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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都是风,躲在被子里,手脚都是冰凉的。
严舟他娘烧了一壶热水,灌在猪下水里,往那被窝一丢,给他暖和暖和。
爹娘在门口说着这雨下了好几个月,严舟在被窝里与妹妹抱着那猪下水睡觉。
堤坝被冲垮了——
严舟忘了发生什么,就记得他娘塞给他一块破碎的玉坠子,将他塞进家里唯一一个木桶之后,推他出去。他爹和他娘回屋去救妹妹,混杂着泥沙的水铺天盖地地卷来,那一个小小的茅草屋就像水中浮萍,只冒出一个尖儿就消失了。
真冷。
那水里真冷。
严舟抱着的猪下水早就凉透了,混杂着腥臭的气息。
“船儿?怎的醒了?”严伯点起灯,探头看他。
严舟睁开眼,嘴唇惨白,沙哑着声音说:“没什么,孩儿起了去伺候殿下,这些日子殿下太累了,怕睡过头误了时辰。”
严伯看他利索地换了衣服出去,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叹着气回了自己屋子。
梅花香自苦寒来。
九殿下的院子里种了不少的梅花,腊梅颜色是浅黄的,开了花一朵朵闻着沁人心脾。
严舟深吸一口气,花香味没闻到,倒是把自己鼻子冻得通红。
里殿无人可进,小太监们都在门口等着他,端热水的端热水,拿帕子的拿帕子,有条不紊。
严舟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殿里,却回头看着队伍最后那人,问:“拿竹盐的,新人?”
“回小严公公的话,上回皇上说伺候九殿下的人少了些,恐伺候不得力,这回内务府招新人就上了心,挑了个伶俐懂事儿的。”
严舟听着回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最末那人,好久才开腔:“既然如此,就好好伺候。若是近侍伺候不好,殿里倒还缺个倒夜香的。”
小太监们被他吓得不敢说话,低眉顺眼的,颤抖着手。
进了屋子,众人都在外殿等着。
最后那小太监悄悄抬了头,见严舟旁若无人地进了里殿,小心翼翼拉开珠帘,略过长长的屏风后,里头传来了动静。
“殿下,该起了。”
“......什么时辰了?”
“寅时。”
周崇在被子里痛苦地翻了个身,说:“赶紧让我封王吧,我累了。”
严舟:“......”
往年祭祀都是由傅骁玉与太子进行,傅骁玉已经两年过年时不在金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每回有点啥事儿,他都在外头。
今年原本也应由岳老夫子和太子一起祭祀的,太子说今年开年小九儿就到年纪封王去封地了,在金林待不了多少时间,该让金林百姓瞧瞧九殿下英姿,别去了封地就忘了。
周崇表示:“......”忘了吧,挺好的。
不知道太子祭祀有没有这么麻烦,反正周崇是废了好大劲儿,内务府的祭祀用品每回都要拿给他一一确认才敢去做,岳老夫子那边还对他的祀文不喜,三天两头就让他改。
这年过得跟受刑似的。
好不容易从床上起来,严舟跪在地上给周崇戴腰佩,下巴被人用手捏了捏。
严舟抬头望过去,只见周崇站得笔直,笑着说:“沾了脏东西,替你擦了。”
说完将手收回宽大的袖子里,往外走去。
水温正好,周崇擦了擦脸,坐在镜子前头,由严舟给他束发。
周崇今年年初及冠,这头发就得用漂亮的玉冠绑起来,他再也见不着披散着头发的九殿下了。
严舟梳得及其认真,依着周崇今日的墨色衣袍,挑了一根底部嵌着琉璃珠的发带。
周崇依旧昏昏欲睡,伺候的太监将温水递了过去。
含着温水,随口吐在金杯之中,一勺竹盐也随之递到了嘴边。
周崇半睁着眼,瞧那小太监一眼,刚张嘴,那勺竹盐就被严舟用袖子挥洒在地。
“你抖什么?”严舟问。
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说道:“奴才失仪,殿、殿下息怒。”
周崇没发话,一旁的严舟将那竹盐递给小太监,说:“你漱一次口。”
小太监猛地抬头望向他,天还没大亮,屋子里黑黝黝的,只有微弱的烛光。严舟背着光,小太监只能瞧见他的下巴,平日里极好说话的小严公公,此刻眼神十分凌厉。
周崇不开腔,小太监也吃不准意思,抖着手将竹盐送入口中,合着水含了一阵后,吐在一旁的空杯中。
殿中安静如死寂一般,等了一炷香时间,小太监依旧跪坐着,面色红润,无半点病痛之色。
严舟这才松了口气,挑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太监,说:“内务府上回送了茯苓膏,你去拿来给殿下漱口用。”
那人领命,磕完头就出去了。
殿中依旧无人说话,尤其是作为主子的周崇,笔直地坐着,头发梳了一半。
茯苓膏送来了,周崇用过之后,呵退了众人,等到人都快出去了,周崇才说:“末尾那个,既然小严公公看你不喜,你以后也不必进殿中伺候了。”
那小太监身抖了一下,答应一声后,跟着众人出了殿。
严舟额头上有些汗,不知是吓的还是紧张的,总之是脸色不太好。
等人走光了,严舟才在周崇侧边儿跪下,说:“奴才知罪。”
“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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