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密钥核对完毕,门锁响了一声,自动打开。
宿管同学伸手推开门:除了你自己的那个房间,这里面任何一样摆设,每天都必须保持一模一样。
俞堂跟着他进了门。
和想象中的科学狂人完全不同,在他们面前,这间寝室甚至被收拾得格外干净和规整。
甚至称得上温馨。
柔软的布艺沙发,淡色系的地毯,原木色的餐桌和茶几。
窗帘上有镂空的行星图,光线顺着缝隙漏进来,栖息在里面那一层半透明的薄纱帘上。
桌上放着两份热牛奶、两份饼干,其中一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书架上放了两大盒泡泡糖。
电视开着,正在播放一部老到没几个人看过的侦探电影,画面里的被害者没来得及说出凶手,就在警察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沙发上有几个堆叠在一起的、软乎乎的抱枕。
在抱枕旁边的小边桌上,打开放着一本书,机械手臂压住了被翻开的纸页。
那个机械手臂上有一个三分钟的倒计时。
最后一秒走完,机械手在液压的控制下移动,又轻又稳地翻过一页。
展学长自己住,没有和他同住的人,他也从不会带人回来。
宿管同学已经知道来看宿舍的人会问什么,很熟练,提前开口:但牛奶和饼干都不是给舍友准备的。
虽然不论怎么看,这间宿舍都实在像是住了两个人,但的确只有展琛一个人生活。
展琛每天做自己的事,不参与课程,偶尔负责学院事务。
每天早上,他会准时起床准备早餐,打开电视,再挑好一本书放在机械手里。
晚上回来,他会再数一遍盘子里的饼干,用量杯重新测量牛奶的体积。
如果没有变化,他就会把这些当作夜宵吃完,再把录像带收好,把书也放回书架上。
到了第二天,他会再做两份小饼干、两杯热牛奶,挑一部没放过的老电影,再换一本没翻过的新书。
要换宿舍,随时来找我们。
宿管同学:如果你觉得还能试一试,住在这里,可能需要适应展学长的规矩,不要随意移动客厅的任何东西。
宿管同学注意到他的视线,特意提醒:绝对不能动牛奶和饼干。
俞堂有点遗憾,收回目光道了声谢。
宿管同学做好登记,把电子钥匙递给俞堂,快步离开了这间寝室。
俞堂在那盘饼干边上逡巡了五分钟。
系统有点紧张,小心提醒他:宿主,我们不能乱动
我知道。俞堂发愁地叹了口气,饼干太香了。
俞堂自己也会做饼干,但做不出这种干净的小麦和牛乳混合的香气。
如果他还在电子风暴里,巡逻到有人烤出这种饼干,是忍不住会刮一阵风掀进来两块,再顺便弄点牛奶一起走的。
要是主人没有立刻回来,他还可以再多留一会儿。
玩一玩窗帘和抱枕,看看人家正在看的电影和书。
俞堂第一次感受到了做人的不方便:有得就有失
系统想要安慰宿主,努力发挥功能,分析了这种饼干香的分子成分,给俞堂复刻了一款意识海专用香水。
下一秒,俞堂整个人从里到外,就被这种浓郁诱人的饼干香气彻底包围了:
系统:
俞堂四大皆空,香气四溢地离开客厅,回到自己那一间独立的寝室,避开伤处,仰面倒在了床上。
去水下基地前,时霁就已经先去过医疗室,处理好了在对战时受的伤。
那些伤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对于战争学院的学生来说却已经习以为常。真正让医疗员忍不住皱眉的,还是时霁之前落下的旧伤隐患。
时霁的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强,被掳走失踪的这半年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被解救回来的时候,时霁的身体只是有些轻微的维生素摄入不足主要原因大概是荒岛上的食材不多,虽然有足够的小鱼,却毕竟无法保证蔬菜类营养的均衡摄入。
海豚把他养的很好。
留在时霁身上的,只剩下十字韧带撕裂这种无法修复的伤害。
他的左膝窝有个很明显的疤痕,一直蔓延到小腿,狰狞怵目,像一道剥离不掉的镣铐。
俞堂闭着眼睛,他的心神稍一放松,身体各处细微的疼痛就又隐约找上来。
俞堂在意识海里囤了一百箱饼干,拦住了要调节身体数据的系统:不着急。
系统看着控制面板上时霁的身体数值,有点犹豫,闪着小红灯停下动作。
俞堂问:时霁的痛觉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在刚导入卡牌的时候。系统回放了那一段录像,我尝试过接管他的身体,但太疼了,控制不了。
