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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微庭第二日便着手准备点蜡烛之事。忙碌之际,不忘联系当红报社,将刘守丰的稿子送上,并定在点蜡烛那日发稿。
为点蜡烛一事,顾微庭特地拜访刘守丰,问他能否玉手再挥,为他写首诗。
诗关风流事,刘守丰是个规规矩矩的白面书生,不拿手上海滩里的男女之趣,耳朵即刻红了起来,摇腕结舌,道:“事事都做得扯篷,未免太刻意,就如一桌子菜,样样精美,样样美味,食者到最后难免觉得腹胀,转而会忽略一些菜肴,甚至觉得前先入了口的菜肴,味道其实也一般。所以点蜡烛这种事儿,有的规矩不去在意,淡然些,一件事情有主有次才是最好的,忽略不意味着顾二爷不悬心。”
刘守丰有理,顾微庭也不再强求要什么诗了,重心放在给甄钰送的礼上。礼越重,越能激起众人的讨论之心。
此时的上海,崇洋心重,妇人好谈礼,男人好谈钱,礼与钱分不开,送上件外国玩物,谈论程度,能抵送上一套红木家具。
顾微庭与人点蜡烛,此事未做而先传开,人人都好奇,是与谁点,哪个先生有这般运气,能点这根富贵蜡烛。
街坊传了这么多天,只传顾微庭不吝财产,备了许多礼,而和谁点,一点风也探不得。
此时不知哪来一个留着长胡子的疯子,在街上嚷嚷,说是点蜡烛的先生越神秘,那身份越有异。
有人问:“这话如何解释?”
疯子掀髯,露出一口板牙,解释:“顾二爷是什么身份,要点蜡烛,姆妈敢拿尖先生来欺?而选的小先生,选的堂子,难道会离了四马路吗?可是仔细想想,四马路的小先生,真正的小先生,能叫得上名的,有几个?顾二爷的对象,要真是在这些小先生里头,怎么隐瞒都不可能没人知道。”
说到这儿,两手一拍,发出一声脆快的掌声:“那不就是说,顾二爷的对象,身份有异吗?”
疯子虽疯,但说的话句句在理。
“啊,莫不是与那白俄妓女点。白俄妓女高挑,样貌也不差,顾二爷从国外回来,自己也是登登笃笃八尺高,应当好这口。”
“没准是和东洋妓女点,听说东洋的妓女手段高明,能把男人服侍得心满意足,有钱有势的老爷,都爱这种能满足自尊心的女人。”
金素闻风,本就有些疯癫的她,更疯癫了,一到时辰,不妆不束,插着腰,在天井下对天嚷嚷:“定是大姑娘,这点蜡烛如同成一次婚,堂子里的老鸨如同父母,大姑娘属蓝桥别墅的人,要点蜡烛,顾二爷怎连说也不说声,哪有这种道理讲哦。”
这话埋怨的是顾微庭,金素气忿忿了好几日,找不到甄钰,又让阿牛去公馆哪儿守,只为守到顾微庭,把话问个清楚。
可顾微庭忙起来,一点踪影也寻不着。
在点蜡烛的前叁天,终于有了动静。
一群穿着夏衣的小生,不断往蓝桥别墅里送红木家具和箱子,箱子一连送了十箱。
每一箱上都用朱红写看数字,元号箱是春夏着的薄裳,二号箱是秋冬的厚衣裳,款式时髦,颜色缭乱,有中有西,叁号箱是一些衣裳配饰,甜净的鞋儿,柔软的袜儿,还有一些扎袜袜的丝绳,四号箱和五号箱都是首饰,四号箱的首饰,有些老气了,戴头上的,像那银点翠步摇簪,珍珠耳坠等,戴手上的,像那银掐丝护甲套、珐琅彩手镯、翠玉戒指等都放在里头,而五号箱的首饰是舶来物,首饰基本分为红、绿二色,有巴洛克式红宝石胸针、镶钻手链,巴洛克祖母绿水滴宝石尖耳坠、还有一颗仅能当作室内装饰的水晶球,六号箱是食箱,全是从英国运回来的糖果、饼干、咖啡等,七号箱最大最沉,里头的器物,大件的小件的,整齐地堆放在一起,八号箱是书籍,九号箱是床上用品,最有趣的是十号箱,里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红纸,字迹新新,用墨水写着未完二字。
金素怒气稍平,把送来的箱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遍,她把顾微庭送来的鞋全都拿了出来,让阿牛送回去:“你说他有心,也能说他无心,送礼之前,不好好查查粤人送礼的规矩,办喜庆之事,万不能送鞋的,办白事才送鞋。好在他也没有糊涂到,送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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