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这天跟剧组主创们开完剧本解读的讨论会,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时朝暮走出大楼,在露天的停车场里找到了傅承的车。
傅承坐在驾驶座上,见时朝暮过来,便从降下的车窗探出身喊他:朝暮,这里。
不好意思,本来以为十二点就能结束的,没想到拖了整整一个小时。时朝暮坐上副驾驶座,系安全带的同时对傅承道。
时朝暮出去旅游之前,答应了傅承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给他寄明信片,这次结束旅程提前回来,时朝暮前两天想起来之后,就跟傅承说了一声。傅承一个星期前去了外地出差开研讨会,也是昨天才回来。正巧,时朝暮之前在海岛上寄给他的明信片和礼物都是昨天到的,傅承跟时朝暮聊起来,两人就顺便约了今天一起吃顿饭。
看时朝暮坐好了,傅承启动车子,笑道:没事,我刚刚在车里看资料呢,也没耽搁时间。我跟餐厅那边打过电话了,位子还预留着,不碍事。
时朝暮有点疲惫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傅承侧头看了他一眼,回过头说:你看上去特别累,工作很忙?
时朝暮靠在椅背上,阖着眼回道:是有点忙,回来之后每天的睡眠时间还不到五个小时,也有我一时间不太适应的原因在。不过今天过后就好多了,至少睡眠时间有保证。
傅承想了想说:要不今天这顿饭算了,我们改天再约,你先回家休息吧?
时朝暮摇头道:别啊,我现在还挺饿的,吃了再回去睡吧。你放心,我不至于吃几口就直接在餐厅里睡着了。
闻言,傅承笑道:没事儿,就算你在餐厅睡着了,我也不会直接把你丢在那儿的。
到原先定好的餐厅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等两人都吃好了,时朝暮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下午两点半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傅承道。
时朝暮点点头,和傅承一块儿往餐厅外的停车场去。
然而两人刚走近傅承停车的地方,就看到了一个还挺熟的人站在车头跟前。
傅承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再近一点之后,他仔细辨认了下,随即有点意外的看向时朝暮:那个人是裴先生的表弟吧?
时朝暮在傅承之前就认出来了,颔首道:印白玉。
傅承皱起眉:他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不过很显然不会是巧合,他在等人。时朝暮说到这儿,目光正好和不远处的印白玉对视了一眼,于是他又道,看上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等我了。
盛夏的天气里,这会儿差不多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但印白玉穿着一身长衣长裤、脸色还是苍白的,看着像是体虚羸弱得很。他挎着一个黑色的包,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物盒。
见时朝暮二人走到了车前,印白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对时朝暮道:我找你有点事,方便聊聊吗?
时朝暮本来就困,这会儿刚吃完饭更是想睡觉得很,哪来的心情听印白玉说话。
不方便。时朝暮抬起手随手摆了摆。
见时朝暮准备直接上车,印白玉有点急切道:可是我找你真的有事和我哥有关。
时朝暮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那就去找你哥说。
闻言,印白玉愣了下,往前两步连忙道:不是,我指的不是裴停今,我哥叫印白书之前我被记者堵在商场的时候,我提过的。你应该有注意到我当时说了什么吧,对印白书这个人多少有点好奇吧聊聊,好吗?
时朝暮一手搭在车门上,抬眼看过去,一时间没有动作。
他之前有让人查过印白玉和他嘴里的印白书,但并没有查出来什么东西,因为不觉得是特别重要的人物,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查。
可现在印白玉都直接送上门了
傅承似是看出来了时朝暮的心动,有点担心的喊他:朝暮
印白玉紧紧抱着怀里的礼物盒,看着时朝暮:你放心,我这么光天化日的来找你,就没打算做害你的事,我还不至于傻到那个地步。你这个朋友知道我来找你了,这个停车场和路上到处都是监控也看得见我来找你,你要是出了事,我第一个跑不掉。
这样好吗,你选地方,给我十分钟就好。印白玉说。
时朝暮想了想,看向傅承:等我一会儿?
傅承自知劝不动,点点头说好,又叮嘱:别走远了。
时朝暮应了声,然后关上副驾驶座的车门,往刚刚那家餐厅走去。
印白玉抬脚跟上,紧随其后。
见时朝暮倒回来,餐厅的侍应生关心道:您落了什么东西吗?
