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但看着认识的妖怪在眼前被开膛破肚,做不到。
持续了几日的暴雨突然停了下来,黑压压的云层就好像被什么驱散了,露出被遮了几日的太阳。
周吝抬起头,果然看见了突然出现的元老会一行人。
元老会的几位长老悉数到场,周澈走在最后,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依旧穿着一身精致套装并且没让裤脚沾上一点泥水。
小吝,他在几步之外停住脚步,笑着叫了周吝一声,今日多亏你过来。
周吝看了周澈一眼,没有答话,周澈好像早就习惯了他这样,面上的笑意都没变化,只在看见他身上的泥水时稍稍皱了皱眉,随即收了视线,示意身边的人上前接手夔牛。
周吝知道自己看起来十分狼狈,此刻在周澈眼里应该就和他的出身一样,极其不体面。
他放开一直压在爪下的夔牛,化回人形。
不过方才在暴雨里淋过一场,人形的他并没比原形好上多少。衣服早就湿透了,皱皱巴巴地黏在身上,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
他向后退了一步,不自觉踉跄了一下小腿方才被咬的地方仍在隐隐作痛。
周吝靠在树上让自己站稳,不想让周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对方一直在跟身边的几位长老说着话,视线再没向他这里转过一次。
周吝转过视线,朝不远处的狮妖父子看去。
大狮妖揽着幼崽的肩膀,半低头不知在和他说些什么,幼崽并没有答话,正低头漫不经心地揉着扒着他腿的灰狼。
并没有多余的互动,却能让你感觉到这是一对关系很好的父子。
郎裕去向几位长老汇报情况,步衡一边揉着郎俊俊毛绒绒的大脑袋,一边听步寒讲这段时日的见闻,突然敏感地抬起头,刚好对上周吝打量的目光。
步衡有些不明所以,还没等反应,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歪了歪头,也没放心上。
那只大妖怪被自己咬了一口,大概在想怎么打爆自己的头。
郎裕很快回来了,先敲了一下扮狗扮得正起劲的儿子,而后转向步寒父子:我跟几位长老解释过了,你们回家吧。
郎俊俊化回人身,捂着被敲痛的脑壳凑上前:爸,那你呢?
我还要跟着回趟元老会,郎裕回头看了一眼,你先送你步叔叔他们回去,不准再乱跑了,晚上回去看不到你,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哦。郎俊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腿,看着亲爹转身离开,立刻笑逐颜开,走吧,咱们回家啦!
周吝抱着手臂靠在树上看着那对狮妖父子上了小狼妖的车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视线。
元老会的人在进行最后的清场和收尾,周澈和其他几位长老围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什么,但应该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要抓的是他跟了许久都没抓到的夔牛,他根本不会过来帮这个忙。
周吝扭头看了一眼,夔牛已经被强迫变回了人形,没精打采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吝,周澈走了过来,这边马上完事了,一起回元老会?
不去。
周吝的回答明显在周澈意料中,他眨了眨眼,笑眯眯点了点头:也好,早点回去也省的你妈妈担心,她刚刚还打电话
你们要怎么处置夔牛?周吝打断了周澈的话,突然问道。
嗯?周澈愣了一下,自然是按照《妖族管理法》
得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周吝的长发还在滴水,他不耐烦地拧了拧发梢,我不知道那只熊妖什么水平,但就算再废物,也不该连夔牛都打不过。
周澈有些讶异:你是想帮夔牛求情?
我没那个闲工夫,周吝拧着眉,你爱信不信,反正夔牛没那个本事,你们最好再查查是不是还有别的妖怪来过这儿。
周澈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们把夔牛带回元老会之后,会仔细调查。
他总能把话说得十分诚恳,让周吝无法辨别自己是不是被敷衍了。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后面怎么发展也跟自己没关系。
我走了。
周吝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等周吝再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概是天放晴了的缘故,步衡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斜倚在车窗上,微扭头就能看见上车之后就歪在后座呼呼大睡的步寒。
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鹿台山的风景这么好?郎俊俊一边开车一边朝四下里张望,步衡你快看,那儿有条河!
