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盛熠冷声: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能这么叫我?
俞堂在意识海里,和系统一起翻《人类争吵常用语1000句》:我是你爸爸。
现实里,这句话经过反OOC系统的翻译,被时霁轻声说出来:我是你的监护人我需要对你负责。
你对我负责?盛熠像是听见了什么格外滑稽的事,笑了一声,你就是这么对我负责的?把我朋友送上军事法庭?
你说你对我负责,这半年我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盛熠连珠炮似的质问他:你知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谁都能笑话我,谁都能来看我的难堪!我玩命训练的时候你在哪?我需要观察手的时候你在哪?
他任性惯了,只知道把责任一味往时霁身上推,劈头盖脸地只管发泄:要不是他们几个,我早叫人踩进泥里了!你就是看不惯有人帮我对不对?谁帮过我,你就要对付谁,你到底要控制我到什么时候
时霁说:那天晚上。
时霁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第一次尝试说这些话,声音有些磕绊:他们说,那天晚上是你让他们来埋伏我的。
电话另一头忽然静了静。
时霁没有要责备盛熠的情绪,顿了顿,才又谨慎地向下说:他们说,后来也是你帮他们删了录像。这件事可能会追究到你,如果学院找你,你要做好准备。
另一边,盛熠像是恼羞成怒,又像是被他这种态度彻底激得失控,一脚重重踢在了什么东西上。
轰隆一声震响,从手机和楼道里先后传进来。
时霁皱了皱眉:小熠,这是后勤专业的宿舍楼,你不能上来
你觉得你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盛熠问。
时霁握着手机,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是说这个,我没有要追究你的意思
你没有?盛熠冷笑着打断他,你不就是怪我吗?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废物,那几个人都打不过?
盛熠被戳了痛处,语气反而更尖锐讽刺:你不是第一观察手吗?为什么当时不把他们废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借着这个机会跑出去半年,跟你那条破海豚在海上天天冲浪?
白眼狼!
系统气得直翻摄像头,用力翻了一页,在意识海里对着喊:不识好歹!恩将仇报!狗咬吕洞宾
小熠。时霁说,我
他忽然失去了声音。
系统愣了愣,它以为自己把时霁的系统喊坏了,有点害怕:宿主
俞堂:嘘。
系统连忙关掉了自己的喇叭。
俞堂正全神贯注地梳理时霁体内的数据流。
之前在食堂,僚机专业的院长为了时霁的腿伤大发雷霆的时候,俞堂就隐约觉察到了不对。
时霁是有想要和院长说更多话的意愿的。
院长的情绪,他不是一点都感受不到,也不是没有回应。
俞堂把意识海彻底切换成数据模式。
浩如烟海的数据流在不断变化流动,普通人看一眼就要头昏脑涨,他却依然格外专注,有条不紊地剥离筛选。
终于,他在一道循环嵌套程序前停下。
那条程序被设置成了最优先级,拦住了更多微弱的数据波动。
那些波动无论如何都冲不破封锁,安静循环缓慢消解,重新散进数不清的数据流里。
就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现实里,时霁安静了一会儿,才又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询问:小熠,你吃饭了没有?
这次连系统也觉出了不对,它小声问俞堂:宿主,时霁刚才原本是想说什么?
俞堂: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霁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
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一经产生,就被他身体里的程序严格封锁,永远也通不过那一道坚固的屏障。
时霁不是不能产生负面情绪。俞堂说,他只是不被允许求救了。
系统愣住。
俞堂找到那一套嵌套程序所在的数据组,整个复制出来,挪到了自己的意识海里。
人类天然就能感知到负面情绪,电子风暴是不可能真正剥夺干净的。
即使是在风暴里失去了所有感情的蒲影,开始慢慢恢复的时候,能最先感知到的也是不舒服。
时霁被植入的程序,删除了他说出自己不舒服的能力。
所以在盛熠歇斯底里、胡搅蛮缠的时候,时霁能说出的话,就只有饿不饿、可乐加不加冰。
因为剩下的所有情绪,那些身体最深处的战栗,被严格封锁,没有任何途径可以表达得出来。
这套程序很难剥离一不小心就会毁了时霁的脑域。
俞堂说:我们得让那个小
系统眼睁睁看着俞堂的声音变成了消音提示:宿主说什么?
脊索动物门爬行纲一种带壳动物的幼崽。俞堂说。
系统:
得让他闭嘴。俞堂说,我出去一趟。
系统愣了愣:宿主要干什么?
时霁说不出、做不到,我们可以替他做。
俞堂穿上外套:OOC一下,不要紧,你藏好一点。
系统抱着防电击泡泡糖,有点着急:宿主!我不走
俞堂接过泡泡糖,把系统装进了内置小黑屋的麻袋。
按照时霁的人设,在盛熠暴怒的时候,他不可能和盛熠起任何冲突,只会尽力试图缓和气氛,试图想出办法让盛熠消气。
这通电话不管也没关系,还让时霁和以往一样,听着盛熠骂上十几分钟,等盛熠发泄够了,再安安静静挂断电话,其实也可以。
毕竟俞堂这一次的任务,就是让盛熠彻底落入绝望的深渊。
最有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忍辱负重和展琛搭档,让时霁的僚机配合海豚号重回巅峰。
等到了那个时候,有的是办法逼着盛熠彻底看清楚,时霁究竟被他拖累到了什么地步。
但也有另一种办法。
重回巅峰的路上,他先暂时OOC五分钟,违抗时霁被植入的程序,去揍盛熠一顿。
这对时霁也很重要。
这些情绪每一次被阻拦、驳回,每一次的自我消解,对时霁的身体都是一次看不见的严重伤害。
俞堂准备了两张格斗技能卡,备在意识海里,穿好外套走出卧室。
扔在一旁的电话里,盛熠还在不分青红皂白地呵斥,声音隐隐透过话筒传出来。
俞堂没在意,顺手调小了音量。
这一通电话是迟早的事。
即使没有甘立飞那几个人当导火索,盛熠也一定会在某一天狠狠骂时霁一通在原著里,这次肆无忌惮的歇斯底里大发作,发生在了时霁出院的第二天。
时霁选择和僚机融合的那一天。
时霁在僚机里面待了一整天,他给自己倒冰可乐,给自己拉琴,他认真地按摩着伤腿,想要把那些伤疤抹平,可怎么都做不到。
落下的伤疤是祛不干净的。
俞堂扣好外套的衣扣,他知道展琛还在,正要和对方交代一声,走到客厅,却没能见到人。
宿舍的门开着,微凉的夜风灌进来。
俞堂循着声音走到门口。
展琛坐在走廊的消防箱上。
他背对着门,戴着那副绘图时才戴的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倒比在宿舍里的时候,更像原著里那个脾气古怪的发明怪人、天才学长得多。
在他面前,盛熠脸色扭曲,痛得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双手抱着自己的一条腿,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展琛低头问他:是你弄坏了我做的机器人?