俞堂点点头。
这样看来,他们想的办法还是有效的。
时霁这具身体最严重的问题,不在左腿,在他的痛觉和负面情绪缺失。
在原著里,时霁的身体之所以会崩溃得这么快,盛熠的折磨无疑占主要原因,但同时也是因为时霁没有这两种感受。
时霁不会疼,不会拒绝,他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和意识。
偏偏还遇到了盛熠这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机甲操作员。
盛熠从来只看到自己想看的,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时霁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准确的判断,他就也对时霁的伤视而不见。
他把时霁当成一件真正的工具,工具坏了,当然也会遗憾,也会懊恼。
但那也仅仅是遗憾和懊恼。
被献到时霁墓前的那束花里,有盛熠对那些错误的后悔,有对当初那个自大轻狂的自己的否定,有无法挽回的被和往事一起埋葬的遗憾。
唯独没有一点,是属于对时霁本人的歉意。
不用屏蔽疼痛,时霁的身体得慢慢习惯这个。
俞堂说:将来他是要回特战队的,他必须想起来怎么疼,然后才能想起怎么保护自己。
系统还在犹豫:可是宿主
不要紧。俞堂说,我买了一箱镇痛泡泡糖。
系统:
俞堂做计划,当然会准备周全。他剥了一个泡泡糖扔进嘴里,坐在床上,翻开任务简章。
他们这一阶段的任务是让盛熠体会真正的绝望,从无能狂怒,被打击到结束狂怒,开始接受自己的无能。
任务目标延续了穿书局一贯老旧、僵化、容易钻空子的风格,制定得非常宽松。
宽松到甚至没规定他们完成这个任务需要采取的方式。
宿主,宿主。系统已经熟悉了俞堂的风格,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转去机甲操作系吗?
除了时霁,其他人其实都清楚,盛熠只是一时拿他出气,想要教训教训时霁,并不是真要把他扔到后勤杂务专业来。
盛熠只是想看时霁完不成任务,又被整个学院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的窘境。
他自己被人议论了半年,气得要发疯,一定要找一个口子来发泄。
盛熠不懂得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任性惯了,小时候父亲每次生气,都是时霁和他一起被批评,陪他一起受罚。
偏偏这一次,整整半年时间,居然都只有他一个人受这个气。
盛熠要让时霁也尝尝这种滋味。
俞堂不置可否,他翻了翻剧情,问:时霁会开机甲吗?
不能判断。系统说,时霁自己选择了僚机他喜欢开僚机。
盛父并不禁止时霁接触机甲。
对于盛父这种已经泯灭了人性的战斗狂来说,不论时霁最后成为机甲还是僚机,结果都足够令人满意他甚至更愿意看到时霁变成一架最优秀的机甲。
但时霁的兴趣并不在机甲上。
相比于沉重笨拙的机甲,时霁更喜欢驾驶僚机的感觉。
他喜欢高高飞掠到目标上空,凭借自己的判断,标出虫王最精准的位置,喜欢在所有变化发生之前,只靠风速和光线的变化,就预测出虫潮下一步的动向。
他喜欢听僚机呼啸而过的时候,风铃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他是个天生的观察手和指挥员。
但按照规则,观察手也是有资格接触机甲的。
系统敢说:在军方正规的战斗部队里,操纵僚机的观察手和机甲驾驶员,原本就可以随时互换位置。
观察手的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在机甲驾驶员受伤的时候,同时接管僚机和机甲的操作系统,负责临时对敌和紧急避险。
这一项操作练习在军事学院里同样教授,也是必修课程。
只是盛熠太目中无人,占有欲又强,从来不肯让任何人操作自己的机甲,所以才从来都没和时霁进行过这项练习。
宿主买了很多军事技能卡。
系统说:我们可以先用这些技能卡,提升时霁操作机甲的水平,然后再找一个厉害的观察手配合,狠狠地打败盛熠
俞堂跳下床,打开时霁的行李,摸出一罐可乐打开:这样有什么意思?
