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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展琛说,这里
展琛的话头忽然停了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俞堂。
俞堂:
系统:
庄域站在门口,他刚从机器人堆里打过来,身上落了一点擦伤,混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痕。
他整理好身上的作训服,朝展琛点了下头:你好,请问时霁住在这里吗?
第六十七章
俞堂和系统迅速隐蔽在了意识海里。
为了保证安全,系统还特意多铺了一层迷彩战术伪装网。
庄域站在宿舍门口。
他根本不需要特意确认,视线越过展琛,径直落在时霁身上。
庄组长?
展琛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聂院长提前和我交代过了,我大略知道情况,您
庄域低声说:我知道。
展琛停下话头。
庄域的身形沉默如铁,他收回目光,胸口无声起伏。
聂院长和他说过,时霁已经丢失了过去全部的记忆,他不意外,这几乎是从电子风暴里生还的所有人的普遍症状。
聂院长说,时霁也失去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不会哭,不会委屈,不会难过,受伤了也不知道疼。
按照最新的研究理论,电子风暴造成的人格缺失和感知系统的休眠,可以在特定情况下被重新唤醒但即使过了这么久,在时霁身上,聂院长也依然没能看到任何恢复的契机。
聂院长还说,时霁的情况要比其他人更特殊一些。
时霁被植入了一套强制性的特殊程序,这套程序控制了他整整五年,把时霁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服从和战斗的人形兵器。
这套程序,把时霁变成了所谓的仿生人。
聂院长把时霁的资料交给他,对他说,不能急。
不能急。
时霁再经不起半点刺激了。
庄域把灼在胸口的炽烫铁水浇上冰。
他察觉不到疼,生冷坚硬的铁块穿透胸腔,能听见血流的呼啸声。
庄域没有立刻过去,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低声说:不能急,不能急
十年也熬过来了,现在已经见到了人,活着的、能碰得到的人,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不是功勋墙上,已牺牲的那一栏里,冷冰冰不会动的照片。
不能急。
不用急。
庄域咽下喉咙里的血气,他调整好表情,尽全力温和地笑了笑,向前走了一步:你好。
他像是忽然回到了多年前。
那个陈旧的空军基地训练场里,刚从老式战斗机上跳下来的少年,摘下头盔,黑澈的眼睛清亮英气,囫囵甩开稍稍汗湿的短发。
他可以再和当初一样,重新把人招进来一次。
S7忘了以前的所有事,那就再重复一遍过去所有发生过的事。
庄域整理好了风纪扣。
他朝时霁走过来,伸出手:我叫庄域,从帝都来,是特战队的现任负责人
时霁小声说:组长?
庄域定在原地。
意识海里,系统吓了一跳:宿主,宿主,时霁还记得庄组长吗?
不记得。俞堂说,即使他想起来了,反OOC程序也会自动吞噬他的这部分意识。
系统不解:那为什么
俞堂嘘了一声,伸出手,把系统按回伪装网底下。
他把电脑也一起拖过来,打开数据流的即时监控:人类不只会用意识来记住一件事。
有些更深刻的信息,会烙穿粒子所在的物理层级。
不论被剥夺了多少记忆,在风暴眼里交互了多少粒子,不论程序怎么吞噬消解,都没有用。
只要存在这件事本身还没被抹除,那些烙印就还在。
时霁不记得庄域是谁,也不记得帝都和特战队,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出的组长是什么意思。
俞堂飞快敲键盘,他专注看着屏幕,敲下回车:但他至少还记得一件事。
至少还记得一件事。
时霁的肩背绷了绷,小声解释:我隐蔽了
他的声音很小,根本压不住直打哆嗦的哭腔:组长,你怎么才来
庄域脑中嗡的一声响,再生不出任何念头。
抛开了所有准备好的台词,庄域径直走过去,停在时霁面前。
时霁低着头,胸口委屈得发疼,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他这次服从了命令,没有乱跑,没有擅自行动。
组长要他一旦进入危险区域,必须隐蔽起来,不准冒险,等着组长去接他。
他隐蔽了。
他在那个地方隐蔽了很久。
久到他忘了很多东西,忘了怎么回去,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有谁会来接自己。
庄域把发着抖的副观察手箍在怀里。
庄域的嗓子哑透了,低声道歉:组长错了,组长错了。
时霁哭得直打哆嗦,他说不完整话,断断续续比划着,尽全力想要描述清楚那片区域。
他是副观察手,他有任务。
不止他,还有战友丢在里面,他们小组的人都丢在里面。
他必须侦查清楚那里面的情况,回来告诉组长。
时霁试着做过标记,可标记很快就会消失,只能凭着记忆描述大概。他在那里面地毯式搜索了很多圈,但一个人都没能找到,他希望战友们都出去了,但无线电里没人回应他的联络。
时霁隐蔽了起来,等着组长来带他回去。他担心还有战友在里面,拼命地记下了里面所有的标志性环境,等着给组长汇报。
他差一点就要记不住了。
宿舍里格外安静。
屋子里除了钟表滴答走过的声音,就只剩下时霁断断续续的汇报。
庄域认真地听着。
他没有出言打断,扶着时霁坐下,专注地听时霁有些生涩吃力地连比划带描述,伸手替时霁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
年轻的副观察手汇报到一半,后知后觉自己哭成了个小喷壶,脸上一热,耳根转眼烫得通红:
庄域看着他,脸上终于带了点久违的笑意。
他接过展琛递来的水,点头道了谢,放在时霁面前:再哭五分钟。
时霁:
年轻的副观察手从喷壶变成了开水壶,局促地端端正正坐着,努力想把自己藏在一次性纸杯后面。
庄域替他理好衣领:哭够了,不哭了?