时朝暮摇摇头:麻烦安排一张僻静的桌子,再给我们两杯柠檬水就好。
侍应生虽然有点迷惑,但还是应了下来。
面对面坐下之后,印白玉小心翼翼的把原本抱着的礼物盒放到了桌面上。
时朝暮喝了一口柠檬水:说吧。
印白玉就把礼物盒推给他:这是我哥送给你的。
时朝暮看了一眼礼物盒上的蝴蝶扎束,没动:冒昧提一句,我没记错的话,你哥印白书已经去世很久了。
印白玉低下头:可是我总觉得他还在,就好像只要我睡一觉睁开眼,他就会再回到家里、出现在我面前。
我妈妈去世得很早,爸爸总是在忙,我跟我哥的相处时间要多得多,我哥很照顾我我出车祸变成植物人那段时间,其实对我而言更像是睡了一个长觉,醒了之后就被人告知姑姑没了、我哥也没了,我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出院之后,裴停今给我安排了新的住处,还把我和我哥以前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到了新家里。这段时间,我就是靠翻看我哥的旧物撑下来的。印白玉抬起头看向礼物盒,这个礼物盒是我意外翻出来的,我原本以为是我哥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想着等到生日那天再拆,所以没有动它幸好没有动,不然我哥怕是要怪我的。
我本来不想看我哥的日记本,觉得那是他的隐私,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看了然后看到了很多。看到了他小时候还没有被收养之前的回忆,看到了他被收养之后的心境改变,还看到了很多和你相关的事。
他在高中的联校运动会上看到了你、认出了你,之后一直在关注你,再到喜欢上你可你从高中开始就只喜欢裴停今,死心塌地众所周知的喜欢他。
我哥性格内敛,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所以他一直只默默关注和你相关的事,比如关注你的作品、看你参加的活动。他有同学知道了他喜欢你的事,鼓动他找人要你的课程表制造课堂偶遇,他都摇头说不好
直到他出事之前前一个月,你因为倒追裴停今的事莫名其妙在网上被骂,而裴停今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让我哥忍不下去了,他在日记里写说想试试。试试跟你认识、试试了解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裴停今、试试能不能让你放下裴停今那个人我哥说,就算最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他也希望能跟你做朋友,希望看到你活得开开心心的,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
这个礼物是他为你准备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想当一个见面礼送给你虽然不在一个学校、连同一个专业都不是,但你们学院和我哥他们学院的外联部有交流来往,每年冬天都会有一场联谊会。
我哥知道你们学院外联部部长安梧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一定会去联谊会上凑人头他甚至在日记里排练好了要怎么跟你打招呼可是这些都来不及发生,他就为了裴停今的母亲而死为了一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了。
我哥死的时候连二十一岁都没有满。他是因为见义勇为、被无辜牵连到我姑姑的绑架案里的,可是呢?绑架案被曝出来后,新闻上要么没有我哥的姓名,要么草草那么几句话带过去新闻的重点、人们的关注点都在这场豪门绑架案背后的绯闻八卦上。
丈夫出.轨多年,妻子甚至因此患上了心理疾病,后来妻子心理情况好了一些,痛定思痛总算做了离婚的决定。可这个时候多好笑啊,听到妻子要离婚,这个丈夫开始感到懊恼悔恨,跟小三分了手然后想要挽留妻子,甚至策划了一场假意绑架案,想要英雄救美挽回妻子的心。
而丈夫情史混乱,也没把小三们放在眼里,草草一句分手给了分手费就算结束,也不管小三是否会心有不平打击报复
前年冬天这场绑架案可谓轰动一时,因为和裴停今的父母有关,所以时朝暮也了解得比较多。
裴父当时的一个出.轨对象对裴父是真心实意的,骤然被抛弃之后心有不忿,明里暗里跟踪了裴父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意外得知了裴父打算制造假绑架。这个出.轨对象心一横,觉得裴母死了的话,要么裴父去坐牢、自己报了仇,要么裴父没受到惩罚、但自己手里有个把柄也能重新跟裴父在一起。
于是乎,这个出.轨对象用裴父给的分手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将裴父那场假绑架变成了真绑架案。而裴父在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情况有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
