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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都尊称她一声王工,本名叫什么南时不太清楚, 就也跟着这么叫。
    今天她也是南时的开门红头一个客人。
    王工,里面请。南时为了喜庆, 穿的是一身暗红的长衫,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今日能准时开业,都是您的功劳。
    南先生说的哪里话。王工寒暄着跟着南时进了去, 两人面对面的坐了,王工说道:南先生,劳您看一看这说起来有点玄乎,不过大家都是鬼了,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随便说说,您就随便听听, 要是没有头绪那也不怪您。王工说罢,见南时颔首,才斟酌着道:我自过世就觉得自己好像丢了点东西,但是我又想不起来我到底丢了什么,我知道这东西应该是在现世,所以特意办了长期签证过来找。
    但是到了现世还是没想起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丢在哪了也完全没有记忆,生活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但就是一直挂在心里,怪难受的。
    南时听罢思索了一下,将纸笔推了过去:您写个字吧,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就行了。
    王工想了想,提笔写个字,末了搁下笔,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十根手指扭成了麻花状,她神色有些惴惴不安:我就想起了这个,可以吗?
    可以。南时将纸转了过来,在手上掸了掸,上好的洒金纸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一个均字,看得出来有练过毛笔字,字迹规范端正得很。
    均字,左土右匀,坤卦为土。
    而匀这个字,却很有意思。
    匀有买的意思,比如在古董行当里买一件古玩,老玩家就会对卖家说:您把这件东西匀给我好不好?
    再者,从象形来说,匀如同妇人腹中孕子。
    如果寻物,则是一勺之多凶卦一勺之多源自《中庸》,原文是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翻译一下就是这水是一勺勺汇聚起来的,但是它却深不可测,放在寻物上那就是东西如鱼入海,再也找不到。
    但是南时看着总觉这个字不像是寻物,而是在寻人。
    是在找一个孩子。
    而且这个孩子怕是很不妥,匀为月字变形,有那么一点被人抢走的意思在里头。
    南时微微一思索,便询问道:王工,您确定您丢的是物品还是其他什么吗?
    王工拧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儿,才迷茫的说:应该不是物品但是不是物品又能是什么呢?
    听到这里,南时已经有九成的把握了:从字面上来看,您丢的是一个人,人现在应该在西南方。
    人?!王工看向了南时:南先生您是认真的?我怎么可能会丢掉个人呢?这个人是谁?!人那么大个儿,我怎么会丢掉呢?!
    因为月不足,这个孩子都是还没出生的,所以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南时看她的反应,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这就看着有点要紧了,南时不好再摆龙门阵,道:您过世的时候应该已经怀孕了,女胎,您死了多久了?尸体火化了没?要是还没有您现在就去查一查您的尸体怎么样了。
    前头也说过,人死了是有愚昧的,前七天就跟傻子一样不记事,除非变成厉鬼,否则这中间发生什么还真有可能想不起来哪怕是别人在自己(尸体)身上动刀子。
    反正回头都火化了,等到人反应过来尸体都没了,谁还记得有没有被动过刀子!
    这种未出生就夭折的婴儿怨气最深,南时有些怕是被恶人拿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小孩应该是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拿走的,往西南方去找,应该是在平原地带的城市里。
    王工的表情已经开始混乱了:这怎么可能?!
    南时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一点,劝道:您要是信我,您就去找找看如果您不是在寻人,是寻东西的话就别找了,注定找不到。
    王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南先生,这是谢礼,万勿推辞,不管是人是物,我不去找我也心里不太平,今天就到这儿了回头有消息,我一定回来重重谢您。
    她将一个木盒子扔到了南时怀里,南时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个古董戒指,戒指中央的梨形的蓝钻,旁边围绕着一圈碎钻,硬生生将原本就很大了的主钻又扩大了一圈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工,您还是快去吧,迟则生变。南时道。
    好!王工转身就走,带着她的团队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南时吁了一口气,整条脊梁骨都陷入了椅子中,感觉好久没测字了,还有点手生。他托着腮问道:晴岚,这年头还会有人拐带小孩魂魄吗?
