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俞堂:我能纠正回去。
他说话的时候看不见神色,语气却格外坚持,执拗得不容置疑。
展琛没说话,摸了摸小光团软乎乎的纤细光流,帮忙打开意识海连通的传输通道。
风铃叮咚一响。
还有我们的。俞堂轻声说。
我们的命运。
都能纠正回去。
都要纠正回去。
展琛的动作没有停顿,他稳定地维持着传输通道,利落帮俞堂接入海豚号的操作系统。
数据汇聚成的无数光流映在他的眼底。
展琛点开后台,顺手屏蔽了不知道第几封穿书局发来的、有关兑换经验点物品类型的质询。
慢一点打。
展琛笑了笑,他看了看光屏上摩拳擦掌的时霁和海豚号,配合着挽起袖口:不然就搬不过来了。
演习总部,特意赶来的军方高层们站在监控屏幕前,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奇异战局。
几百只模拟成夜行虫的机械虫,即使没有虫王引领,也有着不弱的威力。一支完整编制的军方小队遇上,都难免要头疼不已。
更不要说只有一架僚机和一架机甲。
可屏幕上,却全然没有半点鏖战的架势。
机械虫们追着僚机,被绕得晕头昏脑,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撞上了机甲威力十足的炮口。
机械虫们排着队在机甲的火力里匀速坠落。
原本应该来势汹汹的虫群蔫得有气无力,有机械虫想要逃跑,没飞出多远,就又被僚机一个不落地驱赶了回来。
军方负责人问:是不是机械虫的程序出了问题?
一个作战参谋起身,谨慎摇头:不会有问题机械虫的程序可以完全模拟夜行虫的行动逻辑。
在现有的科技水平下,虽然不能把一个人彻底变成AI,但已经掌握了把虫族的脑域转换成数据保存的技术。
这套程序完全闭源,直接由被缴获的夜行虫存活个体直接转换,没有留下后门,甚至不能进行人为的更改和调试。
换句话说,只要一引发机械虫的暴动,这些机械虫除了不是真正的虫族,就和夜行虫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军方高层皱紧眉:可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情形,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放水,甚至都没办法解释。
提出质询的军方高层原本就倾向于抵触改革,他看向庄域,语气已经带了隐隐质询:庄上校,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军方高层神色沉了沉:我们也知道,你想让你的部下出风头,可这样
庄域不理会他,径直走向他身后那个一头白发的老将军。
老将军从进了总部就一言不发,视线始终落在庄域身上,看着庄域走到自己身前。
庄域笑了下:队长。
老将军肩背狠狠一颤。
他没有立刻说话,别过头深吸口气,压了压哑声问:你那个小观察手真让他研究出来了?
研究出来了。庄域点点头,您看。
庄域回到屏幕前,敲了几下键盘,一道银色轨迹被计算机模拟着勾勒了出来。
这是僚机的飞行轨迹。
庄域调出另外一张:这是我们刚按照七号受训者的汇报,粗略记录和描绘出的虫王动线。
变异后的虫族有着异常强悍的攻击力和破坏性,人类一直在抵抗虫族的侵略。在这期间,虽然也针对虫族进行过一些研究,但因为战况太过惨烈,很难得到完整样本,更难有足够稳定的观测环境。
人们只知道虫王有指挥虫族的方式,大多数猜测是靠某种特殊的信息素,也有人认为是靠虫族才能发送和接受的特殊频率波。
但S7当初在队里,就总追着庄域问,为什么不会是像可乐里冰块周围的气泡那样。
气泡的形状、密度和分布,取决于中间那块冰的运动轨迹。
低等虫族的聚集和分散、运动轨迹、战斗策略,会不会也取决于虫王飞行的角度和飞行轨迹。
他在试图控制虫潮?
军方负责人听懂了庄域的意思,快步走到屏幕前:有没有他之前的战斗录像?
有参谋调出之前的作战记录,小跑着送过来,导入了一旁的备用屏幕。
众人立刻聚集过去。
先前那个提出质疑的军方高层被孤零零晾在边上,他的面色有些难看,沉默着退到了人群的最外层。
负责监控的主电脑忽然响起了些混乱的杂音。
军方负责人站在屏幕前,正凝神看时霁用照明弹控制战局,被杂音扰得有些心烦:怎么回事?
