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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性下等——回南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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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叫我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戒指落进洗手台,骨碌碌滑向下水口。
    洗手盆是最原始的那种用橡皮塞的款式,平时不蓄水时,便将塞子放到一边,要蓄水了再塞上,也没有防漏网。戒指要是掉下去了,就再难找回。
    我徒劳地伸手去捞,反应却还是慢了一步,戒指落进下水口,转眼没了踪影。
    我傻在那里,心里正乱作一团,冉青庄扯着我的后领把我粗暴地掀到一边,急切地将手指探进下水口,似乎是想确认戒指有没有卡在水管里。
    但他注定失望,戒指早就顺着水管掉下去,除非砸开洗手盆,破开管道,不然绝无可能找到。
    他掏了一阵,也认清现实,双手颓然地撑在洗手台两侧,垂着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我这就去联系维修工,让他把管道砸开。所有的损坏我来赔偿,你先不要急。
    我慌忙去掏口袋里的手机,陈桥给过我大楼维修工的联系方式,我记着的,马上打给对方,很快就能把戒指取出来了
    季柠,你到底要做什么?在我翻找电话号码的时候,冉青庄忽然叹了一口气,用着堪称平静的语气问道。
    我握住手机,一下愣住,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又有点害怕,总觉得他现在这个状态很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恐怕随时随地下一秒就会爆发,把我撕成碎片。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诚恳地向他认错,指尖犹犹豫豫,颤抖着想要碰触他的胳膊。
    然而还没碰上,暴风雨就来了。
    手机甩出去老远,冉青庄反扣住我的胳膊,五指抓住我的头发,用着不容反抗的力道将我揿在了洗手台上。
    你他妈到底要做什么?冉青庄又问了一遍,语气截然不同,显是已经怒到了极致。
    第9章 好狠,好快
    脸孔被挤压变形,我本能地挣扎,却无法撼动冉青庄哪怕一丝一毫。
    就连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也要毁掉吗?冉青庄咬牙切齿地说着,抓着我的头发,迫我仰起头。
    这样一来,镜子里如实映照出了两人的模样。
    我因为疼痛与恐惧,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眼镜也歪斜着,狼狈地挂在脸上。冉青庄面孔微微狰狞,脖子上青筋浮现,两腮紧绷着,眼里黑沉一片,好似暗夜里结成厚冰的海面,除了冷,刺骨的冷,便再也感受不到别的。
    感觉到他扣住我胳膊的力道在一点点加重,仿佛正琢磨着、犹豫着,要如何干净利落地扭断这条惹祸的手臂,替自己珍爱的戒指报仇雪恨。
    疼痛感加剧,我慌了神,开始一个劲儿地求饶:不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对不起求你,求你不要弄断我的手
    我的确说过希望尽可能地弥补冉青庄,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但真的到了这种付出代价的时刻,却还是无法自控地感到恐惧、痛苦,进而讨价还价。
    你可以可以用皮带打我。就像以前每次犯错,妈妈惩罚我那样,我与他打着商量,但请不要不要弄坏我的手,那样我就没办法拉大提琴了。
    声音逐渐染上鼻音,眼里盈满泪光,我祈求着冉青庄能手下留情,就差痛哭流涕。
    透过镜子,我与对方冷酷的眼对视到一起。他粗喘着,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有几个瞬间,脸都好像要因为内心揪扯的两股情绪扭曲变形。
    一抬眼,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就像在镜子里看到了完全陌生的东西,愣怔地,他松开对我的压制,闭了闭眼,双眸里汹涌的情绪就像天晴后的洪水,迅速地褪去,留下的只是破壁残垣、一片狼藉。
