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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醒:他们为什么说谎?
    柳英年眼神左右一晃:他们想成为领袖,而笼主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樊醒:他们是小十的人。
    他忽然感觉一切都说得通了。
    谢白在普拉色大陆流浪三年,毫发无伤,并且能画出普拉色大陆的全部地图。傲慢原营地就在雪山附近,专门收留新的历险者,谢白会告诉他们普拉色的一切,让他们学会适应鸟笼的生活规则。
    营地之间相互来往、沟通有无。历险者选择适合的营地生活,尊仰领袖。领袖成为小小的王,一切有序井然。人们不会怀疑,因为有一个更大的诱惑悬在面前这个鸟笼里,藏着脱离囚牢的秘密。
    于是就连文锋和季春月这样的历险者也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
    收割者是杀戮机器,它们不会进入营地,只在营地之外徘徊因为营地里有笼主的骨头。历险者们得知脚下的土地是笼主认可的安全岛,愈发安心,会起疑心的人便更少、更少。
    而那些对这一切产生过怀疑的人,领袖会找理由把他们带出营地,交给收割者。就像老胡做的一样,削除不必要的旁枝。
    历险者和收割者,都是笼主饲养的玩具。樊醒低声道。
    那么,笼主真的在北方吗?柳英年问。
    樊醒和许青原面面相觑。
    笼主是你的姐姐,鱼干的妹妹,是缝隙意志的产物。柳英年说,那她为什么要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整个鸟笼都是她的,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像付云聪一样,只要笼主愿意,哪怕她现在降临在傲慢原上也毫无问题。
    樊醒刹那间明白了柳英年的意思。
    历险者固定在一个营地里生活,这种生活状态会影响他们的判断力,在他们看来,笼主一直生活在北方的裂缝中,也就成了毫无疑问的真实。
    樊醒忽然掠过两人面前,消失在密林之中。
    他以最快的速度逡巡密林一圈,察觉柳英年的观察是正确的:密林中、密林外的所有收割者,在无风的时候黑雾都会缓缓朝南方飘动。
    站在林中最高一棵树的顶端,樊醒远眺南方。他看到了朦胧的海岸线。
    对了,海洋。
    樊醒自嘲地一笑:他居然忘了,母亲制造的两百多个孩子中,只有小十和安流最为相似从海豚腹中诞生,都是来自海洋的生命。
    捕捉收割者,并依照黑雾飘动的方向,寻找笼主真正的藏身之地。
    说走就走,樊醒并不打算叫上更多人帮忙。普通的人类看见他化为藤蔓的双手,总会大惊小怪。他直接拎着许青原和柳英年来到密林边缘,落在一个收割者面前。
    许青原:你不变成蜥蜴吗?
    樊醒:蜥蜴?
    柳英年:是蜥蜴吗?我觉得他尾巴更像穿山甲。
    许青原:穿山甲没有那么长的尾巴。
    柳英年:蜥蜴没有那样的鳞片。
    樊醒烦了:还捉不捉了?
    他穿着旋律营地里猎人提供的衣裳,眼前的收割者并非巨人,而是和他们差不多大小的东西,樊醒并不打算显出原型。
    这很令柳英年和许青原失望。樊醒牙关暗咬:这俩人,一个为了研究,一个单纯好奇,没人考虑过樊醒若是露出原型,衣服撑破后只能赤身裸体回去的窘态。
    收割者不动弹,没有丝毫威胁,抓捕起来十分简单。樊醒利用藤蔓,从黑雾中硬生生拽出收割者的骨骸。
    许青原忽然来劲:我也来处理处理。
    他戴上厚手套,按住收割者头骨,微微拧了拧,这样即便它动起来,拧断也比较快。
    樊醒不知道许青原以前是做什么的,但他对付骨头实在太有一套。拧动的力气不轻不重,恰好让骨头错位,但又不至于断裂掉落。
    你杀猪的?樊醒想了半天,挑了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许青原:不要侮辱我的职业。
    三人带着收割者回营地,途中屡屡停步。
    拖拽收割者骨骼本来不是难事,但收割者身上的黑雾会紧紧跟随骨骼,本身又具有腐蚀性,缠在骨骼上的藤蔓一会儿就被黑雾烧断了。
    樊醒双手疼痛不堪,呲牙咧嘴,只得走一段停一段。
    柳英年:谁让你这么急,先回营地找些牛皮绳子多好。
    樊醒疼得心烦,又觉委屈,受伤的人总是他,口吻烦躁:无知,牛皮绳子也会烧断。
    许青原:他是关心你,绳子烧断还能换,你手破成这样,不好看。
    樊醒气了:我手都破成这样了,你在乎的只是好看不好看?你那秃头最好看。
    柳英年:不、不、不要外貌攻击啊。
    许青原:哦?你也觉得我秃头不好看?
