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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游动上前,双臂撑着平滑的木桶, 抵着脑袋、望着屏扇上的影子发呆。
好似能感受到屏扇另一头投来的注视,杜照卿微微侧头,语气轻柔而沉稳:“若有什么事,只管提。”
白凡凡的目光转了一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而后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只得笑着开口:“师姐,我昏睡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师姐究竟如何度过每日的时光,纵然知晓师姐责任在身,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自己,可哪怕仅仅只是丁点的在乎,那也足够了。
杜照卿倚靠着屏扇外的房柱,抱臂陷入沉思。
许久的沉默令白凡凡有些耐不住性子,她撑着木桶的边缘缓缓直起腰身,迫不及待地等着师姐的答案。
“这一年来,绝尘山内出了叛徒,那叛徒趁清宣长老入关之时加以迫害,并将我引往秦山意图借孤蓦之力困杀我,本是一石二鸟之计,只是计策没能得逞……他销声匿迹了数月,近些天来再次现身,不知究竟有何意图。”她静默地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呢,还发生了什么?”
杜照卿极尽可能地这些日子来的事情一语带过,目光落在身旁屏风瘦小的影子上,轻轻一咳:“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并无特殊,不过便是早出晚归、勤加修习,捉叛徒、教弟子……”
当然还有一件事,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唤她醒来。
可最后一件事,她并没有说。
“师姐知道,我在梦境中,每日都做些什么吗?”白凡凡轻轻捧起一小团水滴,顺着光洁的肌肤缓缓淌下,她故作走神地玩弄着身旁漂浮着灵材的水,随口道,“我说的那个梦境中的讨厌鬼,就是秦山老祖孤蓦。”
见屏扇上的影子笔直地立着未有动弹,白凡凡好奇地眯起了眼:“那梦境不分昼夜,无处可去,我在树上每日端坐调息,靠着数晨露落下来分辨时间……我以为,我再也出不来了。”
她撑着脸,语气颇为无奈:“老祖甚至提出,她亲自带我离开梦境,而条件便是……我自此成为老祖的人。”
她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企图瞧出屏扇上的影子有何反应,可结果令她失望,师姐一动不动地倚着房柱,仿似对她的话毫无触动。她脸上的笑意登时褪去不少,有些憋闷地鼓着脸颊:“可我拒绝了,做老祖的人有什么好的,这世上还有比师姐待我还好的人么……师姐……”
她默默凑近了些,语气便如同身周的水一般轻柔:“师姐,阿芥想你了……你也想阿芥吗?”
师姐说她等了自己很久,可唯独口中不曾提起“想念”二字,师姐……是否想自己呢?她方才故意提及秦山老祖,为何师姐没有任何反应,她便不生气么?
立在屏扇外的杜照卿,早已无声无息地僵住了身子。小丫头与秦山老祖互相侃笑嬉闹的画面几乎占据了她的脑海,令她头脑生疼、理智被侵。
心底,一道森冷的笑声低低响起,它撕扯着心中的理智,一遍一遍提醒自己的无能和怯懦:“你的小丫头都要跟人跑了,你当真以为她是你唤醒的么?五年前的你有多无能、今日的你便也毫无二致……”
杜照卿一声闷哼,心中剧烈的疼痛令她额间溢出冷汗。
突然,屏扇另一头传来小丫头清脆的惨叫声,她登时双眸一凛,不顾一切地飞身冲了进去。升腾的水雾中,娇小的人儿正面色痛苦地躺坐在浴桶边,瘦小的双手撑着溢满水迹的地面稳住身形。
她并未看见,小丫头眼底划过的一缕狡黠。
“怎么了?!”杜照卿急忙上前扶住她,哪知小丫头竟软软地顺势倒在了自己怀中,她霎时僵住,感受着胸口丫头温软的触感,和溢出细碎的低吟。
“师姐,疼……”
杜照卿僵着姿势,低头正巧看见廖芥的侧脸轻轻贴着自己,被水淋湿的里衣已然呈现半透明,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纵然衣物相隔,她还是感受到胸口有几分灼热。
“哪里疼?”
白凡凡干脆抬起手来,将掌心的红痕展示与她,委屈极了:“师姐不说话,阿芥以为师姐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便想出来看看,结果……嘶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小丫头亲近的模样无声地压制住了心中难捱的疼痛,杜照卿面色沉凝地拾起她的手,小心地将她凑近唇边。
轻柔的风自她的唇角溢出,仿佛能吹去她掌心的疼痛,白凡凡注视着师姐低眸认真的侧脸,额间的汗也不知是否是水汽晕染,心底的跳动随着师姐的动作愈渐加快。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抬手,竟欲为师姐拂去额间的细汗,只是潮湿的袖口方一凑近,二人齐齐愣住。
白凡凡慌忙收回手,低头躲避师姐投来的沉默的凝视:“师姐还未回答我呢,师姐可曾想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周围静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师姐沉默得太久了,她能察觉自己的脸在对方的注视下愈来愈红,她终于有些承受不住了,一边笑自己无事找事,一边欲从师姐怀中起身,只是她还未离开分毫,手腕便被一只手有力地攥住。
杜照卿注视着她,脸上分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语气却遥远得恍若隔世:“想。”
白凡凡愣住,吃惊地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我每日……确是在想你,希望你能够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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