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也知道啊,自己的父母很重要,别人骂一句都不行。马雯倩说,那霍歌呢?他父母不在了,他有多难过,你要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说到这,马雯倩语重心长道:字句诛心,吴志杰,你是举了把刀剜了人家心口最软的一块肉。如果道德可以审判一个人的罪行,你就是个精神刽子手。
一句句夸张的比喻从马雯倩嘴里蹦出来,吴志杰觉得十分委屈。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从马雯倩嘴里说出来却搞得他跟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
吴志杰不服气地撇撇嘴,感觉自己像被戴了紧箍咒的孙悟空,而马雯倩就是那个是非不分的唐僧。
吴志杰从小就知道唐僧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他也不屑辩解,只是硬邦邦地认错,试图快点结束这段令人窒息的对话:马老师,我错了,您别再说了。
马雯倩看了他两眼,能看出他没什么悔过之心。但也没再为难他,说:三千字的检讨,主题围绕如何把语言说成一门艺术。
吴志杰噎了一下,恹恹道:您不是英语老师吗?
马雯倩说:那你是想写英文版检讨,如何优雅地使用中国话。
吴志杰安分地选择了闭嘴。
教育完吴志杰,马雯倩把他带到霍歌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场面极其尴尬。具体来说,是吴志杰单方面的尴尬。
平常擦肩而过时,他从不觉得自己比霍歌矮。然而目光相对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霍歌看着他是垂下眼的。
并且对方还微微倾着身,整个人颓丧地倚着栏杆,站得根本不算直。
见他走过来,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他身上。
不论是身高还是气场都比他高了一截。
吴志杰暗骂了几句,感觉今天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尤其是霍歌当着一个班同学的面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这口气他实在难以下咽。
再加上这会儿对方明显不把他当回事的眼神,吴志杰是又气又惧。
根本拉不下脸道歉。
吴志杰不说话,马雯倩也很有耐心。
三个人站成一个圈,气氛僵直又尴尬。
最后还是吴志杰先受不了这种尬破天际的场面,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才硬着头皮道了歉。
等他道完歉,马雯倩瞬间把注意力转移到霍歌身上。
然而等她眼神刚瞧过去,跟霍歌对上的刹那,对方就抢先开了口:我也有错,我不应该动手打人,还下手那么重。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先动手都是不对的。
吴志杰:?
马雯倩古怪地看了他两眼才问:行,那你告诉我怎么解决?他脸上的伤怎么办?
霍歌目光轻飘飘地落到吴志杰脸上,面无表情地友善提议:去医务室吗?
吴志杰:
见他不吭声,霍歌擅自帮他做了主,对马雯倩说:不说话就说明没什么事,这种淤青很快就会消的。
马雯倩真的被他气笑了一下,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只好先把韩也叫过来,顺带压压惊。
然而等她转过头一看,走廊那边空空如也,韩也早已不知去向。
直到大半节课过去,沈主任从教务处里走出来,他都没回来。沈主任一看少了个人,气得骂了好半天他们班级态度恶劣。
马雯倩无奈,但也无话可说,下一节还有她的课,只好先把了解到的大致情况告知主任,之后由沈主任接替下面的教育工作。
你们这个年龄的学生,我知道,就是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你骂我一句,我就要打你一下。但是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出了社会迟早要吃亏
韩也啃着冰棍悠哉悠哉地晃到教务处旁的楼梯口时,正听见沈主任絮叨叨地在训人。
训的刚好是他斗殴的搭档和对象,而他即将成为里面挨训的一员。