    晴岚摇了摇头说:少爷,这样的情况到哪都不少见。
    南时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我希望只是单纯的走丢了,而不是其他什么。
    今天出门之前,池幽特意叫南时过去训话,再三强调算命可以,但是切记不要越俎代庖。
    南时总结一下他师兄的意思,大概就是:算命的,说白了就是在透露天机,既然要透露天机就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死,管得太宽,做什么事都要留上一份余地。
    这一份余地既是留给自己的,也是留给别人的。
    别人给钱,他办事,他把结果告知对方,他就已经尽到了他的本职,再多,就要看老天爷爱他有多深了。
    介于之前的事情,南时觉得老天爷爱他爱得十分深沉,大概就是划一道三八线,手伸出去剁手,脚伸出去剁脚,要是把头伸出去,那正好,直接送他归西的那种深沉。
    说到这里,南时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一门派得罪过老天爷,他一入门,老天爷自动好感度直接拉到仇恨的那种。
    以前在什么视频平台上看那些算命的po主,十个有九个都挂出来说可以替事主逆天改命,化解劫难,哪怕抠掉这九个当中有八个是赤脚郎中不靠谱,那还剩的一个也没见对方遭什么报应啊!
    算了,不去管他。
    随着王工的队伍一走,店铺里就越发显得冷清了。
    外面的鞭炮早早就燃尽了,留下了一地红纸屑,随着风在地面上慢慢地滚动着。
    各色古玩摆在崭新的百宝阁上,曲高和寡,除了南时和几个仆婢,也没有什么人进来欣赏,不免有些遗憾。
    南时也不介怀,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从新做的贼有逼格的老树根雕茶几下面掏出了一套茶具,慢悠悠的就着功夫茶在那边背书做功课,争取把池幽给他的《XX经》早日背通顺了,他也好早日解放。
    时间就这样过了清晨五点,外头的天都蒙蒙亮了,不知道什么鸟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南时伸了个懒腰,给自己重新热了壶热水,泡上了一杯新茶,端着茶到门外去走动一圈,看看景色。
    外头已经有人在扫地了哦不是,是有鬼在扫地。
    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老阿婆正在那边扫满地的鞭炮纸屑。
    南时想了想,叫人灌了一杯热水出来,上前连同一个红包一起交给了对方:您辛苦,我这店重新开业,给您造成麻烦了。
    老阿婆回过头来看,没想到用力太猛,头是回过来了,身体没回,一下子就造成了一个恐怖片的即视感,南时当即吓得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
    还行,还行!老阿婆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伸手掰了掰脖子,好悬待选是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她接了热水和红包,正要客气两声,就见南时又一溜小跑回了店门口,还冲她招了招手:以后我店开着,您要是缺水热饭啥的只管到店里来。
    谢谢老板。老阿婆笑了笑,举起杯子将热水一饮而尽,接着慢慢地的扫地。
    倾影将刚刚南时塞她手上的茶杯重新还给了南时,南时也是个不讲究的,抱着茶杯坐在门槛上玩手机其实他差不多也可以关门回家了,但是!他知道步行街上有个蛋饼摊!特别好吃的那种!每天六点准时出摊!
    自从搬去和池幽住之后,南时从没能六点爬起来过,更别提六点到步行街了。
    上回吃还是没认识池幽之前,他在店里盘账盘了个通宵,这才算是吃上了。
    步行街上陆陆续续也有了行人,环卫工(活人)开着小车过来收垃圾,有一个专门负责南时这一片儿的环卫工还和南时打招呼:呦?南老板这么早就开门了?
    因着太阳还没出来,南时显形没有什么压力,他也习惯让人看见自己他招了招手说:早啊这哪能啊,在店铺里盘账呢!一晚上没睡!
    你们现在年轻人赚钱压力也蛮大的啊!环卫工一天两次来收垃圾,和南时也算是脸熟:南老板之前家里有事吗?我看你十来天都没开门了!
    旅游去了,才回来。南时笑眯眯的和人瞎聊了几句,眼见着都快要到六点了,南时泼了凉了的茶水,起身拍了拍屁股,打算进去收拾准备关门了。
    哎!等等!突然有人喊道。
    南时顿住了脚步,闻声侧脸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唐装老爷子不知何时到了店门外:你先别关门,让我进去开开眼界!
    南时指了指自己:您说我?
    你这不是废话。老爷子左手上缠满了各色手串,密密麻麻的几乎将他的半个胳膊都盖起来了,他的右手不停的在左手手腕上拈动着,一看就很有那种老玩家的范儿。
    您认识我?
