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女装。镜像。蓝。
林三千心脏砰砰狂跳。
这些都是属于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随着神秘人「B」寄来的一份份快递,这个早被他销毁的秘密被迫重新暴露在日光下。
某种似乎接近真相、但过于荒唐的想法再次从林三千脑海中闪过,能完美做到这些的,好像只有一个可能性。
B。Blue。蓝。
他对着照片背面用唇膏涂的「蓝」字,竟怔住般、像梦里一样脱口而出:你是蓝吗?
照片自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那个空号也是。
很快,林三千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把现在掌握的信息重新捋了一遍。
「B」的所有快递都是从夏城发出的,且拍摄这张照片的酒吧也位于夏城,所以对方是故意留下这些信息,让他回去一趟吗?
林三千当天便和学校请了一周的假,预定好机票和火车票,决定后天从冬都前往夏城。
他的决定似乎早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第二天早上,快递小哥没再敲他公寓的门,送礼物的行为停止了。
离开冬都前一天下午,林三千在忙着处理请假后的事物,一束切枝蓝色绣球花送的他的办公室。
随花一道送来的卡片上写着了行字
「旅途愉快」
林三千目光在卡片上凝了凝,将卡片和上次的外卖单放在一处。
被修剪干净的绣球花也被插进玻璃瓶里,摆在他办公桌左上角的位置。
林老师,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一向十分敏锐又喜欢开玩笑的齐老师伸个头八卦。
林三千忙着整理资料眼皮也没抬一下,淡声说:不是。
他回答得过于简洁,齐老师一下子不知道他否认的是谈女朋友这件事、还是恋爱对象是女性。
毕竟林三千的追求者里一直有男有女,因为模样漂亮气质神秘又禁欲,他似乎很容易吸引同性的目光。
一旁的白老师开玩笑:林老师,其实我们暗地里一直挺好奇的,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很少有人会问林三千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说:类型吗?我也不确定。
齐老师调侃的啧了啧:那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他喜欢偶尔逗一逗林三千,既没恶意也不期待对方真的会回答他什么,毕竟他潜意识里认为林三千没有。
没想到林三千居然无意识的歪了歪脑袋,语气很轻却认真:有过。
这一瞬间,林三千和玻璃花瓶上自己的影子对视了。
那也是他的秘密,毕竟喜欢过的对象见不得光。
齐老师和白老师:!!!
两位老师彼此对望一眼,皆是满脸不可思议。
包括他们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假如有一天林三千谈对象了,也是对方喜欢他,他这样的人似乎很难喜欢上旁人。
或者说,他们的想象力过于贫瘠,无法想象出林三千喜欢人的样子。
但林三千很快继续埋头处理休假前的工作,完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
两位老师虽然越发好奇,但也只能将好奇心硬生生按回肚子里。
*
傍晚下班回来,林三千开始收拾行李,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外,他把「B」寄来的一套女装用品都塞进行李箱,而那张拍立得被他随身带着。
准备妥当后,他给林夫人打了电话告知自己的行程。
好,我知道了,你自己在那边注意安全。林夫人的语气总是客气、温和,又点到为止,让人觉得有教养的同时,也很有距离感。
林三千:我会的,请您放心。
在领养林三千之前,林夫人原本有一对双胞胎小孩,但不幸的是,两个孩子在十七年前的意外事故中离开了。
林夫人从崩溃到看似走出来花了两年时间,之后她完全变了个人,从前喜欢热闹喜欢笑的林夫人不见了,她变得安静寡言,时常坐在卧室织毛衣或在画室里画画,似乎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
那会儿林夫人已经没办法要小孩了,林先生又常年在外忙事业,他担心夫人过于压抑无聊,提议到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想借此给林夫人打发漫长的时间,帮助她走出丧子的阴影。
林夫人同意了丈夫的提议,实际上那会儿的她无论什么事,都抱持着一种无所谓的同意态度。
但孩子是她亲自挑选的,她一眼就从工作人员递来的资料名册里看到了林三千,了解了这个孩子的一切,他的照片、成绩、健康报告以及进入福利院前的家庭背景。
