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可爬上车,果然看到迟也膝头倒扣着本厚厚的剧本,根本没在看,耳朵里塞着耳机,正打电话。
我以为你会甩手丢给助理。迟也语调轻快,嘴角含着笑,不过也是,你自己家里要用的东西,还是自己去买吧我啊?我没干嘛啊,今晚跟制片方吃个饭嗯,新剧。
什么剧?
悬疑。迟也伸手把封面正过来,看了看标题下面的小字,破案什么的吧。其实我不太喜欢。
喻闻若在那头轻笑了声:不喜欢还接?
迟也老气横秋地抚膺长叹,中国有句老话,叫钱难挣,屎难吃。
小可狠狠瞪了他眼,压低了声音斥他,合同还没签你就往外说?
喻闻若可是媒体啊。
迟也掌心扣住麦,没让喻闻若听见。我又没提剧名。
小可的眼神转向坐在迟也后排的新助理阿芝。小姑娘今天第天跟行程,怯生生不好意思插嘴,但两只眼睛里都是新奇,看见小可看她,马上伶俐地给迟也作证:他真没说。
小可不赞同地摇摇头,坐到阿芝身边,听着迟也继续跟喻闻若打电话。
你找杜茵去吧。迟也给电话那头的人出主意。bridge有个时尚企划,主要在新媒体渠道发布。最近潮牌byant在香港有个活动,bridge在找合适的艺人去拍摄。
喻闻若顿了下,杜茵也不是不合适。不过为什么想到她?
迟也笑了声:你不知道了吧?byant的创始人跟老邱是好哥儿们,老邱这次肯定会去香港。
喻闻若沉默,也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不怎么赞同迟也这拉皮、条似的行径。
迟也:反正你稿也撤了,没必要还跟邱君则僵着吧?你们俩又不是私仇,以后还可以合作的。
这话倒有点儿徐穹的口吻。喻闻若勾了勾嘴角,他突然发现迟也这人事儿办得不怎么样,人情世故上倒是另有份油滑。
所以之前那种不好打交道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真性情或者是天才的不谙世事,就是因为他得罪得起,所以耍混蛋。
那你呢?喻闻若还是那副温和的语气,你跟他和解没有?
我又不准备靠邱大少爷吃饭,舔他干嘛?迟也嗤笑声,顺其自然吧。
这话说得也太不给面子了,说得就跟喻闻若是去舔邱君则似的。喻闻若被他刺得有些不快,在心里隐隐叹气。
即便如此,也不应该用杜茵去
迟也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你先问问杜茵自己愿不愿意吧。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知道byant的创始人是谁。
如果杜茵自己愿意去香港,她和邱君则之间这事儿,就是你情我愿。她耍手段欲擒故纵,邱君则也没逼着她,万万轮不上喻闻若来当什么正义使者。
喻闻若沉默了会儿,换了个语调,你什么时候飞?
其实还有段时间,但是迟也听出喻闻若终止对话的欲望,于是他也敷衍了两句,把电话挂了。
小可幸灾乐祸似的看着他冷下来的脸色:哟?这么快吵架啦?
迟也不想理她,整个人像摊黄油,缓缓融化在了座位上。坐没坐相地把剧本举起来,假装看书。
阿芝好心提醒他:哥,这样背光,对眼睛不好。
小可笑得无比欢畅,拉着阿芝跟她分零食:你别理他,看不瞎。
迟也愤愤地,把剧本扔,坐起来,很严肃地看着小可,我想起来原来为什么那么烦他了。
喻闻若身上有股不自知的盛气凌人,这是迟也从第天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到的。哪怕他脖子里挂着个没名字的临时工作牌,被所有人当成实习生使唤,他也不像个实习生。
他的好风度,他的温柔,他的笑,都是建立在种我不跟你计较的宽纵上,但处处又让人觉得,你就是做错了。迟也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在喻闻若眼里像个傻子,今天又成了个皮、条客。
情、欲上头的时候看他哪里都好,潮水退才想起来,他们俩本来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迟也又瘫下去,闷闷的。我跟他不是路人。
小可心满意足地嚼饼干:你俩本来就不是路人。
阿芝还很懵然:小可姐,你们在说谁啊?