    你不就是南辰阁的老板南时嘛!老爷子走了过来,抬眼瞅了瞅匾额:还成,南老板你这鸟枪换炮了啊!你之前摆出来的那些货色,我都不稀罕进来看。
    南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着他一起走进了门,有些尴尬的笑道:老先生看着眼生,不知您是?
    老爷子反手一指南时斜对门:我是清轩斋的老板,上次你来的时候还见过我呢!这么快就忘记了?
    清轩斋的老板南时认识,不是面前这一个,而是个留了八字胡的一看就让人感觉是肩上的富态老人,清轩斋和南时可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卖真古玩的,还是会员制的,南时有一次碰了巧,还进去参观过一回。
    怎么说呢不能比,不能比。
    和人家比起来,南时顶多算是个卖工艺品的,和对方形成不了竞争关系。
    南时仔细打量着老爷子,这才恍然大悟是有那么点眼熟淦,上次参观的时候躲在二楼阴惨惨的露出个眼睛的那个鬼!
    他还以为清轩斋不干净呢!后面人家进了什么宝贝,拉着南时去看,南时还真就不敢去了,各种找借口推脱:原来是您啊!
    是我。老爷子应了一声,注意力却已经在看见用真空玻璃保护的字画的时候就被吸引走了。
    他眼睛就一亮,直接扔下南时三两步就走了过去,还从怀里掏出了个放大镜来仔细看:雍朝大诗人芈大师的字画!南老板手眼通天啊!
    客气!客气!南时跟着站在一旁,只见老爷子拿着放大镜对着这一幅字画打转:可惜了!就是贼光太亮了,不好定年代,否则你这一副就要百家求了。
    南先生,这样的品相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老爷子又问道。
    祖上传下来的。
    啧,不说就不说,我也不逼着你说。老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又转去了百宝架。百宝架上都是些小物件,各个都被透明密封盒保护着,其他没什么,就是看起来比较贵。
    老爷子在店铺里逛了一圈,对着不少东西啧啧有声,最后指着那副字画道:这一幅我有点心动,南老板,考不考虑匀给我?价格好谈,地府币和人民币都可以。
    抱歉,老先生,这一件是压堂子的。南时笑道:要是卖给了您,我这堂子可就空了。
    行吧,老头子不好欺负年轻人。老爷子又指了指百宝阁上的一件玉插屏:那这一件呢?
    这一件倒是可以。南时报了个数,老爷子一个劲的在那边摇头:这数有点虚了,两百多年的玉插屏,还是动过手的,你还敢开这个数?
    动过手是古玩里头的行话,指这件古玩曾经损坏过,后面被修补过。
    南时有心想做这一单生意,无他,吉利。您如果诚心要,还能给您打个九折!
    九折?九折不行。老爷子看语气就已经已经放弃了的意思,他又连问了好几件东西,最后都是嫌弃价格太高,最后他指着百宝阁上的印章说:你新店开张,我也不好进了门空中而归那个印章呢?我看着连个五十年都没有,怎么个卖法?
    南时被问了这么一圈儿,问得脑子都大了他从家里下人们身上掏出来那些明确可以卖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定好价,老爷子是行内人,他也不能虚报价格:那是玄微先生的手笔 ,我也不给您说虚的,五十,您看的好就拿走。
    南时说的五十不是五十块,是五十万。
    玄微先生他也调查过来,现在一枚传世印章大概是在一两百万之间,看雕刻技法立意等,还没有后面送给他的好,南时开这个价真的是成本价血亏了。
    他以为老爷子这下总该点头了吧,没想到老爷子还是摇头:你这仿的还挺像,但是陈玄微那人我认识,这手笔是有那么几分他的意思,但是真要比起来还差那么两分味道南老板,都是行里人,两千块钱我就拿走。
    这价格有的赚了,您想想呢?他侧脸看向了南时,故意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情:不会吧?难道南老板你以为是真货?按开门价收的?
    南时当即在心里呵呵一笑,顿时明白了这位老爷子今天的来意来捡漏来的。看他那表情,要不是南时是从陈玄微本人手上接的东西,他都要信了!
    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兔朝乃至世界人民的损失了。
    老爷子您开玩笑了。南时拿起章子沾了点印泥,在纸上印上了一枚印子,示意老爷子来看:玄微先生的手笔,五十万我真是成本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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