尽管福利院方面数次委婉提醒她,这个孩子的家庭背景并不光彩,甚至存在患遗传病的可能,但林夫人对工作人员善意的提醒充耳不闻,坚持选择领养林三千。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的选择,包括林先生,可林先生爱着他的夫人,尊重她的一切决定。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溺爱这个孩子,可事实却出乎大家的预料,在孩子成年之前,她只是保持着友善、客气又严格的态度和这个孩子相处,她甚至没对他发自内心的笑过,当然,在林三千做出古怪行为的那段时间,她也没大声斥责过孩子,只是用一种严格又耐心的态度贯彻医生的治疗方案。
时至今日,林三千和林夫人依旧保持着这种友善、客气、又疏离的相处模式。
电话里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那年我去夏城接你,好像差不多也是现在这个季节,林夫人今天的话似乎多了一些,我不确定当时
她说到一半顿住了,林三千握着手机等了片刻,知道对方不打算继续了:谢谢您。
他是真心感激林夫人当年选择了他。
嗯林三千似感受到林夫人在电话那端无声的叹了口气,她的语气终于恢复平静,返程时来津城一趟吧,我有事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好,我知道了。
一路顺风。
*
从冬都到夏城没有直达的飞机,必须飞机再倒一趟火车,单程花在路上的时间需要一天半。
一路向南,空气里潮湿闷热的味道越发浓烈,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林三千终于坐上前往夏城的火车。
车上很空,整节车厢只有不到十个人,林三千靠着椅背试图小睡一会儿,又被咣当咣当的声音闹醒。
他再睡不着,将那张拍立得拿在手里反复的看,就好像这张照片会回答他心里所有的疑问一样。
如果把神秘人解释为「蓝」的话,许多矛盾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包括对方和他相同的字迹、对他过往的了解、以及对他行为与选择的准确预判
也许这个世上存在太多人类的睿智无法解释的事,可仍有疑点。
假设「蓝」是真实存在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呢?
林三千将照片翻过来,背面用唇膏写的「蓝」字被他抹花了,笔画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
他掏出湿纸巾擦了擦被唇膏染蓝的手指。
当他再次从照片中抬起头时,地平线上落日的光正好打在车窗上,玻璃窗映出他的影子,林三千猝不及防和自己的镜像对视了。
他盯着落日中的自己,在火车的摇晃中,这个影子渐渐和照片里的模样重合。
七年前,林三千回到夏城也是六月的时节,巧得就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样。
十九岁的林三千已经从冬都大学本科毕业,作为曾经生活在夏城福利院中的一名孤儿,林三千的成就足以让这所福利院认识或不认识他的人津津乐道,福利院负责人将他视为整个孤儿群体的骄傲,在征得林夫人的同意后,负责人邀请林三千作为嘉宾回夏城进行讲座交流。
那时候的林三千还稚嫩,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和欲望捂得密不透风。
回到拥有太多不愉快记忆的福利院,林三千对着镜子说话的病复发了。
福利院给他安排的宿舍刚巧有一面大穿衣镜,那会儿林三千白天给福利院的孩子进行讲座,晚上时常对着镜子聊天到很晚,像和阔别许久的老朋友共度短暂的夏日假期那样,长久又细碎的聊天,他把自己在林家和冬都生活的七年时光告诉对方。
他说外边的一切都和这里很不一样,可惜对方没办法和他一起去感受。
有一次,林三千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他梦到福利院角落的废弃杂物间,梦到破损的衣橱镜面后,穿着不合身女装的另一个自己正朝他伸出手,和当年初雪的夜晚一样。
我们还有很多做梦的机会。
骗子,林三千变回十一岁的模样,抱着膝盖蜷缩在柜子里有些生气,我按照你告诉我的方法找了你两次,可这两次都吃了大亏,一次被福利院禁食三天饿到发昏,一次被拉去看了好久的心理医生,还喝了很多很苦的药。
林三千回到了小时候,小孩子拥有撒娇的权利,于是他嘟着嘴很不开心的样子得出结论:骗子。
对方笑了,像小时候那样温柔的朝他眨眼睛,眼神里充满不可抗拒的蛊惑:那你还打算试试第三次吗?
林三千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不骗你,我们会见到彼此的,就用我教你的办法,但需要有些耐心。
我不信你。小孩子林三千也很倔。
三千,但我相信你。
信我什么?