    柳英年:我没有啊!
    许青原:那你说什么外貌攻击?潜意识里就是看不起秃头。
    他笑嘻嘻地说,柳英年也不知道这人真生气假生气,愈发结巴:我最、最丑,行了吧。
    樊醒:不会说话就别说。我饿了,有吃的没?
    许青原和柳英年异口同声:没有!
    三人杠了半天,毫无收益,各自坐在树桩石头上,疯狂思念总能缓和气氛的鱼干和余洲。
    此时的鱼干正在星落之地的海面上绕圈打转。
    海!海!它尖声大笑,我好久没看过这么漂亮的海了!海就是最棒的!我就是海!
    余洲:它以前就这么不稳重吗?
    小十耸肩:一模一样。
    她的蛇尾不再用长发遮盖,粗硕的尾巴们在海风中轻轻摇摆。
    真正的樊醒,就在这里。她指着湛蓝色的大海。
    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在海面蹦跶,捡了块贝壳冲浪,忽然看见石头上一只靓蟹。
    靓蟹甲壳湛蓝,间杂浅红色斑点,英俊非凡。它正盯着鱼干。
    鱼干霎时自惭形秽,藏进海里,露出一只鱼眼睛:看什么看!没见过瘦子?!
    靓蟹:你好有趣。
    鱼干高兴了:啊?哦?嘿,是吗?
    靓蟹:长得这么丑,还活得这么开心。
    鱼干破口大骂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普拉色大陆。
    第51章 收割者(19)
    旋律营地。
    柳英年和姜笑找出了足够多的粗大绳子,代替樊醒的藤蔓,把收割者捆缚起来。绳子被腐蚀得很快,需要定时更换。樊醒双臂遍布鳞伤,可又没有可以让他依靠或撒娇的人,只得忍疼自己处理。
    季春月给他包扎,樊醒一双眼睛总是在她脸上打转。
    看什么?季春月笑着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樊醒和余洲相处的时间算久,余洲的眉毛眼睛和季春月像,笔挺的鼻子和薄嘴唇大概继承自文锋。但若是不说出来,旁人很难发现。
    他想起余洲很多习惯性的小动作:不喜欢与人直视,常常垂下眼皮,话也不多,尽力缩小自己存在感似的。
    你跟我们一起去吗?樊醒问季春月。
    从旋律前往星落之地要半个月时间,他们打算日夜不停兼程,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收割者会动起来,也因为担心余洲和鱼干的安危。同行的自然是姜笑、柳英年和许青原。
    当然。季春月毫不犹豫。
    你很喜欢余洲?樊醒又问。
    挺好的孩子,季春月说,就是走了条歪路。
    他是孤儿,没有人教他。樊醒简单说了些余洲的事儿。
    季春月并不知道这么多,有些吃惊:也是个苦孩子。
    是啊。樊醒说,等见到他,你抱抱他。
    他提这个醒,自己反倒不好意思,用撑下巴的动作掩饰面上神情,不料忘了另一只手包扎得严严实实,下巴一戳,疼得呲牙咧嘴。
    胡唯一并不和他们一起去。他是旋律的首领,自然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他把樊醒拉到这里来,是想让樊醒帮忙清理旋律附近躁动不安的收割者。如今收割者纷纷静止,老胡不知它们何时会再次躁动,但碍于之前的冲突,他已经无法用任何方法说服这几个历险者留下了。
    但他没想到,季春月和文锋也要一起去。
    季春月去,自然是因为谢白叮嘱过要照顾好余洲,也是因为余洲是她和文锋从傲慢原带出来的人。文锋则是因为季春月执意要去,他不得不随从保护。
    众人于当天夜里告别旋律众人,坐着马车,拖着收割者,往星落之地前进。
    许青原沉默观察姜笑,姜笑察觉他目光,没好气问:没见过美女?
    两人坐在马车边缘,许青原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不对付胡唯一了?
    余洲和樊醒为姜笑制造的机会已经过去了。在杀死胡唯一和保全大家性命之间,姜笑本能地选择了后者。她并不后悔。
    现在,余洲更重要。姜笑说。
    你自己最重要。许青原笑道,人呢,活着的时候要尽量自私,别凡事都为别人着想,没意思。尤其在鸟笼这种地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保命,活下去,你就有回到现实的机会。
    许青原看着姜笑眼睛:姜笑,你记住,现实世界没有胡唯一。回到我们该在的地方,你也能够抬头挺胸地活下去。他想了想,低声笑道,我这种人都能活得这么自在,何况你呢?