是你故意让你的机器人攻击我的!盛熠死死盯着他,哑声喊,谁允许你在宿舍楼里放这些危险的东西?!
这些还危险吗?
展琛推了推眼镜: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废物,连它们也打不过。
盛熠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
他脸色涨得通红,盯着神色淡漠的展琛,死死咬着牙:你
展琛翻开砖头厚的笔记本,找到其中一页:你的徒手搏击成绩在学院里排名第一,几个机器人不是你的对手。
展琛说:我有理由认为,你是输不起,所以胡乱找理由,故意来摔断一条腿,想把你这次期末考核的责任赖在我身上。
放屁!
盛熠疼得要命,他气得发抖,嗓子劈了大半:我是来找时霁!
展琛问:你不是已经让人把他交给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盛熠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的话,心头猝不及防一沉,我只是随口一说!
直到这个时候,盛熠心头才腾起真正的恐惧。
他比谁都更清楚时霁有多服从命令。
时霁会服从他的一切命令,他让时霁一直练不准停,时霁就会一直练到昏过去,他让时霁来后勤丢人,时霁当然也会乖乖卷铺盖来后勤专业。
可他让时霁来找展琛
他是我的观察手,怎么可能给你!
盛熠挣扎着要爬起来:让时霁出来!
盛熠嘶声喊:我要见他,我有话对他说!他只服从我的命令!我
他剩下的话都被一只手牢牢捂住。
展琛捂着他的嘴,弯腰把盛熠拎起来,丢进那些半成品机器人堆里。
展琛站起身:他不是你的观察手了,他是我的
盛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盛熠上楼来找时霁,才走到这一层,就吃足了这些冒红光的铁疙瘩的苦头。
这些机器人不会停下,展琛要是走了,他这一宿都要和这些不知道疼的、闪着红灯的铁疙瘩待在一起。
盛熠拼命挣扎着想要呼救,不及出声,已经被其中一个格斗型机器人熟练地掀翻在地上。
展琛推了推眼镜,合上笔记本,起身回了宿舍。
第六十章
走到客厅时,展琛停了下来。
时霁就站在门口。
他体内的程序强制着他,要求把保护盛熠放在最高级,按理说,他应当立刻去救下在机器人堆里挣扎的盛熠。
但时霁依然没有动。
他一只手扶着门框,像是夹在两种无形抗衡的力量中间,轩秀的眉睫沁着微微的冷汗。
展琛:是对盛熠好。
时霁怔了下,向走廊里看了看。
以他现在的性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套进麻袋拖走,揍昏过去,放在木板上顺着海水飘走。
展琛说:这样看来,他目前的格斗水平依然不足。
时霁:
展琛问时霁:你被他这样打过吗?
时霁犹豫半晌,轻点了下头,又说:但盛熠说,那只是训练
展琛:这也是训练。
应着他的话,走廊里响起铁块碰撞的轰鸣。
盛熠才暴跳如雷的骂到一半,就被闷进机器人冰冷的手掌里,转眼变成了吃痛的惨呼。
盛熠拼尽全力踹翻了一个机器人,才跑到楼梯口,又被自动追踪的钢索手臂拦住,拖回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他还年轻,这个年纪需要有人陪练,通过大量训练,来发泄过剩的精力。
这次他来找你,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
展琛:他太想训练,实在忍不住了。
展琛: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让机器人来代替你做这项工作,你可以放心。
系统刚从伪装成麻袋的小黑屋里出来,顶着满脑袋爆米花,心有余悸:宿主,展琛现在完全符合原著里科学怪人的人设了
系统飘在意识海里,看着若有所思的俞堂:宿主?
俞堂:但他给出的理由,的确绕过了时霁的程序。
俞堂收敛心神,彻底回到意识海,拉过电脑:我有灵感了。
系统:
系统看着走廊尽头不断变幻的光影,光屏一黑:宿主。
俞堂专心敲键盘,飞快做了两个子不教监护人之过、揍不狠监护人之惰的临时自循环小程序。
他把程序拉到意识海里,试运行过几次,确认没有bug,导入了时霁的脑域。
展琛摘下眼镜,把门重新关严。
宿舍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身上符合角色的技术宅式淡漠也悄然褪去,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展学长。
困了的话,就回房间休息。展琛说,我会做一些夜宵,就放在厨房,你夜里饿了可以自己来吃。
站在展琛面前的少年回过神。
他眼里像是控制不住地亮了亮,又谨慎地垂下眼睫,温声道了句谢。
展琛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时霁对人的注视很敏感,往回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展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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