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时霁被机甲的刃翼轻轻碰了下,回过神。
银色的流线型机甲安静停在晨风里。
时霁摸了摸海豚号,轻声道了句谢。
他把出餐口的粥端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喝净,脱下作训服的外套,钻进机甲驾驶舱。
同一片区域内,一个周期只会出现一种虫潮。确定了机械虫的仿生类型,就可以相应判断,白天的安全系数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时霁盖着作训服,枕着手臂躺下,侧蜷起身体闭上眼睛。
海豚号探测到他的动作,自动进入警戒模式,开启了对四周环境的全面探测监控。
在战场上,必须利用一切能够休息的时刻,抓紧时间最大限度地补足精神,不能有半点浪费。
半分钟后,时霁呼吸已经变得均匀轻缓。
俞堂暂时关了光屏。
展琛问他:不放心?
放心。俞堂说。
但也不完全放心。
时霁原本就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过去在尖刀小组里,庄域是观察手,他是副观察手,已经习惯了跟着队长作战,听队长的命令。
那道反OOC程序,真正可怕的地方并不在程序本身。
它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否定、崩解、惩罚那些越界的念头,每一次越界,换来的都是意识深处的痛楚和战栗,是被抹杀之后的空洞虚无。
被惩罚的次数不断累加,人的潜意识会本能地停在那条界线前。
这和意志坚不坚定、心性强不强大,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道坎他们谁也帮不上忙,只能等着时霁自己冲破潜意识里被筑下的藩篱。
激将法已经用到这个地步,不能再用了。
俞堂笑了笑:看看小S7能给我们什么惊喜至少也得答应带个小组吧?
他泡够了牛奶浴,在花洒下面冲了冲,囫囵甩干了水珠。
俞堂没有急着回到机甲里,披着浴巾停在光屏前,导回了之前刷过的全部数据。
那个保护程序,到现在还只是初级版本,还需要更多运行记录来完善改进。
他想要把这些数据直接导入电子风暴,刚准备操作,视野就被一只手轻轻罩住。
你们两个都歇一会儿。展琛说,你的意识海疲劳程度评级是3级至少需要20个小时的不连续睡眠。
展琛把他放回抱枕堆里,轻轻拍了拍:不急在这一时,小光团,我们
急。俞堂说:很急。
展琛微怔。
俞堂贴在他掌心,隔了一会儿才又出声:我经常会想,如果我早一点吞了那个实验室多好。
早一点吞了那个实验室,早一点在风暴眼里完成进化,早一点学会剥离这些害人的程序。
风暴眼里的时间是不流动的,他进去再出来,明明也来得及。
俞堂抻了个懒腰,轻呼口气:展学长,你是不是还被程序控制着?
展琛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他席地坐在沙发旁,掌心被蹭得稍微有一点儿痒,有淡淡的温度透过来。
你只是比时霁擅长钻空子。
俞堂说:我一直在想,你不擅长编程,最多也就只能用模板做出一个系统来陪我嚼泡泡糖,为什么能针对时霁的程序给出那样准确的指令?
俞堂自己给出了答案:后来我想,是因为你太清楚怎么对付它了。
他还是个光团的时候,展琛也经常会因为抵抗程序,疼得动弹不得、安静地冒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是在他们分开以后,那些格外漫长的岁月里,展琛慢慢掌握了绕过程序的技巧,学会了应付老旧僵化的AI规则。
程序里会留下制造者的标记码,我一般叫它后门。
通过这道后门,制造者能察觉到一部分程序的变化,能在后期二次调整,进行相应的增补和删改。
俞堂:同样的,只要能找到这道后门,就能逆向追溯,抓住那个藏起来的制造者。
展琛有点无奈地笑起来:你是这么捉住我的?