    他从姜笑眼里看到了顽强的固执。
    拍拍姜笑的头,许青原不再说话了。
    这一路并不平静。
    从旋律营地到星落之地,一路上经过三个或大或小的营地。距离旋律最近的琵琶营地依靠河流而设,城镇形状如同琵琶,是一个比旋律更大、更完备的小小国家。他们与旋律、傲慢原都有过来往,在文锋和季春月的帮助下,众人顺利获得了补给。
    但接下来两个营地就没那么幸运了。
    每个营地的资源有限,哪怕是曾经从傲慢原营地走出去的历险者,哪怕还认得文锋和季春月,但也不愿意给出饮水和食物。他们对这个奇特的车队充满警惕和怀疑,尤其在看到拖在马车尾部的那个收割者后。
    吃完了食物,许青原和文只好到附近丛林去打猎。樊醒有时候也会跟他们一块儿行动。他的姐姐建造的阔大鸟笼里,一切应有尽有。
    笼主是不是很容易产生错觉?有一天,柳英年忽然问,会以为自己是造物主,创世神。
    他们正在剖开一只山鸡的肚子。
    但实际上,笼主什么都没创造过,他们只是把其他地方落入鸟笼的东西收捡起来,包括人、包括物。柳英年继续说,就连鸟笼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余洲和你看到过阿尔嘉王国里那只大手,它是去摧毁鸟笼的。
    樊醒点头。
    许青原好奇:呆子,那你觉得鸟笼是什么?
    柳英年不满,又不敢惹恼他,用手背推推眼镜:反正,他们也是被关起来的鸟。
    许青原负责打猎,但不想处理猎物。他洗干净手,从柳英年背包里掏出他的笔记本。柳英年敢怒不敢言,许青原看得津津有味。
    笔记上详细记载了一路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里头还有许多柳英年自己的推断。
    偶尔的,夹杂一两句帽哥有点可怕鱼干吵死了之类的抱怨。
    许青原一边翻看,一边评论:呆子。呆子。哈,真是个呆子。
    樊醒想起小十。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也懒得去析清,一双眼盯着被捆在马车顶上的收割者。黑雾正朝南风缓缓飘动。
    呆子柳英年在距离星落之地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救过大家一次。
    浓雾弥漫的山崖上,马车被柳英年强行勒停。他冷汗直流,数秒后山风疾起,吹散眼前大雾,马蹄前方十公分便是悬崖。
    这儿也是一道天堑,裂缝横亘大地,峡谷中浪涛滚滚,能遥遥听见出海口轰然的水声。
    和柳英年一起值夜驾驶马车的樊醒半睡半醒,惊醒后大骂一声。马车已经过不去了,他左右看看,裂缝极长,根本看不到边缘。
    折腾了一个晚上,樊醒不得不现出原本形态,攀着裂缝两端,把人和马车逐个搬运到对面。
    借着晨光,许青原撺掇柳英年:把樊醒带我们过沟的经过画下来,以后这些可都是重要的研究资料。
    柳英年双眼放光:对啊!
    樊醒大怒:你敢画,我就把你笔记撕掉。
    姜笑:你敢撕,我就告诉余洲你趁他不在,欺负柳英年。
    樊醒光溜溜地站在清晨太阳之中,随着他体型缩小,鳞片正逐渐从他身上消失。
    姜笑:还有,在十七岁少女面前耍流氓。
    樊醒骂骂咧咧,躲进马车里穿衣服。
    腥风已经越来越近,收割者身上的黑雾仍在飘动。他们还未能抵达目的地。
    但小十和安流的气味,已经越来越浓烈了。
    星落之地是一片遍布岛屿的海域,余洲从海里爬起,浑身湿透,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正的樊醒被埋在星落之地的海洋深处。
    听到这个事实,余洲和鱼干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想起了安流骨骸安置的地方。
    余洲落水之后更觉得相似:不见底的海水,好不容易才接触到的海底陆地,以及无数蓝眼睛般游弋、漂浮的水母。
    这片海洋的水母比之前裂缝中的要大得多,鱼干在余洲身边嘀咕:小十也养这个?
    余洲在水下能呼吸,但不习惯讲话,只困惑看着鱼干。
    这些是母亲的宠物,从母亲诞生之时,它们就陪伴在母亲身边。鱼干说,你记得吧?樊醒和小十身上的鞭痕,就是水母的触丝造成的。它们也是母亲用来惩罚我们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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