系统愣了愣:不是要让盛熠体会到真正的绝望吗?
他的排名已经掉出前一百了。
俞堂说:也就是说,不止叶含锋和他的搭档在军事学院里,至少有一百个机甲操作员和观察手,都能互相配合,狠狠地打败盛熠。
系统:
系统:他为什么还不真正的绝望?
俞堂没忍住乐了一声,灌了两口可乐:因为到现在,他依然自欺欺人地认为,问题出在观察手身上。
俞堂负责了四本书,对四本书都很负责。
本着推进剧情的责任感,作为工具人,有义务结束盛熠这种自欺欺人的认知。
时霁喜欢飞,就让他飞。
俞堂说:我刚才查了查资料,军方特战队里的指挥员,百分之八十以前都是观察手。
俞堂:庄中校以前也是观察手。
相对于机甲驾驶员,观察手驾驶的僚机杀伤力或许低一些,在很多人眼中,都未必能体现出最直观的威力。
但在一场战斗里,大局观、判断力、协同意识,才是真正足以决定战局的胜利关键。
在战争里,威力最强的永远都不是武器本身。
既然这样,我们要再找一个机甲驾驶员吗?
系统有点犹豫:时霁不会给其他人当观察手,即使我们OOC了,他体内被植入的程序也会阻止我们
不给其他人当。俞堂说,我刚查了一下,展学长的研究里有一项,是机甲的自动驾驶技术,卡在了最后的程序设计阶段。
系统愣了下。
他擅长硬件改装,我擅长编程,小红卡擅长不把车开进沟里。
俞堂:我们可以把这辆机甲起名叫海豚号。
系统:
时霁永远会是第一观察手。
俞堂拍了拍系统:盛熠之所以能自欺欺人,就是因为时霁从没和别人搭档过。
我们有义务让盛熠明白。俞堂说,只要时霁甩了他,哪怕和海豚搭档,也能拿到整个学院的第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 海豚:0v0
第五十七章
确定了计划,俞堂没急着离开宿舍,去找传说中的展学长合作打造海豚号机甲。
时霁的身体需要休息。
之前长时间的连续高强度战斗,对目前的时霁来说,其实早已经超过了他能承受的限度。
这种累加的、正不断摧垮身体的疲惫,时霁其实是应当能够感受到的。
迷失在风暴眼里太久的人,可能会丢失各种感觉,但唯独不会忘记这一种。
身体缓慢而持续的崩解消溃。
从现在开始,屏蔽几个小时的疼痛,让他好好睡一觉。
俞堂检查过一遍伤口,让系统把上个世界打劫来的智能云感按摩床垫换上:等睡醒以后,就该有得忙了。
系统依言屏蔽了时霁这具身体的痛感,调整好床垫的参数,让俞堂舒舒服服躺下去。
俞堂在床上躺平,退回意识海,选择购买下载了这个世界全部的机甲相关资料。
系统飘在一边,忍不住小声问:宿主,你不睡一会儿吗?
我用不着睡那么多。俞堂说,趁这个时间,正好补一点课。
系统闪了闪小红灯,看着等待导入的全套《机甲教程》和近十年所有顶级机甲战斗的详细记录:
在穿书局工作的员工,都会有一项最基础的培训技能,是相关资料的提取与灌入。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把剧情或是剧情必要的资料打包,直接灌注进员工的脑海里,从而最大限度地节省员工融入人设、了解剧情的时间。
系统听别的统说过,偶尔也会有穿进了校园文里的宿主,用过这项功能临时抱佛脚,把第二天要考的内容提前灌进来。
但人脑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度的。
就像时霁的身体,即使已经被屏蔽了痛感,也依然会在高压下缓慢崩溃一样。这种信息灌注一旦超量,就有可能反向吞没人自身的意识。
按照穿书局的记录,上一次为了冲刺高考一口气灌注五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宿主,已经被送回总部,重新去修复意识海了。
我不要紧。
俞堂给自己倒了杯牛奶,边导入边跟系统聊天:我有经验,放心。
系统:好。
毕竟它的宿主在实习期,为了买律师事务所和研究所,曾经看过五万份民事纠纷和刑事犯罪的案件记录,和一万多份世界科技前沿的尖端专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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