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在极光的最深处。蒲影说,我以为他是陷在里面的人,想去帮他,但被他拒绝了。
他对我说,他不需要帮助,需要帮助的是我。
蒲影:说完,他就把我扔出了电子风暴。
温迩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看着蒲影,神色匪夷所思,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听见了最异想天开的胡话,偏偏蒲影又从不会说谎。
蒲影从不会说谎,他一直都知道。
不论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偷偷放跑了他用来解剖的麻雀,又老老实实回来道歉的蒲影,还是现在这个从电子风暴里回来,不会笑也不会爱人的蒲影。
他一直都知道。
是他歪曲了事实,是他为了夺取亲人对蒲影的信任,把蒲影逼到自己身边,才故意给出了错误的引导。
这些年,他一直让蒲家人坚信不疑,当初是他救了蒲影,以后也只有他能救蒲影。
不是你。蒲影说,是他救了我。
他救了我不止一次。
蒲影说:以后,我会自己救自己。
温迩的瞳孔剧烈颤了颤。
他仅剩下的、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根基,也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了。
别这么说蒲影,求你。温迩的嗓子里已经漫开血腥气,他伸出手,去扯蒲影的手臂,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因为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蒲影。
温迩哑声说:和你说不通,你让我联系我们两家的家族,我和他们说。他们相信我,我对你做了什么,他们都看在眼里
蒲影点了点头:好。
温迩的目光缩了下。
蒲影答应得这样容易,他反而觉得不对劲。
他确信他在两家长辈面前的伪装不会有纰漏,蒲影的父母和祖父都更相信他,即使现在出了事,这些天针对他的势力里,也没有蒲家和温家派系的。
蒲影自己让人关了监控,他们在这里说的话,蒲影没办法留作证据。等到了两家长辈面前,不论蒲影说什么,他都可以矢口否认。
他那么喜欢蒲影,没有人会相信,他会管蒲影叫怪物,会威胁蒲影,对蒲影的痛苦不屑一顾。
温迩看着蒲影,他已经没有余力再猜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可能被他忽略了的问题。
蒲影温迩低声问,你还干了什么?连这件事也算计进来了吗?
蒲影摇摇头:不是我。
他只是接到了一通电话,让他来找温迩,按照发到他手机上的台词从头到尾念一遍。
那通电话还叫来了不止一个人,这间监禁室在建造的时候就是为了审讯特制的。除了屏蔽系统,一整面墙的单面镜还可以切换模式,变成完全透明的光幕。
光幕背后,是一间可以对这间审讯室全面监控的观察室。
温迩对他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不必特意录下来。
察觉到蒲影的视线,温迩微微打了个哆嗦,看向那面单面镜。
他以为自己不会更难熬了,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庄域对他说的被人随意摆弄命运,被命运的车轮碾碎的真正意思。
单面镜在他眼前泛起白光,逐渐变成透明的光幕。
他动弹不了,看着光幕对面的人。
温迩的眼里涌起绝望的死灰。
爷爷,温爷爷。
蒲影站起身:我可以走了吗?
蒲斯存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另一间观察室里。
他听见了所有的内容,听见了温迩对蒲影的鄙夷和威胁,听见了温迩的所有阴谋,听见了蒲影说疼。
他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处境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蒲影。
等一下。
蒲斯存沙声开口,他苍老的脸庞上已经爬满了懊悔:你的父母也看到了这些,如果你不急,先回家吃顿便饭
有一点急。蒲影说。
蒲斯存皱了皱眉。
温迩已经彻底落网,他想不出蒲影还有什么可急的。
蒲斯存不想再逼迫蒲影,他不再去看温迩,尽力缓和语气:要做什么?
《中国地理》的极限探测计划,今天下午三点整开幕。
蒲影低头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我现在赶过去的话,应当还来得及。
蒲影:我咨询过,骆燃会出席开幕式。
蒲斯存:
温迩被人从椅子上拖起来,他被这个名字狠狠扎了一下,拼命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蒲影。
蒲影究竟知不知道,骆燃是谁?