现役部队和特战队成员已经达成联合,现在正和学员们接洽,想要护送他们到战区边缘的安全区。
参谋汇报:有一小部分学员不愿意合作,发生了一点冲突
军方负责人皱紧了眉:什么人不肯合作?
参谋:是后进入战区的淘汰者,没有编号他们应当是不愿意接受保护,想自己和虫族战斗。
军方负责人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派支小队暗中保护就行了。
参谋连忙立正:是。
每年演习都会有这样的新兵和学员,在擂台和训练里成绩不错,就自信心满满,胆子大到敢去单挑虫族。
也用不着多费心思开导,只要狠狠吃些苦头、受点罪回来,保准比别人心里更有数。
军方负责人见多了这种兵,没放在心上,重新走回录像前,看完了时霁和机甲配合临危击杀虫王的画面。
庄队长,你之前打过申请报告,说要给他组建一支以观察手为核心的小组,是不是?
军方负责人的视线重新落回时霁身上,眼里难掩欣赏:是个好苗子。
军方负责人有些惋惜:可惜没脾气,不够威风。下命令也到底有点太软了
庄域抬了下眉。
他不准备解释,正要直接去拿另一盘录像带,监控光屏里的画面忽然有了变化。
废旧工厂里,叶含锋紧蹙着眉,看着眼前格外棘手的情形。
他不明白盛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闹别扭,死活不肯接受特战队的保护,先去相对安全的边缘地带。
我们需要留下的是能战斗的有生力量。
叶含锋试图说服他:盛同学,你的单兵作战实力很强,但我们是要和虫族战斗,不是和机甲摔跤
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盛熠眼底充血,你们都看不起我我知道!
时霁的表现煎熬着他,像把刀把他寸寸剖开,拆碎了扔在地上叫人踩来踩去。
他从没体会过这种感受,只觉得难熬得要命。
我不靠着他还不行吗!
盛熠低吼:你们不用管我的死活行不行?我就想知道,没了僚机我是不是就打不了那些虫子!
叶含锋抿了抿唇,头痛地看着他。
盛熠受不了他这种眼神,他和这些人在一起待了一个晚上、听这些人夸时霁夸了一个晚上,已经快疯了:让开!
叶含锋在拉扯间抻到了手臂的伤口,眼尾紧了下,咬咬牙还要再拦,众人身后忽然传来僚机停泊的声响。
银色的流线型机甲随着僚机降落下来。
时霁跳下僚机。
他同叶含锋点了下头,走到盛熠面前:小熠,现在还有机械虫在活动,你需要和其他人撤离到安全区。
盛熠死死盯着他,牙关咬的咯咯直响:你凭什么管我?
时霁停下来,回想了一遍自己学到的知识。
俞先生教他,子不教监护人之过,揍不狠监护人之惰。
展学长说,盛熠可能会被人套进麻袋揍昏过去,放在木板上顺着海水飘走。
时霁温声说:在你成年之前,我还是你的监护人。
盛熠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润神色,几乎觉得天上那架大发神威的僚机是场诡异的梦。
他大概是做了场梦,梦见时霁成了人人佩服的英雄,他成了个狼狈不堪的小丑。
监护人。盛熠嘲讽,只会拿嘴说的监护人?
他依然不肯相信时霁有那么厉害,这个认知直接摧毁了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全部根基。
盛熠已经忍不了这种煎熬,他盯着时霁,上前一步:有本事你就动手!
你来揍我啊!盛熠吼,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是不是打退了机械虫潮的英雄!