    他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数字纹身,退到墙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甚至更平静了。宛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恶不恶心?他靠着墙,摸了摸裤子口袋,似乎想要摸烟,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
    我从洗手台上小心撑起身,保持着动物受惊后的敏锐,视线始终在他身上,就怕错开一秒,就被他扑过来开膛破肚。
    我我这就去联系维修工,帮你把戒指取出来。我用指关节揩去眼底要落未落的泪花,重新戴好眼镜,见手机摔在冉青庄脚边,也不是很敢去捡,就准备亲自下楼一趟。
    不用了。
    我扶住门框,惊诧地回头。
    冉青庄缓缓俯身,从地上捡起我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抬手抛给我。
    我手忙脚乱接住,就听他道:你弄丢我戒指,我弄坏你手机,扯平了。这么多年,这戒指也早该扔了。
    说完,他直起身,擦着我大步进了自己的卧室,大力关上门后,久久都没再出来。
    我怕他晚上饿着,去食堂打了饭放在餐桌上,第二天起来一看,原封未动。
    好像从重遇开始,他就在极力与我撇清关系。那晚帮他打掩护,他说至此一笔勾销,现在弄丢了他的戒指,他又说扯平了。
    仿佛我是某种沾到即死的病毒,他生怕一个不慎被我讹上,死得难看。
    手机彻底坏了,连开机都没法开。我虽然不是那种一小时都离不开手机的人,但现代社会没手机终归是不方便,而且我也怕妈妈和小妹有事找不到我。
    问了陈桥岛上有没有地方买手机,他想了想,说东边的赌场那边,连着酒店有一排精品店,买衣服买首饰的都有,可以去看看。
    于是这天下班,陈桥便直接载我去了岛东的合联娱乐城。
    娱乐城是赌场与酒店的统称,身处同一座巨大的华丽欧式建筑内,有一百多张赌台,四百多间客房,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无论是来旅游的还是来赌钱的,住宿、娱乐两不误,都很方便。
    除了酒店与赌场的入口,一楼全都是卖各种奢侈品的精品店,贴着橱窗走一圈,里面的成列贵得让人咋舌。
    真的有人买吗?我问陈桥。
    有啊,赢钱的人。陈桥笑道,反正不管赢钱输钱,赚钱的都是我们。
    精品店里只有一家是卖电子产品的,我要了台他们店里最便宜的手机,付完钱本来都打算回去了,结果路过一家首饰店,见到橱窗里的一枚戒指时,又不走了。
    我盯着那枚细细的白金戒指半天不出声,大概看了有三四分钟,看得陈桥都疑惑起来,问:柠哥,你这是想买?
    我又看了那戒指一阵,越看越是喜欢,轻轻嗯了声,往店里走去。
    外面那个男士戒指,多少钱?我问。
    销售迎过来,往门口看了眼,报了个数。
    也还好,就一个月工资。买了戒指,还有五个月工资呢。等我死了,之前存着打算买车的钱就都给我妈,把这五个月工资给小妹。大学省着点花,应该也够了。
    销售从柜台里拿出枚一模一样的给我,推销着说这是他们家的经典款,很多情侣都会拿来当婚戒。
    她一定以为我这是要结婚。
    就要这个,麻烦帮我包起来。看了看,觉得很满意,我将卡递给对方。
    对方问:一对吗?
    我摇摇头:一枚就够了,给我男款的。
    销售没有再多说什么,表现出了绝佳的职业素养,确认好尺码,便拿着卡去给我开单了。
    柠哥,你给幺哥买戒指啊?陈桥凑过来,看了眼那枚明显比我手指要粗一圈的戒指道。
    合上红丝绒的戒指盒,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向陈桥解释太多。
    买完戒指,时间已经有些晚了,陈桥提议干脆在酒店餐厅吃顿晚餐再回去,我却心疼今天花出去的巨款,想着回去吃食堂。
    别走啊柠哥,去尝尝味道嘛。不要慌,可以报销的。看出我的犹豫,陈桥勾着我的肩,硬是把我往酒店方向带去。
    由于西餐上菜有些慢,吃完晚餐都要八点多,陈桥看一眼时间,祭出一句:来都来了,不如去赌场转转,柠哥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
    赌这种东西始终不是正道,是万万碰不得的,不能因为我快死了就放松警惕。
    人性不可高估,多少惨剧便是因一时掉以轻心所致?恶的、坏的东西,连一丝一毫的好奇心都不该起。
    我正要推拒,便听陈桥接着道:正好幺哥今天在赌场帮忙,我们一道去找他,然后接他回红楼呗?