骆燃是他拿来宣泄私心的工具,是他用来寻找治愈蒲影方法的试验品,是他找到的,和蒲影最相似的替身。
这三年,他一直在致力于把骆燃变成蒲影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如果不是那个影子,骆燃现在大概已经乖乖在他的手下做研究员了,就像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想让小蒲影陪自己一起做的那样。
他一直想让蒲影好好的在他身边,添乱也没关系,放走实验动物也没关系,就只陪着他做他喜欢的研究。
骆燃的身上,投射了所有他对蒲影的执念、贪欲和不甘,他把骆燃当成蒲影,直到蒲影从风暴里回来,打破了他所有的幻象。
温迩看着蒲影,他的眼睛已经有些酸痛,视线也开始模糊,却仍然错愕地、难以理解地看着蒲影。
蒲影和骆燃究竟是什么关系?
蒲影究竟知不知道,骆燃从头到尾,就只是他的一个替身?
我是骆燃的粉丝。
蒲影赶时间,他收拾好东西,找出自己的《10天教你学摄影》:爷爷,我想去要一个签名。
第四十九章
蒲斯存有些发愣。
他没能立刻从这句话里回过神来,依然站在原地,看着蒲影。
温迩已经被带走了,审讯室里很安静。
蒲影在等待他的允准。
很奇怪,过去温迩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蒲影没有心,没有感情,不会产生自己的感受。
那个时候,蒲家人在蒲影身上,的确看不到任何一点有关情绪的波动。
可现在,蒲影站在他们面前。
除了比过去沉默了一点、气质也冷了一点,却又像是和童年时的蒲影重叠了。
蒲影不听他的话,宁肯放弃继承权,出去睡大街,也不接受和温迩正式成为配偶。
蒲影为了查案,不仅瞒着他没有辞职,一个人回了星城,还在假条上认真地拜托了安全部部长务必拦住爷爷。
蒲影想学摄影,对着架不知道哪来的相机琢磨了好些天,甚至还成了什么人的粉丝,想要一工作完就抽空跑去追星。
明明就和小时候的脾气一点都没有变。
蒲斯存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他完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被一个偏执疯狂的野心家轻易骗了这么多年的。
人的成见,有时候比技能卡都管用。俞堂说。
系统正在意识海里全神贯注用光屏看转播,听见熟悉的声音,闪着小红灯弹起来:宿主!你回来了
俞堂按住它:嘘。
系统连忙调小音量。
他们现在还在意识海里,这具身体暂时借给了小红卡,正在准备《世界地理》极限探索项目的开幕式。
骆燃的父母一早就收到了邀请函,今天也会作为官方特邀嘉宾到场。
这天对骆燃来说是个大日子,俞堂不准备打扰他。
系统也清楚俞堂的用意,打开屏蔽系统,悄悄问俞堂:宿主去做的事顺利吗?
温迩的私心不止害了蒲影和骆燃一家,为了让那个失去了所有部下和战友的军方负责人走出来,俞堂特意回了一趟电子风暴。
系统一直守在意识海里,算了算时间,发现已经是俞堂离开的第三天了。
系统又有点担心宿主的身体,举着从温迩那间诊疗室扛回来的精密仪器,绕着俞堂仔仔细细转了好几圈。
还算顺利。
俞堂点点头:大致范围都找到了,能确定都活着我真的没事。
俞堂被仪器嘀得头疼,没收了系统的脑电波探测仪:很安全,这次是我的纯意识体进去。没开辟意识海之前,我都在风暴眼里睡觉。
系统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愣了愣,小声问:宿主来穿书局以前住在电子风暴里面吗?
俞堂仔细想了想:算是。
加入穿书局才能开辟意识海,是员工专属的基础福利。
意识海可以和穿书局的总部对接,能和系统说话,能买零食和床,还不会被动不动就掉进来的人吵醒。
俞堂翻了一遍系统的仓库,给自己找出根菠萝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我回去了几天?
三天。系统问,宿主自己不知道吗?
