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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骆燃急得嗓子发哑,我没有,我
爸爸只会做研究。骆父说,不会骑摩托车,不会吵架,是有了你以后,才学会了拿笤帚揍人,但也揍不准。
骆燃还因为那一句话脸色发白,他用力攥着浴缸,手臂几乎有些发抖,一动不动地看着骆父。
骆父摸了摸骆燃的头发。
他不知道骆燃遇到了什么困难,也不知道骆燃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竟然直到现在,直到骆燃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直到骆燃在浴室里疲惫虚弱到昏睡过去,才忽然意识到这件事。
骆燃遇到了困难,骆燃变成了这样,他们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他们太相信骆燃,骆燃是他们的骄傲,是家里的小太阳,这世界上像是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们的儿子。
骆父忽然意识到,有件事他一直忘了告诉骆燃。
你不要看不起爸爸。
骆父半蹲下来,迎上骆燃的目光,认真地、慢慢地对他说:你受了委屈,爸爸是会和人拼命的。
骆燃不会动了。
他看着骆父,像是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淡白的嘴唇动了动,努力想要说话。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他被强行干涉过太多了,已经没法在这种事上做出顺畅的表达。
不着急,不着急。
骆父和儿子更亲近,蹲在浴缸边上哄他:一会儿出去,爸爸帮你应付妈妈,一定不让妈妈再训你。
骆父给骆燃解释:妈妈是太担心你了。
骆燃闭上眼睛,他没有力气了,软软靠在浴缸边上,一下一下地轻轻点头。
骆父也沉默下来。
他和骆母都长在科学部的家属院,生活平淡普通,按部就班地跳级、在大学发论文、直博保送进科研所,做了一辈子的研究员,一辈子打交道的都是公式和数字。
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和儿子最亲近的话。
就连这些话,也是刚刚夫妻两个在书房,打电话给同事问了临时学过来的。骆父怕忘,被骆母押着反反复复背了好几次。
但他们心里想的,也的确和这些话一模一样。
骆父不知道还该再说些什么,想要帮儿子拿浴巾,正巧听见骆燃换下来的衣物里,手机正震个不停。
骆父拿过来看了看。
备注是温迩。
是你们温所长的电话。骆父帮他拿过来,还有三个未接来电,也是他的,要接吗?
第三十六章
骆燃微微打了个颤。
他看着那个手机,像看着一只冰冷狰狞的怪物。
他很清楚,如果他不接电话,温迩就会亲自来他家。
温迩知道他住在哪,会带着礼物来拜访。
温迩甚至不会提他擅自回家的事,温迩会得体地和他父母寒暄,会关心他的身体,甚至会道歉。
温迩很擅长道歉,他会和爸爸说对不起,是他没能照顾好小骆,让小骆一个人跑出去三个月,把身体糟蹋成了这样。
温迩会委婉地对他爸爸妈妈说,小骆因为知道了你们来总研究所交流观摩,情绪受了些影响,在探测电子风暴的时候意外受伤,会引起情绪的异常波动,需要住院治疗。
人们都会相信温迩。
骆燃不清楚自己这些念头是哪来的,以前的很多事他都记不清了,他头疼得厉害,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辩解和反驳。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接这个电话,温迩有不知道多少种办法哄爸爸妈妈上当,把他带回去。
他应当接温迩的电话。
他不想接温迩的电话。
好。俞堂说。
系统才发觉宿主居然在意识海里,吓了一跳:宿主!您怎么
俞堂按回系统,朝它比划了个嘘的手势,把那张已经黯淡得不成样子的卡牌收回来。
俞堂切换回了身体控制权。
他垂着视线,依然保持着骆燃的状态,苍白着脸色无声地小幅度摇头。
看到儿子的反应,骆父微微皱了下眉,什么也没问。
骆父把手机放在一边,任凭它震个不停,没再管。
能站得起来吗?骆父问,要不要爸爸帮忙?