俞堂有点小得意,在他掌心闪了闪。
只属于展琛一个人的、极短暂的孩子气一晃而过,俞堂的意识海忽然开始流动,无数光点飞快汇聚。
展琛抬起头,辨别着那些光流代表的庞大数据。
在他实在忍不住利用程序的空档,顶替了系统来照顾俞堂的这段时间里,俞堂自己OOC了一次、拉着他OOC了一次,他们合伙试探了一次规则的底线,他把自己作为商城的货品卖给了俞堂。
这些操作引起的数据流波动,都被俞堂一点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俞堂把这些数据做成了一串风铃。
即使是最细微的数据异常波动,也能够让这串风铃报警,从而找出后门的位置,逆向追溯回真正的罪魁祸首。
先定个小目标。
俞堂:占领穿书局,把穿书局全兑成经验点。
展琛:
俞堂不太满意:有点硌。
展琛帮他把薄毯铺进去,细细叠了几层,软软和和地垫在下面。
小光团定好了目标,心满意足裹着毯子,翻了个身,沉沉睡着了。
三个小时后,时霁睁开眼睛。
他依然安静地躺着,隔了几秒,才尝试着在意识海里汇报:展学长。
展琛:在。
我想好了。时霁说,我有一个小目标。
展琛:
俞堂和庄域也对时霁有个小目标。
他们希望,时霁能在这次的演习里展现一定的领导天赋,至少领导一个小组,可以在虫潮里穿插救人。
展琛觉得剧情没有这么简单:什么目标?
我想带着他们消灭这次的机械虫潮。
时霁说:然后,我需要一支星际舰队。
展琛:
时霁已经想过了这中间的全部过程,但步骤太多了,俞先生说过,汇报的时候要尽量简练。
时霁很认真,撑坐起来,尽量简练:我想攻占虫族的母星,然后兑成经验点。
时霁:这样,我就能攒够钱给队长养身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两个都歇一会儿。
展琛。
第七十八章
特战队员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汇报了自己的计划,时霁在湖边简单洗漱过,吃了些东西,带着海豚号迈出了实现小目标的第一步。
直到这个时候,展琛才真正意识到了一件事。
时霁自身的学习能力非常出色。
如果强悍到恐怖的战斗天赋是锋利无匹的刀刃,那这种时刻都在飞速吸收、总结和运用的学习能力,就在替这把刀不断蘸火打磨,淬炼成最顶级的刃翼。
只不过在时霁身边,能让时霁不断学习的榜样,都多多少少有些小问题。
比如目标是兑了穿书局的、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宿主。
比如掀翻了十八铜人阵的庄域。
俞堂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傍晚。
他为这套程序消耗了海量的精力,需要靠频繁的休眠来补充,才能保证不在意识海里留下隐患。
俞堂在抱枕堆里舒舒服服打了个滚,用力抻了抻拦腰,挥散意识深处盘旋的隐约倦意,借着投影的光束跳上展琛的手掌:小S7怎么样了?
很顺利。展琛说。
俞堂觉得这个描述有点奇怪:怎么个顺利法?
展琛:他已经聚集起了战区里所有现存的自现役部队受训者,以及一部分特战队员,并且劝说他们达成了友好的联盟。
俞堂:?
这件事连庄域都没想好要怎么解决。
受训者和特战队员一个是红方,一个是蓝方,在演习设定上原本就是敌人。虫潮爆发之前,双方还在激烈的互相对峙缠斗。
更不要说这些现存的受训者里,有不少人的搭档都已经被特战队员伏击,失去了继续接受选训的资格。
庄域的确想让他们理解联合的必要性,但那也是在双方各自经受了虫潮的几次严重打击,伤痕累累认清现实之后。
至少不该这么快。
俞堂飘起来,落在展琛的肩膀上:他是怎么做到的?
演习总部,聂院长站在监控屏幕前,也愕然瞪圆了眼睛:他是怎么做到的?!
庄域抱着手臂靠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边上的参谋低声解释:他完全精准地判断出了机械虫模仿的虫族种类和习性,和所有人阐明了现在的准确形势,并且协助愿意配合的受训者找回了僚机和机甲
这些我都知道。聂院长皱起眉毛,这群人之前还打生打死,现在忽然就愿意联合了,就是因为他讲道理?
参谋轻咳了一声,瞄了瞄一旁坐着的庄域。
当然不是。
能来参加选训演习的,是各军区优中选优的精英,在自己原本的部队里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一个个都傲气得不行。
只靠讲道理,根本没几个人能听得进去。
光是把现役部队的受训者聚在一起,已经不算容易,更不要说跟之前演习的敌方合作。
还用了用了一些其他的办法。
参谋:不太提倡,但是有效。
聂院长追问:什么办法?
