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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师兄,我真的没想惹你。
周天元,天道院大公子,陆形云听到那沙哑痛苦的声音,如受折磨的是自己,他的声音也低沉沙哑:就这疯狗,也叫有情有义?
真没想到天道院给予厚望的大公子,竟然是这种人。白发老道也喃喃。
周天元发泄完了以后,正了正衣襟,站在门口,俯视地上的人如看鼠虫,冷漠地说:收拾好了自己上来,以后见到我给我绕远点,再让我看到你,我便杀了你!废物一样藏头缩尾,丢人现眼。
人走了以后,周一溪蜷缩在地上,吐了几口混着内脏残渣的血,一点点把自己挪到墙壁附近,这才很轻很轻地呼吸,他微微抬着头,有滴眼泪猝不及防滚出眼角,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挡住两只眼睛,双肩控制不住颤抖着。
烦死了,你懂个屁,谁没压力就你有我绕很远了,谁让你看了,他哑声道,谁让你看了!都别看我,当我不存在不行吗。
第7章 风暴 美丽而残忍的悖论。
这边,陆形云沉默。
过了一会,陆形云温声对白发老道,道:麻烦您了,找下一个,他叫龙柏,外号白面
白发老道不高兴了,道:你不是挺仗义的吗,怎么又不救了,不忍看?觉得你兄弟丢人现眼了?还是没胆量,不敢招惹人家?
都不是。
难道你打算将来自己对付他?
如果有机会,有必要,陆形云深呼吸,平静地说,一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对他下狠手的人在想什么,他只是出于某些方面的考量,在忍受他认为自己可以忍受的东西。他不会愿意把自己无力的一面给别人看的,请您把记录灵石清空,这样的事不需要留在除了记忆之外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溪自己的坎,或许此刻的他没有意识到,他才是那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但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的。
金天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比画面里的身影更真实,是百看不厌的人。
就像您说的,他会厚积薄发。
陆形云道:晚辈唐突,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
现在才知道要问,晚了,白发老道记仇了,听他话说得漂亮,其实还不是事不关己,搞不好根本跟周一溪不熟,当然,也熟不到那份上,老夫姓穆,单名一个芝字,被困在这里动不了,你们又不乐意放我,算了,你就叫我树老吧。
木枝,木老?好像树老也行。
呸!呸呸!穆芝老道嘴快说错,但转念一想,穆在他所创古教内,乃是大姓,以免此人把他宣扬出去,那还不如叫树老来得隐蔽点。
爱咋咋,你方才说谁,不会又是古教弟子吧!
陆形云道:龙柏,外号白面书生,我跟他们一道组队过来的。
学阁的?穆芝老脸黑了,你说学阁学员,和天道院弟子组队同行?放屁!
是啊,还并肩作战来着,还有个叫花夜罗刹。
你说齐怀玉,周一溪,白面书生龙柏,还有什么花夜罗刹,这个我没听说过,但我知道妖都有个叫秦花夜的异类,女相妖媚,男相敦厚老实,孔武有力,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罗刹,你说他们一路同行,还并肩作战?开什么玩笑!
穆芝陡然想到,周一溪竟然能够懂得放下古教之间的嫌隙,跟学阁学员联手攻克难关,这一点可是许多古教长辈都做不到的。
这些小辈,厉害了,有前途。
当然,更匪夷所思的还是这个眼前这个人物,能安于这样的队伍中,还能被神子一眼相中,当真不是名门望族之后吗?
你会推演之术吗?他换了个间接的问法。
推演之术也同属阵道,看这小子顶多不过二十一、二岁,现如今能早早踏足三大辅道之一的阵道,还能学以致用的年轻人,家门背景都简单不到哪儿去。
不会,那是什么?陆形云问。
金天机也很好奇,人创的很多术法,他都不太理解过程,因为他总能一步到位。
如果能知道某一道的原理,或许他也能学会。
穆芝根本不信,觉得他不真诚,冷哼道:有些精通推演之道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会少沾因果走大运。如果对方精通这个,那么他问的话,对方早就提前打好腹稿了!