骆燃耳朵热了热,闷声不吭埋进水里。
骆父今天第一次见儿子有些活气,看着骆燃泛红的耳朵尖,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悄悄给骆燃告密:妈妈做了一桌菜,有油焖大虾。
穿好衣服,出来吃饭。
骆父笑着起身:爸爸妈妈都不问,什么也别想,吃好了就饱饱睡一觉。
骆燃喉咙动了下,闭起眼睛。
骆父再说不出话。
他不想让儿子担心,深吸口气,用力借着浴室里的蒸腾水汽抹了把脸。
他有些仓促地回过身,快步出了浴室。
宿主。
系统小声说:按照逻辑推演,如果不接这个电话,温迩就会直接来骆燃家。
系统:温迩太滴水不漏了,骆父骆母即使隐约有了怀疑,也会被温迩反将一军,把骆燃的异样反怪在他们头上。
以前的剧情里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
儿子一点点变得疏远陌生,当父母的怎么可能毫无感觉。骆父骆母曾经试图联系过温迩,想要带骆燃出去吃顿饭,和儿子找个机会聊一聊。
那一次,骆燃在电子风暴里险些出了岔子。
温迩把骆燃送到医院,对着失魂落魄赶来的骆父骆母道歉。
温迩对骆父骆母说,是自己的错,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不该在探测前和小骆吵架。
骆母被抢救室的红灯刺得脸色苍白,用力攥着丈夫的手臂,追问温迩:吵架?吵什么架你们因为什么事吵架?
温迩沉默,歉意地朝骆父骆母鞠躬。
骆母问不下去,心头像是被刀子来来回回的割,后悔得站不住。
还能是因为什么事?
温迩和骆燃只是科研所里的上下级,唯一多出来的交集就只有骆父和骆母拜托温迩,让温迩跟骆燃传话,说想去看一看孩子。
小骆年纪小,叛逆一些,不太愿意被管教。
温迩劝他们:这次只是意识受到了电子脉冲的波及,身体没有大碍,醒过来就不会有事了。
温迩保证:我会陪着他,好好开导他。
骆父骆母后悔得要命。
他们被愧疚和余悸彻底填满了,不敢再擅自给儿子添乱,再三对温迩道了歉,又和温迩道了谢。
温迩亲自把他们送出医院,叫车送他们回了家。
在这种事上,骆父骆母根本不是温迩的对手。
系统提醒俞堂:我们暂时不能OOC得太严重,如果温迩来了,可能还要跟他回去
俞堂心里有数:他没时间来。
系统愣了下:为什么?
俞堂:兑换。
系统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想乱码:
兑换。俞堂想了想,一半骆燃探测到的电子风暴相关数据记录。
俞堂帮忙出主意:可以生成一个临时的正义黑客,出于个人兴趣,用未知病毒攻击了科研所的终端机。
系统:
放心兑。俞堂说,我确认过,这些科研数据的所有权属于骆燃,科研所发的所有相关文章都有他的第二作者。
宿主。系统艰难地跟上他的思路,数据记录也给兑吗?
商城兑换的交易本质,是回收实体物品恢复成数据模式,补充高等特殊数据的数据池。
俞堂:我现在直接交易数据,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为什么不给兑?
系统听不懂,顶着一屏幕的小雪花,帮他调出了商城页面。
俞堂输入内容,点了确认。
电子风暴的相关研究是S级绝密,不在网络上进行备份,不允许拷贝。所有人要用资料,都只能用专属ID去终端机查看调用。
换句话说,这些金贵到不行的绝密数据,就只在总科研所终端机里有唯一的一份。
忽然丢失了一半数据,温迩这个总研究所所长兼负责人,大概暂时不会再有什么闲心来敲骆燃家的门了。
你看。俞堂擦干了水,起身穿衣服,事情都能解决,总会有办法。
卡牌安安静静躺在意识海里。
它不再是粒子雾,甚至不能裹住那个琥珀吊坠了,凝成卡牌的线条光泽也比之前暗淡了不少。
系统刚探测过,小声对俞堂说:宿主,它太累了。
粒子雾是没有意识波动的,在被俞堂凝聚成卡牌的时候,系统察觉到俞堂分给了它少量自己的精神力。
以这些精神力作为引导,那个已经消散了的、真正的骆燃,在骆父进来的时候,短暂地出现了几分钟。
但再多也就只能坚持几分钟。
骆燃的数据还不完整,这样强行启动运行,能量消耗实在太大。即使有俞堂分出来的精神力,也没办法支撑更长的时间。
俞堂问:我负责维持生命体征和行动,他只负责感受和反应,能量也不够吗?
