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逼我谈恋爱(无限)——我沉山海/山河长
在痛苦里生出的平静与温柔,自然不会伤害别人,但却最会伤害自己。
柳煦都看得明白。
他实在很想问问沈安行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环境下还没有性格扭曲,难道就不恨吗,不想报复他们?
但是柳煦又觉得,好不容易过个生日,还问这问题揭他伤疤实在太傻逼了。
站在原地跟着沉默了半晌后,柳煦就忽的又一笑,想,算了,去他妈的,沈安行这样也挺好。
他走过去,又抓起了沈安行。
柳煦说:把这两个玩意儿给工作人员,让他们帮着装一下,咱俩去玩!今天是你生日,别这么丧里丧气的!
沈安行:
他又一次被柳煦抓着跑走了。
把那两个大到离谱的公仔交给了前台后,柳煦就又带着他回了游戏厅里,去玩了其他的游戏。
他们两个又去抓了娃娃,投了篮,打了枪战玩了街机,把所有币都花光之后,才离开了游戏厅。
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两人去前台取了大白熊和胡萝卜。随后,柳煦就说要打电话,拜托沈安行拿东西之后,就走出了游戏厅。
柳煦的两个巨大战利品已经被前台真空包装了起来,变得干干瘪瘪,块头小了不少。
沈安行拎着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一看,就看到柳煦手插着兜在打电话。
背后游戏厅的声音太响,沈安行根本听不见他在和电话对面说什么。
等他走过去之后,就只听到柳煦在对电话对面嗯嗯好没问题地敷衍着,应付了两句就挂掉了。
柳煦转过头,把手机收回了兜里。见沈安行出来,他就侧了侧头,朝他一笑,说:你今晚没地方去吧?去我家睡怎么样?我家谁都不在。
沈安行:也,也行。
柳煦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走吧,回家。
*
半个小时后。
沈安行和柳煦来到了月清公寓门口。
沈安行来过这里好几次了。虽然时间不长,但这几天里,每天他都来这里等柳煦上学,放学的时候又把他送回这里之后再回家。
可这是他第一次要进柳煦家里。
沈安行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绷紧了起来。
柳煦一眼就看出他紧张,有点哭笑不得:你紧张啥啊,我家谁都不在。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拉着沈安行,走进了公寓区里。
沈安行这辈子都没来过这么高大上的地方,紧张得绷紧了全身的骨头,浑身硬邦邦的,表情凝重又害怕。
高档的公寓区里什么都是高档的,喷泉雕塑和花丛凉亭且不提,就连路边的路灯都有复杂又精致的纹路。
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在告诉他柳煦真的真的,非常有钱。
至少对沈安行来说,能住在这里的人绝对非常有钱。
现在差不多八点半多,时间不算晚,楼下的人还很多。
虽然每个人的气场都不同,但在这种公寓区的背景衬托下,大家看起来都很有气质。
就连遛狗的老大爷看起来都像亿万富翁。
这里的一切都令人眼花缭乱。
沈安行不敢表现得太夸张,但又好奇得很,一路上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东看看西看看,和人不小心撞上视线时,还会怕得一激灵,连忙移开视线。
柳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有点想笑。
他领着沈安行进了公寓楼,又上了电梯,按下了九楼。
按了楼层后,他又转过头,对沈安行说:别紧张啊行哥,有啥紧张的。
沈安行没吭声,但已经紧张得手心出汗了。
两人下了电梯,柳煦领着沈安行径直走向左边的那户人家。
门是指纹解锁的。柳煦走上去,伸出食指贴在上面,随着一声非常有科技感的轻快铃声,门咔哒一声开了。
两人走进了屋子里,柳煦伸手拍亮了灯的开关。
柳煦家里也装修得很漂亮。一进屋就是客厅,客厅里铺着白毛地毯,直通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露天的阳台,阳台旁边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是一间复式。
妈的,一个客厅顶他们家大半个了。
沈安行眼角一抽。
柳煦换了拖鞋,走进了家里。见沈安行愣着没动静,柳煦就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走啊行哥,进屋过生日。柳煦说,这还有三个多小时才到十二点呢,不要浪费啊。
沈安行:
沈安行规规矩矩地换了拖鞋,跟着柳煦走进去了。
他在这种地方待得莫名有点不自在,忍不住缩起身子,紧张得表情都在用力。
沈安行小声问他:你家里怎么没人?
王姨今天晚上家里有聚会,我姐回去上学了,父母常年不在。
柳煦随口回了这么几句,又走到了厨房,打开了冰箱上层,果不其然看到了王姨临走前给他做好,叮嘱他热了之后再吃掉的饭菜。
这是王姨今晚五点半给他做的饭,但做好的时候柳煦却发现自己忘了数学作业,只好急匆匆地回了一趟学校。
王姨还得赶聚会,没办法,临走前就给他罩了保鲜膜放在冰箱里。
而那个在超市里突如其来的电话,就是问候他回没回家吃没吃饭的电话。
柳煦把饭菜一盘盘拿了出来。
王姨做的是标准的一人量,两个人吃好像实在说不过去。
但他还买了那个啥,这么多应该也够吃了
柳煦沉默了一会儿,恰巧就在此时,有人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按门铃的人喊:您好,外卖
沈安行:?
他转过头,问:你点外卖了?