开水壶热腾腾地点头摇头。
庄域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S7刚进队的时候才17岁,个还没长完,被按着脑袋吃成长快乐营养餐,总是忍不住偷跑出去买可乐。
队里每个人都忍不住揉小S7的脑袋,隋队负了伤,头几年就退下来转了指导员。接到最年轻的队员倾诉的生活苦恼,一本正经地开导他,揉了脑袋以后才能长得高。
庄域问:还记得指导员吗?
时霁怔了下,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唇,轻声道歉:我
庄域点了点头:除了知道我是组长,还记得我具体是谁吗?
时霁:
庄域大致掌握了副观察手的具体情况。
特战队经过严酷训练,意志力总比寻常的人强些,即使遭遇电子风暴,也能拼尽全力记下一些决不能忘的事。
他的副观察手除了记住组长要求在危险区域隐蔽这条命令,剩下的全部意志力,都用来记了那团光家里的地形图。
庄域悬着的心落下大半,又好气又好笑,几乎又想一把拍这个臭小子的脑袋。
他的手抬到一半,又想起时霁现在的情况,堪堪停下动作:不要紧不着急。
能回来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着急。
庄域:也不准着急。
时霁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他有些犹豫,仔细想了想,又轻声问:他们
都活着。庄域知道他要问什么,只是还要慢慢找。
庄域说:等你好了,回来陪组长一起找。
时霁目光亮了亮,还有些漉湿的黑眼睛里,浮起惊喜的明净笑意。
他眼底没了心事,这样一笑,就更像当初那个从飞机上轻巧跳下的少年驾驶员了。
庄域彻底放了心:好了,去睡觉。
时霁下意识站起身,他本能地服从庄域的命令,又还有些不舍得:组长。
你现在还不能直接叫我组长。庄域说。
时霁微怔。
庄域看着他,目光灼人的亮。
他的副观察手一直在等他。
这是整个联盟最有天赋的观察手,要不了多久,还会成为最优秀的一个。
庄域忽然理解了聂院长的坚持。
两天后那场全地形模拟演习,不止有军事学院,还有现役的所有军团,特战队的成员也会参加。
庄域:你们是红方,我们是蓝方。
时霁的呼吸顿了顿。
他忽然有一点头疼这种疼痛他很熟悉,每次他要想起什么来的时候,脑域里那道程序就会把那些画面彻底绞碎。如果他敢反抗,还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
但这次,那种细微的疼痛只出现了一瞬,就被更强悍稳定的力量牢牢挡住。
他的脑中第一次出现了过去的完整画面。
他从老式战斗机上跳下来。
地面上站着一位格外年轻的中校,军服和他们的制式不一样,正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空军基地的上级笑着招手:快过来,见见庄队长
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点了下头,单手解开风纪扣。
他跑步过来,来不及立正敬礼,那位庄队长已经先一步出了手。
即使有板正的制式常服限制,对方的身手也依然远超过寻常部队。他吓了一跳,本能试图防守,对方的攻势却反而越强,每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没有缠斗他已经很清楚双方徒手格斗的战力对比,不准备把体力浪费在这种地方,找准空档迅速后退,掠上劲窄的刀锋形机翼。
对方没有再追上来。
战斗机下,凌厉英武的年轻中校仰头看着他,神色透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认识一下。对方说,我叫庄域,从帝都来,是特战队的现任负责人,尖刀小组的组长。
他听过这个名字,这是在整个联盟都赫赫有名的、最为精英的一支顶尖特战小组。
在和虫潮的交锋里,这支小组穿插在各个战区,只负责完成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扭转了无数原本岌岌可危的战局。
我在找刀刃。
庄域看着他:我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接下来会有一场全地形演习,包括现役的所有军团,特战队的成员也会参加。我们是红方,你们是蓝方。
庄域朝他伸出手:如果你能拿到第一名,来特战队,我给你最好的飞机开。
时霁抿起嘴角。
他已经理解了庄域的意思,他的目光很亮,一贯温和的眉宇渐渐染上锐意,颊边旋出一个不起眼的酒窝。
我会拿到第一名。时霁说,但我已经有最好的僚机了。
庄域扬了下眉。
好。庄域点了点头,你来开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时霁认真开条件:拿了第一,组长三天不准喝可乐。
庄域微怔。
时霁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头,不听话地低声喊:组长组长。
庄域喉咙又有些发哑,他静了一会儿,闷声说:听见了。
这次你来得有一点晚。时霁说,我替大家罚过你了。
庄域肩背剧烈地颤了颤,他闭了下眼睛,尽力让语气显得轻松:我知道了,快去睡觉,明天
时霁轻声说:所以,你不能再惩罚自己了。
庄域的声音彻底涩在喉咙里。
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张了张嘴,终归没说出来半个字,恼羞成怒地照着副观察手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时霁的嘴角又抿起来,他用力抱了抱庄域,转身跑步去洗漱睡觉。
庄域依然站在原地。
展琛走过来,朝角落里的房间示意。
有事要谈?庄域缓了缓神色,哑声说,明天可以吗?我有些私事
那个房间用了隔音材料,是我用来测试机器人的地方。展琛说。
庄域身形凝了片刻,他的肩背一瞬间锋利,充血的眼睛盯住展琛,厉色又一寸寸敛去。
你姓展,是不是?
庄域哑声说:我在帮一个朋友找人,他找的人也姓展,想问问你。
展琛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回头再聊。
庄域没有立刻开口,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把拉出来的椅子摆回原位。
这十年,我都在想同一件事。
庄域说:如果当初没有把他们招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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