    我:
    这理由实在正当,我倒不好说什么了。
    于是,二十五年来,我第一次踏进了一家赌场。
    能容纳一百多张赌台的场地必定不会小,我有想过它的大,但我没想到它竟装修得这样奢华。
    整个场子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天花板上满是描金的壁画,巨大的水晶灯垂落下来,将整座大厅照得犹如白昼。
    荷官全是年轻漂亮的男女,不少男赌客身边还会坐一名打扮艳丽、穿着礼服的女孩,陈桥说那是LuckyGirl,就像是吉祥物一样,专门陪在客人身边,给对方增加运气的。如果客人赢钱了,女孩也能分到不菲小费,如果客人输钱了,就会怪女孩运气不佳,一分钱都没有。
    说着话,一名LuckyGirl朝我和陈桥走了过来。
    小菠萝,我要你外面给我买的东西你买到没有啊?对方大概与陈桥差不多大,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婴儿肥,一双眼睛尤为出彩,大而有神,嘴很小,微微翘着,不说话的时候看就像在嘟嘴。
    买好啦,面膜和漫画都齐了,明天就给你送去。陈桥显然与对方相熟。
    还是小菠萝你最好了!阿咪搂着陈桥的胳膊,一副亲昵姿态,顾盼间视线落到我身上,娇滴滴地道,小菠萝,这个好看的小哥哥是谁啊?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她说着一双手柔弱无骨般,就要往我身上攀爬:你要不要玩啊?我可以当你的幸运女郎哦,我今晚手气很好的。
    我
    我还没说什么,陈桥扯着阿咪的长裙肩带火急火燎将人扯开了。
    你疯啦,这是幺嫂,你别什么男人都发春好不好?陈桥一脸受不了。
    幺嫂?他就是那个那个什么,阿咪没说下去,颇为尴尬地笑笑道,不好意思啊大嫂,我无意的,你大人大量,不要同我小孩子计较。啊,那边有人叫我了,我先走了哈。说完,提着裙摆健步如飞地跑走了。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陈桥难得一幅成熟口吻,与我打着招呼道,柠哥你别介意哈,我跟她差不多时间上岛的,算是同期,所以比较熟。她人很好的,就是性子太活泼了点。
    不会,小事罢了。我笑着道。
    我和陈桥在赌场里边逛边找着冉青庄的踪影,陈桥可能觉得来了不玩一把未免可惜,就说他可以给我去换筹码,问我要不要试试,被我婉拒了。
    赌场里客人如织,声音嘈杂,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耳边突然就满是尖叫声、咒骂声,然后人群便乱了起来。
    我被推推挤挤,与陈桥分散,回过神时,已站在一张巨大的德州扑克桌前。
    桌子上站立着一名秃头的中年男性,胡子拉碴,神情萎靡,衣着也十分凌乱。
    他挥舞着手上只剩半截的香槟酒瓶,脸上表情尽是疯狂:不准过来,不准过来!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谁也不能跟我抢!!他说着,不断弯腰捡拾桌上的筹码,将两个西装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
    就在桌子下面,倒着一名软倒在地的荷官,捂着胳膊,神情惊惶痛苦,从指缝里流出鲜血,显是被中年男刺伤了。
    方才人群躁动,就是想要远离这里,我被突然推到近前,立时引起了男人注意。
    他警觉地瞪着我,将尖锐的玻璃对准我道:你别想抢我的钱!
    我举起双手,以向他表明自己的无害,道:我没有想抢你的钱。先生,你冷静点,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不用搞成这样的
    解决不了!我输了几百万啊,回不了头了。男人毫无征兆痛哭起来,我没有脸见家人了,本来还想着来翻身,结果彻底玩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都是金家害我,都是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害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他越说越悲怆,说到最后,竟跟着了魔一样,将酒瓶对准自己,想要引颈自戕。
    周围一阵喧哗,我上前一步,慌忙阻止:不要!
    这时,一道矫健身影如黑豹般轻松跃上桌面,从后头一把勒住男人脖颈,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住对方抓着酒瓶的那只手,轻轻一掰,男人发出一声惨嚎,酒瓶随即落地。
    冉青庄神情冷冽,没有因对方的惨叫有半分手软,迫使对方趴下后,顶着对方腰眼,跟座山似的压得男人不住痛吟。
    好狠,好快。
    刚刚跨出去的一步吓得又收了回去,我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将手背到身后。
    好险,昨天我的手也差一点这么断了
    第10章 还是我的漂亮些
    四周迅速涌上一群黑衣大汉,从冉青庄手中接过了对中年男人的控制权。
    男人胡乱叫唤着,被越拖越远。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冉青庄跃下桌面,蹙眉往我这边走来。
    我我是被挤到前面的,不是硬要出头。我也只是好心想要劝一劝他,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如果知道这里有危险我就不来了,谁又能未卜先知?
    本来还不错的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
    要和他争说这些,当然也是可以的,只是他必定会认为我是在狡辩,结局注定是两个人都不痛快。
    他讨厌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
    对不起。想明白了,我也不打算跟他争了,痛快道了歉。
    冉青庄闻言未有展颜,反倒眉间隆得更紧,像是被我这一手打得猝不及防,一时满肚子骂我的话不知如何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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