步衡顺着郎俊俊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看见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而去,在周围翠绿的树林的掩映下,让人心旷神怡。
他把车窗放了下来,鼻息间立刻全是雨后初晴的清新空气。
郎俊俊跟着深深吸了口气,满脸舒畅,转头看向步衡:反正时间还早,河边玩会?
步衡没回答,扭头朝后座看了一眼,步寒睡得很沉,车厢里回荡着他的呼噜声。
步衡轻轻笑了一下,压低声音:找个有遮阳的地方让我爸睡觉。
郎俊俊将车开到小路上,就近找了棵茂密的大树停好,欢天喜地下了车,舒展了一下身体:还是山里空气好,步衡,快下来!
步衡应了一声,把所有车窗都降了下来,回头正好瞧见睡梦中的步寒扬了扬嘴角,也跟着勾了勾唇:我去遛遛俊俊。
嗯,步寒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好遛。
步衡刚一下车,就被郎俊俊拉住胳膊,蹦跶着往河边跑去。
尽管此刻郎俊俊保持着人身,步衡总觉得能看见他在背后摇来摇去的尾巴。
就像小区里那只人来疯的哈士奇。
步衡出神的功夫郎俊俊已经撒开了手,冲下了河岸边的斜坡,还不忘回头朝他招手: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还是个长发美
郎俊俊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转过头,小声说:怎么又碰见他了?
谁?步衡抬头朝河边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吝:你说谁,你还想看见谁?
第8章
周吝蹲在河边,挽起裤脚查看小腿的伤口。
那狮崽子看起来不大,这一口却格外实在,先前有皮毛遮挡还不明显,化成人形之后才发现自己右小腿肚差点被咬去一块肉,加上方才没及时处理伤口,只瞧见血肉模糊的一片。
怪不得疼得厉害。
周吝倒抽两口冷气,将痛感从脑海里驱散,站起身。
左脚踩进水里的前一刻,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弯腰脱掉那双据说是是最新款的球鞋,赤脚踩上光滑的鹅卵石,下了水。
河水微凉,但因着头顶的阳光,也不算难以接受。
周吝向前走了几步,让河水没过小腿冲刷隐隐作痛的伤口。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跟着就是有些吵闹的说话声。
周吝皱着眉扭过头,看见了迎面往河边走的两只小妖怪。
小狼妖欢天喜地地冲在前面,小狮妖走得慢些,脸上也挂着笑容。
已经被流水冲得麻木的伤口突然疼了起来,周吝立刻就想回头教育这两个小妖怪,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这里还在鹿台山范围内,元老会的人也离得不远,打不了几分钟就得被拦下来。
元老会的人不足为惧,但
想起周澈那张脸,还有他可能说的话,又或者,他什么话都不会说,只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瞧着你
周吝没了动手的兴致。
步衡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看见那他想了一下,扭头问身边的郎俊俊:他叫什么?
郎俊俊沉浸在风景好美但是大妖怪真的好可怕要不要先走的纠结中,听见步衡的话愣了愣,压低了声音回答:周吝。
哦,周吝。
步衡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周吝,他自若地望了过去,发现对方已经收了视线,就好像没看见他们两个。
大妖怪化回人身后顺眼了不少,即使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有不少泥点子,但胜在身形挺拔,面容清俊。
挽起裤脚站在河水里的样子虽然有点懒散,却刚好展现了劲瘦结实的小腿。
还有上面格外显眼的伤口。
郎俊俊也瞧见了,他悄悄扯了扯步衡,小声问:那是你咬的?
步衡沉默了一会,点头:是吧。
郎俊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口,朝着步衡拱了拱手:多谢这么多年手下留情。
步衡:
小时候他虽然也总和郎俊俊打架,但大多也只是打闹,打哭对方就休战,从没制造过这么惨烈的伤口。
他心情复杂地又往那伤口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周吝在河里站了多久,伤口上的血迹虽然都被冲掉了,泛白的皮肉并没有好多少。
那个郎俊俊不知从哪找来了勇气,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可能会感染,我车上有医药箱,不然
吵死了!