这三天都是赶路用的时间,一来一回,从我们在的地方到风暴眼。
俞堂点点头,把棒棒糖塞进嘴里:风暴核心没有时间维度,时间是不流动的,可以当成是个永恒静止的空间。
俞堂:只要进去,除了你自己,剩下所有东西都是静止的打个比方,你在五月七号早上九点进去,不论在里面待多久,等你出来的时候,还是五月七号的早上九点。
俞堂:很好用,广泛适用于各种复习不完的考前冲刺,和假期结束前的救命作业写不完了。
系统:
俞堂拉过电脑,把记录好的数据导入进去。
电子风暴的位置是不断变化的,不一定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把人从风暴里扔出去容易,但很难判断具体扔到了什么位置。
被电子风暴吞噬的人,即使重新找到揪出来、一个个扔出去,也会或多或少会留在风暴里一部分粒子。
俞堂这次回去,顺便也检查了一遍这些粒子,都能发现同源生命体引发的共振。
系统飘过来,看着俞堂敲键盘:也就是说宿主能保证那些人都活着,都已经从电子风暴里出来了,但是不知道具体在哪吗?
大致位置还是有的。俞堂说,我画了张地图,标了落点可能出现的范围。
系统高高兴兴:能出来就很好了!
俞堂笑了笑:对。
对庄域来说,过了这么多年,他所期待的也早从找回战友和部下,到努力留住战友和部下最后的痕迹,再到拼尽全力不去忘记那些身影。
那些期待和渴望,会一点一点被时间吞噬,最终变得无比简单。
能出来就很好了。
活着就很好了。
让他慢慢找吧,正好有点事做。俞堂说,有事做,总比没事做好过。
系统落在俞堂肩膀上,和他一起看地图上那些被圈出来的红圈。
不仅仅是蒲影和骆燃一家,俞堂周密地考虑到了每一件事。
俞堂破解了温迩的电脑,利用温迩收集的那些数据,没日没夜赶出来了一系列论文,有些已经发表了,有些还在发表的路上。
这些论文,会成为电子风暴后遗症治疗在今后的新指导思路。
那些真正的受害者,也会被当作正常的、真实的人,不会再被当作怪物隔离起来。
蒲影决定替温迩赎罪,他主动提出,愿意作为电子风暴后遗症幸存者,加入新的治疗研究,成为第一例志愿者,为更多受害者摸索出康复的方向。
彻底完成对温迩的复仇后,这些不起眼的小红圈,也会成为支撑庄域继续走下去的新支柱。
系统开开心心闪着小红灯:宿主,我们要怎么把这张地图给庄域?
俞堂:
系统:
俞堂周密地考虑到了每一件事,但百密总有一疏。
系统闪着灯,和他的宿主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掉头回仓库,去翻古道热肠贫穷学生的数据去了。
蒲斯存回过神,止住了其他还要说话的人。
想去就去。
蒲斯存看着蒲影,慢慢出声:坐爷爷的车,送你过去,可以吗?
蒲影没有立刻回答。
理论上,他自己开车过去会更节省时间。
S.t在业内的铁杆粉丝很多,根据计算,如果失去观众席的前三排座位,得到签名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但他发觉,自己好像也很想坐祖父那辆车。
蒲影看过录像和日记,小时候,他最喜欢蹭祖父的车坐。不只是因为那辆车舒服,也是因为小蒲影很喜欢爷爷。
小蒲影最喜欢跟在爷爷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他会趴在车窗上,看外面慢吞吞倒退的景色,会偷偷把车窗打开一条小缝,让外面的太阳光漏进来。
他喜欢这样的下午,有自由的风和阳光。
蒲影站在原地。
这种感触对他来说无比陌生。
他甚至无法明确分辨这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习惯了用逻辑思考,现在却像是忽然多了无数的不确定。
他不习惯,本能地有些不安,可又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更安稳。
系统守在光屏前,它看得很急,很想让古道热肠的贫穷学生先去扎了蒲影的车胎:宿主,宿主
俞堂专心给贫穷学生搭配衣服:放心。
系统不放心,绕着俞堂飞了两圈。
俞堂塞给它一块泡泡糖,敲下临时生成的确认键,看向光屏。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