裴母和为救裴母一起被绑了的印白书都死了,绑匪被抓后供出了幕后主谋、也就是裴父那个出.轨对象。警方找上门,出.轨对象才反应过来自己也会被抓似的,仓皇之中脑子一热、选择了翻出阳台用跳楼威胁。
在阳台外僵持的那段时间,出.轨对象把这里面的是是非非都给抖了出来,很是让围观的人看了一场好戏。
再之后,出.轨对象没有跳楼、被警方带了回去。
但裴父本人却在警方上门之前,留下一纸遗书选择了跳楼自杀。当时很是意外了一众人,毕竟裴父的罪绝对不至于死,高明的律师替他辩护下来,说不定连坐牢都不用,可裴父留下遗书就毫不迟疑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遗书上,裴父把自己自杀的原因归纳为深爱妻子却做错事,一错再错以至于害妻子丧命,他无法原谅自己,失去妻子之后他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就这样,明明是个婚内出轨还策划绑架妻子的渣男,网上却还有一小撮人为他正名。争辩持续了很久,这场豪门绑架案也被津津乐道了很久。
说到最后,印白玉握着水杯的手都在抖,他的声音也在抖:我哥那么清清白白一个人、一条原本鲜活年轻的生命,就那样死了,还不如一桩豪门艳闻来得有价值。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记得那场绑架案里还有个死者叫印白书,没有人知道印白书到底有多无辜凭什么?
就凭他裴停今答应了我哥会照顾我,就可以让我哥死得那么悄无声息吗?印白玉狠狠咬住嘴唇。
时朝暮沉默良久。
过了会儿,时朝暮轻声开口道:你哥的事我也感到很遗憾,你为你哥抱不平,甚至因此恨上裴停今,我都可以理解。但恕我直言,我不觉得你现在是理性的。另外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冷漠,不过我还是得说清楚,你刚刚那些话除了一些情绪性言语之外,事实性的东西我都知道,我跟你在这里耗时间,并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印白玉抹了抹眼睛:我知道我原本也没打算跟你说这些,莫名其妙就说起来了。好像已经不止十分钟了吧反正就是你要知道我哥印白书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他很喜欢你,希望你能过得开心,这个礼物是他生前为你准备的,你不要嫌弃它是遗物,你把它收下好好保留,好吗?
时朝暮垂眼看着桌上的礼物盒,点点头道:好。但你要再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印白玉说。
时朝暮想了想:你刚刚说,你哥认出了我是什么意思?他在那之前就认识我?
印白玉一手紧紧抓着挎包的背带,反问时朝暮:你知道我哥的生日吗?
一串年月日浮现在了脑海中,时朝暮之前让人查印白玉和印白书,当时就注意到了印白书的出生日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见时朝暮不说话,印白玉只当他是默认知道的: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们还有过密切交集,他曾用名里有和书字同音的字这样一个人,你应该想得起来的。
时朝暮看着印白玉: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十年了,死的时候还不到十一岁。
找到尸体了吗?印白玉问。
时朝暮记得清清楚楚:火灾,那片城中村的房子被烧了大半,火势才堪堪被止住,伤者无数,死者足有七十七人,其中包括完整的五家人因为离起火点太近、当时又正是深夜都睡得正沉的时候,那五家人一个都没能逃出来。火灾现场一片狼藉,但警方最后找到的尸体数量是对得上的。
印白玉咬了咬唇:只是人数对得上而已。还有家人的存活的,那尸体也能有个人去认领带回家。全家人都疑似丧命了的,就统一安葬在了陵园里。当年那场火灾太过严重,活人总是比死人更重要的,原本住在城中村的人都需要安置,加上年代和技术局限,有那么一具尸体、死因没有可疑、性别身高年龄甚至血型都对得上的情况下,没发现搞错了也很正常吧。
时朝暮的眉头越听越皱:正好凑上的不是一个物体一个动物,而是原本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有的事就是没办法用巧合来解释的。印白玉拉开挎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封皮都有点泛黄的日记本,我哥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些事都是我从他还在孤儿院时用的日记本里看到的。喏,就是这一本,我今天也带上了。
那场火灾前两天,我哥在小巷子里救了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Alpha,那个Alpha当时受了伤需要输血,我哥因为和他同血型还输了血给他。之后因为那个Alpha不愿意说家在哪里,我哥就先把他带回家养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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