小可顺手给她塞了嘴饼干。
你就什么都别想了,到乌镇好好排戏。小可又问他,词儿顺过了吧?明天围读就算是正式开始录制了,你可别第天就丢人。
话剧目前向还算是小众,市场不大。《出神入话》旨在推广话剧,节目设置了好几个单元,每个单元从围读开始,到排练和正式演出都是两周。这两周里所有的导师、学员、嘉宾都会留在乌镇,每步都会被摄像头记录。
不过这只是第期,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学员们还在各自准备自己的预选赛剧目。导师们之间则会合作个独幕剧,是由节目组请来的剧作家专门为他们量身写的新剧。剧本早就发给了迟也,毋庸置疑,整个独幕戏都是围绕着他这个角色来的。
节目组的心思很明白,迟也就是话题。演得好了是话题,演砸了更是话题。不过出于推广话剧的需求,他们还是希望迟也千万别演砸。导演组天三遍,小心翼翼地在群里问小可迟老师准备得怎么样了,问得小可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啦。迟也懒懒地哼唧了声,摆摆手,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小可知道,迟也在演戏这件事上从不任性,便再没多话,只是从座椅后面伸手过去,在他肩膀上狠狠捏了下:那就出发!
司机随即把车开动起来,送他们去机场。
仿佛有感应似的,刚上飞机,迟也的手机就响了下,是喻闻若。
路顺风。
迟也撇撇嘴。坐飞机是不能说路顺风的,但是喻闻若又怎么会知道这个。迟也顺手打开了飞行模式,然后闭上眼睛,歪着脑袋靠在了脖子里的u型枕上,睡去了。
喻闻若站在进口超市收银台前面,盯着手机看了好会儿,界面依然停留在他那句路顺风上,迟也没回。
小简站在他前面,件件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出来。那里面满满当当,从锅碗瓢盆,刀叉筷勺,到榨汁机烤面包机,扫地机器人空气净化器应俱全。堆得收银员台前放都放不下。
喻编,原来你还会自己做饭啊?小简乐呵呵地抱起个便携式的小烤箱又放到台上,你做中餐还是西餐?
嗯?喻闻若回过神来,什么中餐?
迟也好像挺不挑的,把东西弄熟了他就吃。也就不管什么菜系了吧?
小简看出喻闻若心思根本不在这儿,赶紧会了个意,哦喻编还在想时尚企划的事儿呢?
喻闻若把跟迟也的聊天界面摁灭,很高深地嗯了声,没多说。
你好,有会员卡吗?收银员算了个总价,手里拿着扫码仪,准备扫码。
等下。喻闻若视线转过去,看定了收银台旁边的简易货架。
超薄的螺纹的波点的果味的
喻闻若挑得很认真。没有润、滑剂吗?
小简低头看了看这车的家居用品,以及和喻闻若站在起的自己。然后在收银员审视的目光下微妙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满脸都写着不是跟我。
收银员挑了挑眉毛,冷漠地努下巴,旁边。
喻闻若点点头,去旁边拿了两瓶润、滑过来,毫无心理障碍地掏出信用卡付钱。小简沉默地履行着作为个助理的职责,推着大车的东西跟在他后面,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猜早些时候喻闻若电话那头到底是谁。
喻闻若空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那个仍旧没有回应的对话框。
不回也没有什么,他应该是已经起飞了。喻闻若不是那种黏上就分不开的性格。
只不过
喻闻若想了想他们挂电话前那几句话,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自己什么都没说出来,但迟也比他想的要敏锐。
他从跟迟也的对话框退出去,拨了个电话给宋嘉临。
嗯香港那个企划。喻闻若走出商场大门,突然有股莫名的冲动,抬头看了眼黄昏的天。看不到飞机,这里离机场太远了。天边只有团火烧似的云。
宋嘉临等了会儿,没听到他下步指示。主编?
