡宁,据说在年级都是极好的成绩,温言书也拼死拼活好歹拿了个第五,佟语声语文一骑绝尘,但也依旧没能在倒一位置上翻身农民把歌唱。
    成绩下来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得知自己的同桌不是凡人之后,温言书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第五这个名次,短时间内和自己老妈交差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一边,衡宁随手翻了翻错题集,罕见地没看得进去书。
    突然,衡宁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觉得吴桥一怎么样?
    衡宁就没主动跟他聊过学习以外的事,温言书还在发呆,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
    他很帅。
    说完,衡宁的目光就变得怪异起来。
    衡宁第一次脸上相对鲜明的表情,温言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了,脸颊立刻腾地烧了起来。
    但他确实很帅啊,温言书怯怯地想着,开学那天没看几眼呢,晚上做梦就梦到了。
    衡宁推了推眼镜,说道:我昨天在老师办公室听到他们在聊吴桥一的卷子,他虽然成绩不高,但是答案都对了。
    温言书没听说这事,只是轻轻屏住呼吸。
    他是个很有潜力的人,如果他适应了国内的考试环境,取得高分只是分分钟的事情。衡宁说,你要多努力了,对手不是只有跑在你前面的人。
    温言书好不容易消退的焦虑感又爆发出来,拿起笔咬牙埋下头去的一瞬间,差点哭出声来。
    班级后排,这份压力面前更多的是几分听天由命的苟且感。
    前排的男生快速瞄了一眼成绩,就把卷子摊到一边,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着。
    如果佟语声没记错的话,这男生名叫程诺,是堪堪比他高个两三分的光荣倒二。
    眼下,他似乎是迫切地想找人唠唠嗑,但却又不愿跟同桌的女生开口,便回头看了看与世无争的两个学习废物。
    程诺长相很硬朗,可能是线条过于锋利,看起来有些凶凶的。
    他拧着剑眉,半晌才开口:有没有课外书,借我瞅瞅。
    佟语声打了个响指,掏出一本《瓦尔登湖》。
    程诺盯着封面犹豫了两秒,摇摇头。
    佟语声又拿出一本《纳兰性德词选》,程诺的表情逐渐痛苦起来。
    于是佟语声翻翻找找把存货全部堆出来,让他随便挑。
    终于,那人皱着眉头,在一堆诗词经典哲学著作里,捏出一本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看小说啊,谁不喜欢看小说。
    佟语声瞥了眼那书壳弯眼笑着让他拿去。
    没想,这人的手还没收回去,一直冬眠的吴桥一突然伸手抓住了那本书的书脊。
    程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看那人霸道地把书从他手中抽走,极度不客气地道:
    我要看。
    第12章 祝福
    程诺好不容易淘到合口味的书,此时手里骤然一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而一向好说话没脾气的吴桥一,就这样拿着那书,站在原地,极不友善地看着他。
    佟语声看着他手里那本出自自己之手的红颜祸水,一时有些尴尬。
    毕竟是程诺先选的书,佟语声只能看向吴桥一:Joey
    但这人已经自顾自地把书收进抽屉里,显然是自己没有多想看,却偏就不让人看的意思。
    程诺有些恼了:你干嘛?
    吴桥一扫了眼自己凌乱的桌面,随手把拿本《花间集》扔到程诺面前,颇有几分打发叫花子的架子。
    你看这本。吴桥一说。
    程诺一看那封面那内容,嫌弃之情油然而生:我就要看你那本。
    吴桥一立刻把《花间集》和《无人生还》一同收回桌肚,果断干脆:不给。
    程诺显然不是好惹的主儿,一看这态度,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骂道:你他妈有病?!
    吴桥一站在原地和他对视,两个人都是高个子,只压得佟语声喘不过气来。
    对。吴桥一说这话时,丝毫没有有病的样子,反倒是思路清晰得像是挑衅。
    但佟语声的角度能清楚看到吴桥一脖子上暴凸的青筋,似乎他下一句就是 我杀人不犯法。
    于是他赶紧伸手把吴桥一扒拉坐下,然后抬眼给程诺使眼色。
    看程诺退了半分,佟语声伸手,去拿吴桥一抽屉里的书。
    Joey。佟语声说,这本书我送给你了。
    吴桥一抬眼看他,没说话,但对面的程诺听到这番说辞,怒火又蹭蹭死灰复燃起来。
    佟语声又慌忙给他使眼色,接着小心地问吴桥一:现在这本书是你的,你借他看看,好不好?