系统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飘在俞堂的意识海里,有些为难地闪着小红灯。
俞堂叹了口气:那没办法了。
俞堂穿好衣服,拿过浴巾,照着自己的头发一通乱揉:我去吃油焖大虾。
系统:?
俞堂拿监控去偷看厨房,特意给大特写镜头:炸藕夹,水晶肴肉,红烧狮子头
俞堂把监控镜头怼到热气腾腾的灶台边上:胡萝卜玉米排骨汤。
系统:宿主。
俞堂把系统的立体声小喇叭拿过来,点开后台,选了一集《舌尖上的中国》。
在悠扬的下饭BGM里,卡牌气得通红通红,挣扎着摇摇晃晃跳起来,扎进了俞堂的意识海。
骆父和骆母的确一个字都没问。
他们不断地给骆燃夹菜,骆燃面前的小空碗转眼就堆满了,骆母又催骆父去拿新的碗。
瘦到一阵风都能吹得打晃的儿子,灼得骆母心口生疼。
骆母半刻都闲不住,等骆父把碗拿回来,又给骆燃剥虾。
饱满硕大的对虾,浅红油亮的虾油浓郁鲜香,满满当当全是虾膏。骆父骆母特意给儿子留的,一直在冰箱里冻着,始终没舍得吃。
炸藕夹香脆,水晶肴肉酥香鲜嫩,红烧狮子头裹着浓稠红亮的芡汁,骆母知道儿子的口味,特意多加了一勺香喷喷的芡汁,热腾腾淋在刚煮好的米饭上。
俞堂把身体的感受全交给骆燃,自己回了意识海,看着骆燃在父母的催促下努力埋头苦吃。
系统悄悄飘过去:宿主
来桶泡面。俞堂点菜,要至尊豪华什锦大综合口味的。
系统蹭了蹭他的肩膀。
不要海鲜。俞堂说,幸亏有他顶班吃下去的虾记得帮我兑了。
俞堂未雨绸缪:免得等明天醒来,我肿成一个球,我们还要再花经验点买脱敏药。
相比起兑了骆燃监测来的数据记录,系统已经习惯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熟练地开启了商城面板。
卡牌忽然沉默着闪了闪。
不用。
俞堂辨别了下它的意识波动:我也没那么爱吃水晶肴肉和狮子头。
俞堂挑食:排骨汤还行我不喜欢胡萝卜。
卡牌不为所动,依然固执地闪个不停。
真的不用。俞堂失笑,你给我带一份回卧室吃,怎么跟你爸爸妈妈解释?
卡牌努力在餐桌上找了半天,找不出他愿意吃的菜,红光没精打采地暗下来。
俞堂泡好了泡面,唏哩呼噜吃完,在意识海里抻了个懒腰:不是白帮你,我是来打工挣经验点的。
真想帮我,就自己振作。
俞堂看了看卡牌的能量槽,接管过身体的主导权,去抢着帮骆母洗碗:回头教教我,到底怎么骑你那个大破摩托车。
卡牌愣了半天。
陪爸爸妈妈吃了一顿饭,它的能量已经又用完了,光芒暗了不少,摇摇晃晃飘回去。
彻底熄灭前,它也学着系统,笨拙地蹭了蹭俞堂。
俞堂顺利抢到了洗碗的工作。
骆父和骆母心疼儿子,又不舍得看骆燃失望,没违逆骆燃的心意,只是嘱咐儿子洗好了碗就赶快洗漱,回房间痛痛快快睡上一觉。
骆父原本还想再说几句话,被骆母拽走,一并回了书房。
夫妻两个回到书房,仔细把门关得严丝合缝,压低声音,悄悄讨论起了儿子太过明显的反常异样。
俞堂在厨房洗碗,洗好最后一只,放在水槽边的手机又震起来。
俞堂看了一眼来电提醒,敲敲系统:没问题了。
温迩没来接骆燃,没用他每次最顺手的我道歉、你反思的操纵手段,反而是在连续四个电话都没打通以后,又在半夜打了第五次。
从现在起,游戏已经进入了俞堂的规则。
俞堂和系统确认:骆燃睡了吗?
系统愣了愣,过去确认:没有意识波动了他今天累坏了。
这一次消耗,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补回来。
系统说:这个阶段,我们不论做什么,他都是醒不过来的。
俞堂放心了: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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