周吝猛地抬起头,郎俊俊的声音就仿佛被掐断了一样立时停了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妄图用步衡挡住自己。
步衡倒是一脸淡然自若,落入周吝眼底怎么看都像是挑衅。
他甩了甩垂到水里的发尾,走到岸边,背对着那两只小妖怪坐了下来:想待就安静点,不想待就滚!
郎俊俊看向步衡,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走吗?
步衡盯着周吝的后脑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郎俊俊立刻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一直走到车边才放慢脚步,远远地朝河边看了一眼,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咱俩今天走不掉了。
这里没出鹿台山的范围,元老会的人离得不远,不会有事儿。步衡在车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医药箱给我。
啊?郎俊俊张了张嘴,对上步衡的目光,把话又咽了回去,哦了一声开了后备箱去找。
儿子,步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从后座探头出来,懒洋洋问,自己解决?
嗯。
步衡从郎俊俊手里接过医药箱,低头从里面找出需要的东西,用小袋子装好,抬头笑了一下:挨揍了我学俊俊回来告状。
步寒笑了一声,伸手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缩回车里继续睡觉。
步衡拎着医药箱回去的时候,周吝还坐在河岸边埋头和自己的鞋带做斗争。
眼看他把那双最新款球鞋的鞋带系成一大团,步衡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用力摇了摇脑袋,试图忘掉那个死扣。
大概是他动静有些大,周吝猛地转过头:你不是滚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步衡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手腕微抬,对准周吝那张暴躁的脸扔了过去:接着。
在袋子砸到脸上之前,周吝本能抓住,他极力控制着扔到河里的欲望,拧着眉头问:什么?
包扎伤口用的,还有一点消炎止痛的药,用法跟用量盒子上都有。步衡微垂视线朝他腿上看了一眼,你私闯我家冒犯我在先,我咬你是回敬,所以你我恩怨两清。但按照人类的规矩,我应当负担你的医药费,至于你的那份
他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我没受伤,就不用了。
你
周吝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步衡挥了挥手,不用客气,再见。
周吝在原地愣了愣,直到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恶狠狠地骂了句:操!
步衡回到车上的时候,郎俊俊正举着手机埋头在驾驶位玩游戏,步寒仍窝在后座睡觉。
步衡回头看了一眼,系好安全带:走吧。
好!郎俊俊应得很痛快,视线却还凝在手机上,随口问道,药他收下了?
嗯。步衡也不急,他调了调椅座,向后靠在椅背上,他知道怎么用吧?
他是在禁地待了几百年,又不是傻子。郎俊俊终于放下手机,朝步衡看了一眼,他是不是还得去打一针狂犬疫苗啊?
禁地?步衡自动忽略后半句话,略沉吟,他到底是什么?
虽然从外形看起来,有几分像狼,又有几分似狗,毛色看起来又像赤狐,步衡总觉得他应该不是这么普通的妖怪。
郎俊俊转过头,脸上写满了你连他是什么都不知道先前到底为什么那么暴躁?
是睚眦。后座的步寒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搓了搓脸。
睚眦?龙君周澈的儿子?
龙君周澈对于妖族来说是一个近乎完美无缺的存在,若是非要从他身上找到一点缺陷,大概是私生活太过自由。
他未成婚,却有多位爱侣,并与她们生下多个子女。
睚眦就是他和一只豺妖所生。
步衡对这类八卦并不感兴趣,偶尔听见没放在心上。
他找了瓶水和湿纸巾一起递到后座,睚眦因为什么被关进禁地?
是也不是被关,郎俊俊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解释,你不知道吗,睚眦成年后就去禁地当看守了,到现在得有几百年了吧,这不是禁地封印破了,有妖怪跑了,所以才出来的。
步衡沉默了一会,按下车窗,让清风吹在脸上:不瞒你说,其实我最开始以为他是狗妖。
郎俊俊:
后座的步寒大笑:他化形的时候隐去所有龙族特征,基本就是一只巨大的豺。他把手伸到窗外晃了晃,回忆了一会,是有点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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