    吴桥一的眼里看不出情绪,这让佟语声有些紧张,但对视三秒之后,他便从抽屉把那书拿了出来,递给了程诺。
    程诺只拿着那书,还处于上火下火之间反复横跳的阶段,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
    好啦,程诺你看完记得还给Joey,Joey你等人看完记得要回来。佟语声挥手打着圆场。
    看两人互不服气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佟语声松了口气。
    吴桥一的思维模式直白简单得像个小孩儿,佟语声莫名燃起一种监护人的责任感,于是宠溺地摸了摸吴桥一的脑袋。
    程诺立刻投来极度惊悚不解、接受无能的目光。
    趁着吴桥一跑出去透气,程诺立刻回头,小声问佟语声:他是不是真的有病?
    这话有点歧义,佟语声抿着嘴,没敢立刻作答。
    程诺后知后觉,补充道:我是说,他如果真的生病了,那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佟语声笑起来,没看出这人居然还是个善解人意的主儿:其实他挺乖的。
    程诺立刻翻了个大白眼儿:得了吧,你脾气可真好。
    话说了一半,因为路痴没敢跑远点吴桥一就又满脸煞气地回来了。
    程诺睨了他一眼,又扭头警告佟语声:给我把他管好了!
    佟语声临危受命,胸口监护人都牌子又锃亮了几分。
    教室前排,温言书趴在习题前,神情紧张严肃。
    手边,衡宁已然答完了最后一题,放下笔、记好时间,又伸手去拿书桌边的英语单词本。
    温言书被他整得头皮发麻,身体走到脑子前面,抓住他的手腕哀嚎:
    大哥,求您别学了,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完就觉得后脖颈一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衡宁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但看到他真的开始发抖的手指时,目光又缓和下去。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衡宁问。
    换班里任何一个人问,温言书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眼前这个人每天绷得比自己紧十倍、还顺便把自己绷的快断掉,现在居然问自己压力大不大?
    温言书直言:没你大。
    衡宁眯了眯眼,下一秒温言书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瞬间从脖子烧到头顶,恼羞成怒地改口:没你压力大!
    衡宁轻嗤了一声: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温言书只觉得自己被贼喊捉贼了。
    接着,衡宁罕见地放下笔,认真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学习?
    温言书抿起唇,还没开口,就被那人抢过话:因为你怕你妈说你,考得不好回去挨骂挨揍?
    别看这人平时不怎么说话,身边发生的芝麻粒儿大的小事他都了如指掌,温言书只觉得恐怖如斯。
    为了别人学,终究是会累的。衡宁拿起眼镜布,轻轻擦拭着他的眼镜,我也很累,压力也很大,但我抗压能力比你好,你不用跟我学。
    他没过多的解释什么,只重新又带上眼镜,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压力大了就缓缓,现在才高一,把心态调整好吧。
    等温言书缓过神来的时候,衡宁已经又投入到学习状态中去了。
    他只觉得衡宁说了一堆屁话,但再拿起笔的时候,焦虑感确实要减轻了不少。
    大课间,同学们排队出去做操,吴桥一拒绝参加团体活动,便留下来扒拉起那本《花间集》啃读。
    佟语声更不可能出去跑操,去走廊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到位上,便拿起那几张考卷在手里反转折叠,捏成立体状,啪嗒放在吴桥一面前。
    吴桥一抬眼,看着面前这只大头大脑长脖子肥翅膀、还自带中英文纹身的东西,笃定道:三只鸭子。
    佟语声哭笑不得地更正道:千纸鹤。
    吴桥一的眼里透出了迷惑。
    于是佟语声便又裁下一块巴掌大的草稿纸来,手指在吴桥一的眼前,快速轻巧地捻出一只小巧漂亮的千纸鹤来。
    这回吴桥一的眼神终于勉强认可了他的物种:千纸鹤。
    叠满一千只千纸鹤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佟语声一边叠一边说。
    每次我们这层有人要做手术之前,我都会给他们折,祝他们平平安安。
    佟语声说着,又快速捻了一张:但是我从来没折到过一千只,很多时候不用一千只他们就出院了,说明他们不需要我的愿望,还有一些人没等到一千只就去世了,是愿望赶不上。
    吴桥一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是目光一直落在纸片上,难得一见的神情专注。
    几秒钟之后,他伸手裁了一块草稿纸,低头,凭着记忆快速反转纸片,一个不太精致但是像模像样的千纸鹤便诞生了。
    他学习能力真的很强,佟语声心想着,如果他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子,那可真的太完美了,长得好看又聪明,家庭条件也很好,不知道会多讨人喜欢。
    佟语声心情微动,将那只小小的灵巧的千纸鹤翅膀捻好,轻轻放在吴桥一的桌面上。
    只凭风力健,不假羽毛丰。红线凌空去,青云有路通。佟语声说,Joey,祝你健康幸福。
    一千个千纸鹤才叫愿望,一只千纸鹤只能叫祝福。
    吴桥一看了一眼佟语声的小鹤,伸手,把自己刚叠的那只轻轻靠在它的身侧,像是酒桌上轻轻一个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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