喻闻若收回视线,先问问杜茵有没有档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诸位一定要在蕉三根、大大、太太等字眼里任意组合的话,我个人比较推荐大根这个称呼。
朴实无华,与本文立意相符。
委实不必叫蕉大(尔康手.jpg
第26章
迟也再没主动联系过喻闻若。
到乌镇的第二天, 喻闻若还给迟也发过两条信息。但是迟也以太忙搪塞了过去,再后来就干脆不回,喻闻若闻声知意, 也就不找他了。
迟也对此没太多感想, 他和喻闻若本来就是擦枪走火, 一个意外而已。无疾而终的事情太多, 没必要耿耿于怀。
而且他也是真的分不出心来。
他在独幕剧中演的角色是一个被俘虏的间谍,审讯他的主要有三个人。唱白脸的是敌军的高级军官,由话剧圈的名导关明来饰演, 对他严刑拷打, 不假颜色;唱红脸的则是电影学院里教表演的教授黄子昂,他文质彬彬,从不动手, 只是利诱;另有一个风韵犹存、来历成谜的女人, 正是黄子昂派来色诱迟也的, 则由女演员靳敏敏来饰演。这三个人便分别是另外三位导师。
在剧情里, 他们轮番上阵,想尽办法要从迟也口中套出机密情报。而其中又有一人, 正是迟也所饰演的间谍的上线。他们在迟也面前要假装自己就是那个上线,在彼此面前又要尽力洗脱嫌疑, 可谓各怀鬼胎。
整场戏前后不过四十分钟,且始终在一间小小的囚室中上演,但台词密集,悬念迭出, 非常抓人。而这四十分钟,迟也没有一分钟可以离开舞台,甚至还有两段漫长的独白, 戏份之吃重可见一斑。
刚开始剧本围读的时候迟也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放了开来,一头扎进角色里,再想不到其他。
大家都是非常专业的演员,迟也许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接得住他戏的人,一下子也被激起了性儿。排到第二周,走戏的时候,迟也把自己最后一段五分钟的独白一气儿顺了下来,嗓子里全是那间谍濒死的绝望和壮烈,经他的口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在空空如也的剧院里荡出无数回响,说得在场无人不动容。等他说完了,剧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住了。
掌声突然从幕布边上响了起来,迟也一回头,只舞台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也戴了一副眼镜,头发剃得很短,脸有点微微发福,但是整个人非常英气挺拔,正对着迟也笑。
迟也不禁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项师兄!
众人这才都反应过来,都热热闹闹地鼓起掌来。项影走进来,张开手臂,抱了迟也一下。迟也还陷在刚才的激动情绪里没出来,被他这么一抱,眼睛一眨,两滴眼泪无意识地滚下来。
项影笑了一声:哎哟!这么大人了,看见师兄还哭鼻子呐!
迟也让他一说,更不好意思了,耳朵上红成一片,赶紧背过身去擦了一把。
黄子昂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们还是师兄弟啊?小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吗?
迟也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胡乱叫的。
这是什么话。项影含笑轻斥他,你现在飞黄腾达了,连师兄也不认了,是不是?当年早饭给你带的包子都给我吐出来!
迟也顿时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里涨红了脸。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无措的时刻,但是项影对他来说不一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项影联系过,如今乍然见到,又惊又喜,还有一些生疏和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半天才想起来问:师兄,你怎么会来啊?
这可是我们《出神入话》的表演总指导哦!节目组导演也很惊喜,忙给迟也介绍。
项影现在回校任教,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老师,跟同为导师的黄子昂是同事也是好朋友。只是项影为人比较低调,不爱到台前去。而来参加比赛的很多学员虽然是艺人,也没有多少表演的经验,所以特地请他过来做个总指导。
他本来一直在学员那边帮忙排预选赛,今天正好过来串了个门,正好撞到迟也的一场独白。
项影冲节目组导演摆摆手,不要班门弄斧!小也可是金燕奖影帝,你讲这个话,我臊都要臊死了!
迟也更不好意思,嘴咧得大大的,一只手伸手去挠后脑勺,低着头看自己脚尖,半点没有了刚才独白的时候那种拥有整个舞台的气魄。
节目组导演很高兴,顺势组织所有人一块儿去吃了顿饭。项影尤其高兴,碰杯的时候一口就把酒干到底,仰脖间凸出了一点啤酒肚,看得迟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哎呀,你别笑,师兄现在是心宽体胖啦!项影干脆拍拍自己的啤酒肚,又看看迟也,很感慨似的,我老了,你长大了。
迟也给他倒酒,这话说得不占我便宜么!倒像我是你儿子!
项影大笑起来,揽着他肩膀,嘿!你还真说对了!
迟也好气又好笑,举杯跟他碰了一下,喝酒喝酒。
小也当年到北京的时候,才多大多大来着?他凑过来问迟也。
十六。
对,十六。根本还是个小孩子。项影叹了口气,那时候他家里不放心,就让他住在张老师家里。我呢,那会儿在张老师手底下读研。张老师忙啊,哪有空管他生活起居,就老差遣我带他去吃饭,监督他念台词,练形体。那两年你可不就是我带大的嘛!可不就算我半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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