前辈,您还是快看看龙柏陆形云忍不住提醒。
穆芝满脑问题得不到解惑,又无法自圆其说,不由一阵气短,他眼中此人鸡贼小骗子形象根深蒂固难以抹去,总觉得自己堂堂老祖被小孩利用,岂有此理,他张口哎哟了声。
眼前画面陡然暂停,定格在一片模糊的丛林间。
您怎么了?陆形云忙问。
我的脚疼,太疼了我的脚,哎哟,疼得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了白发老道突然开始哀嚎起来,眼珠子提溜,说话倒是中气十足,这可如何是好,消耗过大,头晕目眩,恐怕难以为继,要是有人真可怜可怜我站着辛苦,说服神子大人高抬贵手,为我解除脚下束缚,我找起人来也能更快一些。
前辈!陆形云肃然。
唉哟,我好疼,我不行了,我就快死了。
金天机一眼就知道他装的,要不是忌于陆形云在这儿,他便一脚过去,封了这人的口。
陆形云太清楚这种说辞,他家二老经常这样,每次他都拿他们没办法,他突然有点好奇若是把这位老者带回宗,跟他爹娘相处那会是个什么情景,便对神子道:要不帮他解了吧。
他本来只是询问,如果神子觉得不行,那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嗯,好,金天机答应得很爽快,无所谓地说,反正解了以后,还能再绑。
穆芝顿时眼皮耷拉下去,但又很快振作起来:有劳神子大人了!
再绑,大不了再解,自由一时,快乐一时。
金天机很无语地看了眼他脚下,小陆来之前,这里就这老道一个人,真是人自招其祸,皆是器为之。
如果是他可以亲自动手,怎么会存在这种不具美感、不具杀伤力、磨上十年、人还生龙活虎的奇葩招数。
他只是器,其实并不是他困住了对方,而是对方自己的想象困住了自己。
正因为对方画地为牢,又阻止了其他所有人靠近此地,导致没有神识的他,视线范围内只有这么个人,这个人还动弹不得,以至于他也哪儿也去不了。
而且这老道顽固不化,心思成结,认准了一件事就只相信那件事,并不太聪明的样子。
所以只要他不主动惹事,不对小陆下手,而且有可能能对小陆有帮助的前提下,自己没有必要吓到对方自戕。
毕竟堂堂一老祖修炼到现在,操持那么大个家,保持这种暴脾气,还能某种程度上审时度势,也实属不易。
金天机真是越看越嫌弃这么丑的招,对他道:你闭眼,我说睁开,你再睁开。
白发老道乖乖照做。
行了,你自己挪开脚试试。
白发老道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说:挪不开啊。
我让你睁眼了吗?
那要怎么办?
你还看!
金天机深呼吸,气沉丹田。
嗬,他没有丹田。
穆芝赶紧闭眼,金天机抬手在他肩上,猛力一推,穆芝脸色大变,总算从树根处倒了下去。
而原本坚不可摧的树干原来只是包裹着双脚而已,双脚出来以后,那树干也立刻随风而逝,逐渐化作点点灵气,陆形云呼吸间精神清明,下意识抬手拘来,点点灵气缠绕在他指间,不断地从地下涌出,好像没完没了一般,逐渐聚集成一枚充满生机的绿晶。
这树干只露出上面的一点点,地下不知还有多少,若是不尽快收取,这比较高境界的灵气也会被圣山吸纳,然后万一足够熔岩之地的火焰生命复活呢。
您老的悟道灵木枝,要不要重新收回啊?陆形云问。
哦,我遭了罪,我还要负责善后是吧,长在体外的又没写我名字,我就不管,你爱要不要。穆芝道,还有这地方是神子大人的地盘,所有东西都是他的,你问我,是当神子大人不存在?
随便收。金天机说了三个字。
穆芝:脸疼。
陆形云与其觉得神子大人特别关照他,倒不如认为神子大人只是不喜木老,顺便关爱弱小吧。
金天机昂着精致的下巴,要不是他碰着陆形云就会过分发烫,同时也不好表现得过于唐突,只要知道对方要这个,他碰到对方的身体,直接把整座山里的灵气都席卷过来全给。
陆形云另一手拿出一块空白灵石,也还是赶不上溢散速度,但能收多少是多少,他一人建宗门,以后需要的开销没有上限,没必要因为别人的话,放过这么多触手可及的灵气。
尊者溢散灵气,用空白灵石吸收后勉强也算块圣石,一块抵得上百块普通灵石了。
自己看吧,可累死我了。穆芝舒服地躺在地上,看那灰蒙蒙的天空,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画面再次从他面前清晰成型,直接分割成两个画面,分裂成四个画面,继而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画面,同时寻找白面书生和花夜罗刹两人。
一口气三十二个画面轻轻松松,这就是尊者的实力,让人一看就对他方才一个画面慢慢寻的做派少了许多感谢之意。
停下,陆形云道,这个画面停一下,我看到龙柏了。
白面书生龙柏此时正藏在熔岩之地一块黑石之下,不远处乃是两拨人马正在战得热火朝天,而他手中握着半株新鲜灵药,很没形象地啃着:难吃。
但不吃又没法了解这东西为什么能在岩浆之地生长得如此旺向,阁中有本注疏,要战胜某个地方,就需要效仿在那个地方很好地适应并生长的东西我水平有限,实在解读不出来,我乃凡人啊!