啃完最后一口冰棍,韩也把棍子咬在嘴里琢磨了一下,打算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走。
他就不应该回来。
也不知道鬼迷了什么心窍,跑过来挨骂。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主要在于他有个傻逼斗殴对象。
韩也正欲转身离开,视线的余光,扯住了他准备迈出的脚步。
他多余地看了过去。
刚好对上霍歌直直的眼神。
沈主任还在讲大道理,对他们两个的眼神互动毫无察觉。
然而韩也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那个看着他的傻逼,哦不,看着他的傻鸟慢吞吞说了句:沈主任,韩也来了。
他丝毫没有打了小报告的自觉,看着他的目光冷淡又坦然。
唰地一下,沈主任回了头
四目相对。
看着韩也吊儿郎当的样子,走廊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事已至此,场面气氛紧张,韩也只好给面子地慢吞吞晃了过去。
沈主任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胸膛起伏了好几下,指着他嘴里叼着的木棍呵斥:给我去垃圾桶吐掉。
等韩也吐完回来,沈主任把对另外两个的火力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
眼睛上下打量过韩也,语气极其轻蔑:韩也,混得不错啊,初中的时候,我就在立青听到过不少次你的大名。这倒是我第一次找你谈话。你以前不归我管,随便你怎么闹,但现在你作为立清的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我不管你以前打了多少架,谈过多少女朋友,不要让我在立青抓到你。
本来韩也正乖乖站着挨训,听到最后莫名其妙地抬眼觑了他一下。
沈主任自觉把这一眼视为挑衅,放大了嗓门:你试试看好了。
最后,这个下午三人各得了一份三千字检讨外加一个口头警告才作罢。
月考后的第二天是周末。
周五当晚,韩也去了网吧通宵,韩东民也打电话说了要通宵加班,整个小院就霍歌一个人。
晚上十一点,四周的邻居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隔壁电视机里偶尔传出肥皂剧女主角的嘤嘤声。
又过一二十分钟后,电视声也没了。
十里街彻底融入寂静的黑夜。
霍歌刷了一半物理题,起身开窗透透风。
窗外,昏暗的路灯为晚归的行人照亮立锥之地。
九月末已是秋初,空气不冷不热,夜风徐徐吹进窗户,吹在人身上很舒服。
霍歌站在窗口喝了半杯水,被风吹过的脑子逐渐清醒,他打算继续跟物理题死磕。
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道窸窣的开锁声。
霍歌纳闷地皱了下眉,猜测可能是韩也回来了。
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推门进来,那扇吱嘎响的木门却仍有窸窸窣窣的开锁声传来。
在对方开了大约有半分钟之久,霍歌悄然走了出去。他摸着黑穿过大厅,走到院子里挑了个顺手的棍子埋伏到门侧的阴影之中。
大约一分钟之后,门外的人耐心显而易见没了。开锁的声音变大,连带着还用脚踹了好几下。
入室盗窃还那么暴躁。
一看就是个新手。
这么想着,霍歌屏息凝声握紧手里的木棍,打算抢占先机。
先敲他个脑袋开瓢。
木门摇摇晃晃,门锁被人拧得几乎要从门上脱落。最后像是实在没什么耐心了,门外猛地踹了几脚。
摇摇欲坠的门锁扛不住压力脱落。
单薄的木门一下子被人从外面踹开。
霍歌瞧准时机猛地举起木棍
第9章 方寸之地
然而首先入目的却是一辆自行车。
霍歌瞳孔骤然一缩,猛地瞪大双眼,刹住手。手腕粗的木棍堪堪停在韩也面前,只剩毫厘之差。
两人面面相觑,霍歌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之中回神,一时间嗓子有点干。
韩也冷淡的视线从木棍移到他脸上,嗓音冻得仿佛淬了冰:怎么,知道打不过我搞偷袭?还是说你想谋杀?
心脏仍在扑通扑通地跳,霍歌几乎是在棍棒落下前的零点几秒才反应过来门口是韩也。
差一点。
真的就差一点。
还好有辆车。
霍歌转身丢了棍子,重重吁出一口气,直到心跳缓缓平复才重新迎上韩也的目光。
盯着他看了两秒,霍歌不咸不淡地说:谁稀罕,有种现在就打一架,别光说不动,你那么大的名气是天天吹牛吹出来的?