参谋硬着头皮,正要开口,监控屏幕上的画面已经有了新的变化。
一个地方军区选送的受训者认出了对面的特战队员,沉默着走过去,一拳重重砸在了那个特战队员的脸上。
其他人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将两人分开。
就是他淘汰了我的观察手!
那个受训者被人扯着,怒声喊:我的观察手今年就要退役了!他放弃了晋升机会,千辛万苦来你们这个选训,你们居然连僚机都不给他碰!
这是什么狗屁选拔规则!
根本就不公平,我不服!
受训者咬紧牙关:我管不了什么危险不危险!我的战友因为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就想揍他一顿
四周的受训者也三三两两沉默下来。
虽然勉强同意了合作对抗失控的机械虫,但至少眼下还没有立时出现第二波虫潮,不少人的心底其实也压着同样的念头。
凭什么要允许之前的淘汰者进入战场?既然这样,他们拼死拼活拿到的选训名额还有什么意义?
凭什么要这样耍他们,把他们和自己的机甲分开?
凭什么要设定这种离谱的演习规则?
特战队员单手撑着地面,支起身体,擦了擦唇角的血痕。
那人被战友的淘汰煎熬得红了眼睛,胸口激烈起伏着,还要再扑过去,却被一只手从中拦住。
那人看清时霁的身影,死死咬着牙:小毛孩子少掺和!
演习的规则设定,是为了模拟突发虫族入侵的时候,我们不在机甲和僚机旁边。
时霁解释:虫族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们已经开始学会提前预防危险,会优先攻占机甲库和停机坪
用不着和我讲这些大道理!那人厉声说,你们根本不知道部队里是怎么训练的!我们没有你们那么多装备可挑,会一直和自己的装备在一起磨合要不是他们,我本来就不会离开我的机甲!
时霁安静了下,点点头:好。
那人被他的态度引得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用僚机模拟虫潮的攻击方式。
时霁:我来做你的对手。
那人嗤笑:你?你见过真的虫潮吗?娃娃兵
开启你的机甲。时霁说。
那人的声音不自觉顿了下,仔细看了看时霁。
时霁跳上僚机。
他们这支小队才被时霁找到,许多人还不清楚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学生观察手的真正实力,忍不住皱了眉。
还有更多鼻青脸肿挂了彩的受训者和特战队员,毫不意外地抱着胳膊,远远坐着看热闹。
天色渐渐暗下来。
机甲亮起进攻的预警,朝盘旋等待的僚机直扑过去。
时霁的僚机消失在了他的攻击范围里。
那人愣了下,匆忙操纵着机甲回身,正要重新展开搜索,人形机甲覆着铁壳的后脑忽然被重重一撞。
机甲踉跄了几步,飞快调整好重心,打开推进器。
僚机并没有在预期的飞行轨迹上,时霁拉高操纵杆,在空中稍作盘旋,又重新俯冲下来。
依然是古怪的贴身攻击,灵巧的僚机轻易就能找到机甲的空档,几乎像是贴在机甲冷硬的铁壳上。
那人也被惹得动了真火,不等僚机再挑衅,打开推进器,机甲的双足狠狠划过地面。
机甲陡然发力,硕大的身躯骤然变得凌厉如电,甩脱了僚机的缠斗。
他是真被激得不再留手,借着假动作晃过僚机,机甲双足金属壳下的推进器骤然蓄力,鹞子一样反跃撩起。
时霁等得就是这一刻。
在和机甲的战斗里,轻型僚机几乎不占据任何优势,庞大沉重的机甲天然难以被直接攻破。
但同样的,机甲越精良、用的材料越沉重坚固,就越存在着难以回避的一项软肋。
只要能在高速变化的重心体系里,综合考虑推进器和机甲的自身惯性,在一瞬间判断出最能撬动杠杆的那个点。
僚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身,俯仰贴地滑行,打开空气炮,轰上机甲底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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