此刻的白面书生也不如先前同行时那般潇洒,看不远处热火朝天的战斗,当鼓掌叫好的围观群众,也没劲了。
独他一个人没法当群众,就只能当螳螂捕蝉的黄雀,还得是不被发现的那种。
潜伏的滋味可真是炙烤得难受,他眼睛都快被汗渍刺得睁不开了,而那场明明很容易就结束的战斗,到现在还没完没了,实在是没看头。
原来自己一个人混,这么狼狈,早知如此,就不分开了,何必呢,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唉,连我都混成这样,他们一个个估计更差吧。白面书生抿了抿唇角,很厚颜无耻地露出一个酒窝。
陆形云差点笑了,不由想到独占高处铺着毛毯吃茶叶蛋的齐怀玉。
不过话说回来,齐怀玉和龙柏都没有去跟同门弟子会合,看来哪怕是古教弟子,也各有各的苦恼,不足为外人道。
小心!陆形云突然一声惊呼。
原本在岩浆里挣扎着,时而湮灭成泡影,时而变成狰狞兽脸的火焰生命,竟然从地下爬了出来!那双窟窿似的黑眼,牢牢地盯着白面书生。
而此刻,白面书生正一门心思盯着前方战斗的人群。
还真被他猜中了!
火焰生命能够快速吸收山体内的灵气,迅速成型进化。
金天机表面如常,实则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问题是他的限制条件多了这足足三个人,还有个没有出现的,万一他肆意出手弄死弄残甚至活埋的其中哪位,那他和小陆的交情恐怕会留下无法愈合的裂缝。
这怎么办,这可能就是他的造化,白发老道穆芝看了眼,立刻推卸责任,我还要帮你找其他人,我还要给我教弟子传讯,我忙得很,你要求我帮忙,最好态度真诚,早点讲,否则错过了,我可不背这锅
与此同时,陆形云目光扫过另一侧的画面,尖声道:停!
穆芝被吓一跳。
前面一点。
森林之中有个白衣女子,搂着一位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女子,神情冷峻,眼里充满了愤怒。
而她面前站着一队人,有男有女,甚至有老有少,杀气腾腾,好像冲她怀里的东西虎视眈眈。
陆形云轻轻地啊了一声,他看着另一边依旧对背后危机毫无察觉的白面书生,而那萎缩狡诈的火焰生命呼朋引伴,已成合围之势,他不由抱住了自己的头,怔怔地说:神级防御屏障破了
所以呢,跟救人有关系?穆芝见到这里就觉得没必要了,一个人有危险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两个人有危险那就分身乏术了。
谁没经历过亲友的陨落,况且这不过萍水相逢同行了一路罢了,有了神子又有了他,还要这些小辈做什么,至于为难自己吗。
神级防御屏障破了,其实最先赶到的并非是万里之外匆匆破空而来的古教上位者,而是这些大教嫡系子弟手上随身携带的界石、穿梭符,捏碎后就能直接召唤远在宗门内地、家族闭关地的不世出老者前来。
陆形云只是抱着头,问:神子殿下,请您老实告诉我,如果古教上位者们,尽数君临此地,对我带走你和木老,会不会有影响,如果往这儿赶的上位者们,他们也都来了,会不会有影响?
自然会有。金天机没有瞒他。
他不把古教来人放在眼里,是因为若他有路可走,谁也拦不住。
可小陆要带他走,会很难,所以只能分头行动。
但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否则他不能保证,他发挥的时候,小陆会不会被波及。
陆形云并不知道这些考量,他只是听到自然会有影响,就陷入了极端强烈的头脑风暴之中。
好像无解,但世上不存在绝对无解的困境。
金天机见陆形云的表情,说:你若是想救他们所有人,我可以帮你,但你想这么快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吗?
想救但不想暴露你。陆形云挣扎了下,如果暴露了会怎么样,如果神子跟着他回宗,迟早都会告诉朋友的,但若是朋友此刻在他眼前出了意外,将来他想到办法却错过时机他用恳切的语气,请求道:我想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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