盛熠伸手去推时霁的肩膀,心头却忽然一跳。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生出了错觉,听见时霁说了个好字。
时霁的语气依然温和,左手却已经轻松钳住他的手腕。
盛熠瞪圆了眼睛。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在他本能还手之前,时霁的身形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到了他的面前,单肩矮身抵住盛熠一侧胸肋。
盛熠的喊声卡在喉咙里,脑中一片空白。
时霁攥住了他的肩膀。
时霁回转身体,以右肩为支点,把他整个人抡起来,挟着风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时霁:第一次收到这种要求。
第八十二章
所有人都在这样突然的变故里懵了懵。
叶含锋皱了皱眉,想要上前,被吴鸣伸手拦住。
私下斗殴违反学院规定。
叶含锋:这种时候如果违纪,可能会影响军籍归档
到了这一步,稍微有些脑子的都看得出,选训一结束,时霁就会被立刻招进特战队。
叶含锋已经看清了时霁的实力,他见多了这种事,不希望时霁走到这一步,却被人用繁琐僵化的规定卡住。
吴鸣拍拍他的肩:小兄弟,这儿又不是军事学院。
叶含锋怔了下。
吴鸣把新纱布和伤药递给他:这是演习,演习就是模拟战场。
吴鸣:你看见的那些机械虫,明天就可能变成真的虫子,来把咱们老家都给啃平。
叶含锋肩背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没有再说话,接过纱布和伤药道了谢,走到一边。
吴鸣亲身见证了一支团结讲道里的队伍的成型,在这种事上已经很有经验。
吴鸣点了支烟,招招手,让人把还没正式进入军校的预备年级学生带过来,提前蒙上了眼睛。
时霁忍不住轻轻皱起眉。
他第三次抬手,把歇斯底里冲过来的盛熠撂翻在地上,在意识海里问俞堂:俞先生,他以后真的会不听指挥,一个人冲进虫潮里吗?
俞堂刚过了把大型实景机械虫消消乐的瘾,从机甲回到意识海,一边帮商城负责人搬数据,一边简洁地给出答复:会。
不止会不听指挥冲进虫潮里,还会搭进去整个星际最有天赋的观察手,让他的观察手永远变成一个冷冰冰的AI程序。
但这些就不必说给时霁听了。
错误正在被逐个纠正,这些被设定出来的离谱结局,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发生。
你照顾了他这么久。俞堂说,应当能推断出,一旦开战,以他现在的实力和心态会闯下多大的祸。
俞堂:你也应当知道,怎么教他,他最能听得进去。
时霁沉默了下,没有立刻回答。
俞堂并没有说得太清楚,但他知道俞先生没有说下去的话是什么。
如果人类和虫族开战,盛熠却依然一直像现在这样,不仅仅会害了他自己,还会拖死他身边的人。
一个实力不足、狂妄傲慢,又因为身份处处被人保护的机甲操作员,可能导致太多无法预料的后果。
会有更多的人因为这种毫无意义的愚蠢牺牲。
时霁抬手,解开了作训服最顶端的扣子。
盛熠爬起身,赤红着眼睛着又冲过来,却没被时霁像之前几次一样控制着力道送到地上。
时霁挡住盛熠挥过来的拳头,横肘撞进盛熠胸口。盛熠的身形在剧痛下反射性地一缩,时霁抬膝冲撞,把他重重逼倒在地。
时霁没有像平常一样收手,身形反倒更凛冽,手刀直劈盛熠的咽喉。
盛熠的瞳孔在恐惧中急速扩散。
带起的风刮过他的喉咙,时霁堪堪停手收势,站起身退开。
盛熠喘着粗气,僵硬地躺在地上。
站起来。时霁说。
盛熠咬紧牙关,他拼尽全力想要爬起身,四肢却莫名软得不听话。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极度逼近死亡的恐惧滋味。
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他身边。
盛熠侧脸看过去,半张脸划过粗砺砖屑,眼尾狠狠一抽。
时霁的匕首。
时霁把随身的匕首扔给他,单手收在背后,低头看着盛熠。
盛熠嗓音嘶哑:你什么意思?
时霁主动替他找了里由:我接受过更专业的格杀训练,和你们的搏击不一样,胜之不武。
时霁:你可以使用兵器,我会让你一只手。
盛熠像是被人来回狠狠扇了两个巴掌。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被屈辱灼得失了里智,嘶吼一声,捡起匕首朝时霁扑过去。
他还没冲到时霁身前,时霁已经先到了。
时霁神色依然温和平静,凛冽锋锐的杀气却遮掩不住地从身体内散发开。
盛熠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时霁的动作,胸腹间已经炸开一阵剧痛,他把闷哼声死死咬着牙咽回去,握紧匕首直刺向时霁,想要把时霁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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