行啊。说罢,韩也丢了自行车,径直走到他面前,两人胸膛抵着胸膛。
战争一触即发。
正打霍歌打算先动手发起进攻时,院子没合拢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
吴志杰走进来看见院里的情形愣了下,随后他立马反应过来,掏出书包里的游戏机递给韩也:白惑的游戏机你忘拿了,害得我包夜还得给你送一趟。
接过游戏机垂眼看了几秒,韩也突然说:下周挑个时间,这里不宽敞。我们去
说到这,意识到对方可能不认识那地,他干脆抬眼看着霍歌:到时候我带你去。
霍歌冷笑了一声,目光意味不明地划过游戏机,道:行,打之前先去烧个香是吧,挺有仪式感啊。
瞧瞧这说的什么狗屁。吴志杰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嚣张讨打的人。讲真的,就这镇上,打架这事韩也从小到大没带怕过谁的。
这句话过分刻薄,韩也听得手都痒了。他也是头一回见人这么上赶着挨揍的。长得跟他吗什么似的,嘴巴怎么能这么欠。
你嘴这么欠,韩也蹙了下眉,语气很凉。说到一半,他倏地停顿一下,目光移到他唇上,现在就多说几句,别到时候从你这张嚣张的嘴里听到的都是哭声求饶声。
吹牛逼撂狠话谁不会,但他不屑。实干家只用拳头说话。霍歌不以为然:谁求饶谁他妈是狗日的。
说完他懒得再跟装逼犯瞎逼逼,率先进了屋。
目送他离开,吴志杰嘴巴直抽抽:草,真的嚣张。阿也,你真得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一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榕镇不是他想嚣张就能嚣张的地方。
两人看着他进了房,透过敞开的窗子,他还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干脆利落地关窗拉窗帘,一气呵成。
嚣张个屁。吴志杰比韩也更气愤,站在原地对着霍歌的窗户骂了好一会儿。
走之前他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笑道:卧槽,你不知道我刚才推门进来,你这院子不是有点暗嘛,你俩贴在一块,我他吗以为哪里来的野鸳鸯躲在这里亲嘴。
回了房,做题的氛围被打断,霍歌干脆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回去擦头发时,窗外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进屋。
一阵一阵的,比蝉鸣还聒噪,惹人心烦。
霍歌坐在书桌前掏出MP3。
结果一到关键时刻这破东西就卡壳,怎么按都按不亮。
他烦躁地薅了几把潮湿的发,干脆丢下MP3发起呆。
然而兴许是离得近,窗户又透风。哪怕他刻意忽略,韩也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也会随着风声灌入他耳中。
和他平常说话的语调不太像。
夜色中他似乎压了点音,偶尔发出一声笑,语调玩味又暧昧。
像在调戏人。
似乎是为了切实他这个想法,下一秒,外头的人就饶有兴致地说了句你喜欢我什么啊。
霍歌冷笑一声,唰地拉开窗帘,想让对方看看自己正站在谁的窗口发骚。
然而他失算了韩也的厚脸皮,闻声居然只轻飘飘扫过来一眼。
没有他意料中的尴尬,神色如常地讲电话,完全当他不存在。
可见脸皮之厚。
既然当事人都不害臊,霍歌就更不害臊了,光明正大地站在那儿听。
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沁入肺腑的桂花香。等霍歌仔细嗅了嗅,又什么都闻不到了。
韩也站在他两米开外,正没脸没皮地盯着他讲电话。
啊,谈恋爱啊韩也装腔作势地拖长语调,像是在重复对面说的话,却又没给出什么回应。
似乎是站累了,他懒散地把一只手插.进校服裤兜里,安静地听着电话。
话变少了点。
又过了几十秒,韩也慢悠悠说:我们这个年龄还是好好学习吧。
这话从韩也嘴里说出来就匪夷所思。
满满都是表演痕迹。
然而演员很敬业,用听上去就不太认真的语气说:真的啊,我挺爱学习的。
说了几句后,电话终于进入尾声。
嗯,你也好好学习。等高考完再找我表白,说不定我就同意了。韩也道。
霍歌心道,你可要点脸吧。
挂上电话,韩也把手机揣进裤兜,说:你什么毛病,爱听墙角。
我站这儿吹风,听什么墙角了。你懂什么叫听墙角吗?不懂建议你去查查字典。霍歌答得理直气壮。
行,那你继续吹。韩也看着他,说完又抬头看了眼月亮,皎白的月光铺在他周身,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纱。他又道,顺便晒晒月亮。我们乡下的月亮比较纯净,能治一些城里傻逼脑子里的坑。
霍歌一噎,随即冷冷道:哪里来的狗在叫。
韩也气定神闲:狗关在屋子里头当然爱瞎叫唤。
这不正在院子里遛着。霍歌朝韩也抬抬下巴,咗咗,咗咗。
韩也盯着他,神色冷峻:你再咗一下。
霍歌:咗咗。
韩也:真乖。
夜深露重,周围静悄悄,门外偶有过路的行人传来脚步和说话声。
方寸之地,少年轻狂不羁。
第二天周六,霍歌难得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日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打在旧木地板。
他起身揉了揉眼睛,看了下闹钟,已经十点多。
洗漱完毕走到大厅,桌上放着两份鸡蛋饼。霍歌站在桌前犹豫了下,拿起其中一份咬了口,还是热的。
屋外的阳光铺满了大半边的院子,照进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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