信你会相信我的话。
因为我就是你,我了解你的全部想法。
犯规了。
对方又笑着揉他的脑袋,林三千被揉着揉着就醒了。
鬼使神差的,那天讲座结束后,十九岁的林三千朝夏城的百货商店彩妆专柜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千:骗子。
蓝:嗯,骗我自己喜欢我不可以吗?
评论都有看,谢谢大家喜欢!这本应该不会很长,可能20w内就能完结。
第6章回忆杀
十九岁那年夏天,林三千拥有了成年后第一支蓝色唇膏。
梦里的镜像说对了,他确实相信自己的话,也确实非常想和自己见面。
买好唇膏后,林三千想起另一个自己总是穿着不合身的女装,突然有了想要给对方装扮一番的念头,于是又朝女装专柜走去。
大学期间因为成绩优异他每年都拿到奖学金,加之他课余时间有一半用于打工,平时也没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十九岁的他已经有了一笔不算小的积蓄。
销售员很热情的招待:先生,请问是要给女性朋友买礼物吗?需要我为您推荐吗?
林三千和女性打交道的经历不多,对打扮方面并无把握,于是点头:可以吗?麻烦了。
销售员看这个漂亮小男生不好意思的样子很可爱:不麻烦的,请您告诉我对方大致的信息,比如身高体型、肤色发色、平时的穿着打扮风格这些。
林三千想了想:他大概和我差不多。
销售员微微愣住,抬头看林三千一米八的个子:您是说那位女性和您差不多高吗?
林三千点头:身高体型、肤色发色都和我差不多,他是我双胞胎妹妹平时的穿衣风格我也说不上来。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想了想又补充,经常涂蓝色的唇膏。
销售员在心里羡慕对方有个温柔哥哥的同时,真心感叹:那您的妹妹一定很漂亮。
林三千怔了一下:嗯,很漂亮。
现在年轻的女孩子喜欢俏皮一些的风格,您妹妹的皮肤很适合这款蓝色裙子,这个季节经常下雨温差大,再搭配牛仔外套就很合适销售员不遗余力的推荐,高挑的女生可以选择这款手工平底小皮鞋,穿着舒服又很好看
最后,林三千在推销员的推荐下,买了裙子、牛仔外套、皮鞋、同色系牛仔choker。
他大包小包从百货公司出来,经过地下街夜市的时候,又买了齐肩的黑色假发、一瓶香水、一包女士香烟和打火机。
回到住处后,林三千拉好窗帘反锁房门。
日光灯照得人肤色有些苍白,林三千对着镜子微微仰着头,手法生涩的涂抹蓝色唇膏,凸起的喉结和蓝色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
矛盾、性感且迷人。
而后他逐一换上假发、裙子、外套,穿着丝袜踩在地上,镜子里的人俨然已经是个高挑的女生。
林三千并没有化妆上的天赋,可他的脸其实不需要如何刻意装饰,就会呈现一种性别暧昧的美。
他抽出细长的女士香烟,也不往嘴里放,只点燃放夹在手里静静的烧。
他想起在被送进福利院之前,他经常等待出门前梳头打扮的母亲,他母亲也有这样细长的香烟。
那会儿母亲怕他自己待着无聊,总是给他一支棒棒糖打发时间,六月的时候院子里的绣球花开得很好,他坐在窗边含着甜甜的糖果,一会儿看看窗外的绣球花,一会儿看梳妆镜里涂着口红的母亲。
她发现我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时,会从镜子里冲我笑。
林三千对着镜子描述,才发现镜像里的自己也在笑。
手上的烟不知不觉也快烧完了。
林三千向前微微倾身,鼻息很快在他和镜像之间覆盖了一层白雾。
现在镜子里女装的自己比当年被三个混混霸凌的模样好看多了。
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满意这样的打扮,会不会遵守承诺再次出来和他见面。
林三千就着这个姿势微微抬起头,他极近的凝视镜像,就好像对方拥有独立的灵魂一样。
我可以叫你「蓝」吗?
林三千知道镜子不会回答他,但他还是耐心的等了好久,最后有些失落的笑了笑,对着镜像眼尾的位置将手里的烟摁灭。
烟灰残留的位置,乍一看,像颗泪痣。
三天过去了,林三千到底没等到他的「蓝」走出镜子,甚至没有再做关于对方的梦。
好像又被骗了呢。
但林三千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习惯性的失落,随之而来的还有迷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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