嗯啊。
柳煦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就放下饭菜,开门去拿外卖了。
五分钟后。
沈安行看着桌子上摊开的奶油蛋糕,沉默了。
这是个平平无奇的草莓奶油蛋糕,上面的装饰很平常,只在中央立了一块巧克力,上面用白色奶油写着生日快乐。
很普通,很素,但也很干净很漂亮。
想来,柳煦出游戏厅的时候说要去打个电话,就是在给这家蛋糕店打电话下单定外卖。
过生日怎么能没蛋糕嘛。
柳煦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蜡烛。同班的人年龄差最多不过一两岁,他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沈安行大概多大。
蛋糕上是安不下那么多蜡烛的,柳煦就只插了六七根上去。
他们说,生日蛋糕许愿不可以说出来的,而且一年只能一个。
柳煦一边划起蛋糕店给的火柴点亮蜡烛,一边说道:所以你得想好了要许什么,快想啊,点完我就关灯了。
他专心致志地划着火柴点亮着蜡烛,自然也没看到沈安行明显不对的神情。
沈安行没有看蛋糕,也没有看蜡烛。
他看着柳煦。
他的目光在柳煦身上定格,随后,就感觉鼻子莫名发酸了起来。
沈安行微张着嘴,他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因为从来没有人给他庆祝过生日,所以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该做点什么。
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哪怕是很小很小,最该被父母爱的时候。
他母亲左白玉生下他之后,沈迅就再也没有回家过。
所以左白玉打他骂他,怪他不会撒娇怪他学习不好怪他不够聪明怪他不够可爱,怪他留不住沈迅的心怪他是个废物是个累赘。
她眼里只有沈迅,没有沈安行。
所以直到上幼儿园之后,沈安行才知道,原来生日是自己来到这世上的那天,是要过的,是要庆祝的。
在那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生日是什么。
那时候他还小,但在幼儿园里听着四周的声音,沈安行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并不被母亲爱着。
但他渴望被爱。
比现在更加渴望。
所以那天回家之后,他就小心翼翼地拽了左白玉的衣角,轻轻地对她说,别的小孩都过生日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左白玉竟然大发雷霆,一下子将手里的玻璃杯猛地往地上一砸,当场砸了个粉碎。
然后,她抓起当时才不过四五岁的沈安行,开始歇斯底里地骂他打他
生日!?你还好意思过什么生日!?!
我生你花了我多大力气知道吗!?我生了你这么个废物还要在你身上花钱给你过那个破生日!?
你跟别人比什么不好!?你他妈就会比这些用不着的是吗!?你爸今天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爸又不回来啊!?!你还不赶紧想办法给老娘把他抓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爸在外面有女人了!?你是不是想让他跟我离婚啊你!!你是不是嫌我不配当你妈啊你是不是想换个妈啊!?!!
我不能没有你爸!!你知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爸啊!?!
你是不是想让我死啊,我把你生下来你想让我死是吗!?!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屁用没有的小混账啊!?你他妈还跟我说要过生日!?!
你他妈的赔钱货!!赔钱货!!!!!
自打那以后,沈安行就知道了。
只有被爱的人才有资格庆祝来到世上。
他这整整一生,都没人因为他来到世上而感到高兴。
沈安行看着柳煦伸长胳膊一根一根点好蜡烛又吹灭火柴,耳边却竟然很不合时宜地渐渐听到了越来越多的打骂声。
那些打骂声全部都来源于过往,每一句都歇斯底里得让他恐惧。
可他看着柳煦,忽然又觉得不足为惧。
沈安行突然感觉眼前莫名有点模糊了起来,鼻子也有点难受。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
柳煦点亮了所有的蜡烛,然后甩灭最后一根火柴,嘿嘿一笑,转头说:好
他刚蹦了一个音节出来,笑容就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他看到沈安行看着他,红着眼睛,眼泪从眼角边上一行一行淌下来。
行哥,不是!!
柳煦一下子就慌了,他连忙伸长手去抽了好几张纸下来,然后爬到了沈安行旁边去,满脸惊慌道:不是!怎么了啊行哥!!你蛋糕过敏吗!?!怎么哭了啊!?!
?
沈安行闻言一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抹了满手的眼泪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哭了。
他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哭了,有点意外。
和他不一样,柳煦被他这一出吓得不行,吓得手都发抖:行哥,你别动啊,我我我给你擦
沈安行垂了垂眸。
他摇了摇头,又抬起头,轻轻叫了一声:柳煦。
柳煦动作一顿:?
沈安行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哑的厉害。
他倒是习惯了,可柳煦却好像被他的沙哑声音吓了一跳。
柳煦抓着几张纸坐在原地,朝着沈安行迷茫地眨了眨眼。
沈安行看着他。
柳煦的眼睛里很亮,亮得像有一轮烈阳。
一轮能照尽深渊,让黑暗无处可藏的烈阳。
沈安行看着看着,忽然感觉自己在慢慢往里面掉。
掉进能将人烧成灰烬,万劫不复的烈焰之中。
他向其中沉去。
柳煦。
沈安行又叫了他一声,像是在喃喃。
柳煦还以为他是叫了自己没得到回应才会叫这第二声,就讪讪应了一声:哎,行哥。
谢谢你。沈安行说,我说真的很谢谢你。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被哭腔染得颤抖,抖得像要消散在空中,更像要在柳煦眼中的烈阳里被彻底挫骨扬灰。
沈安行看着柳煦,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心底某处响了起来。
那道声音对他说,完了。
你要完了。
为什么要完了?
沈安行想深究,更想得到答案,可再也没有声音回答他。
他看着柳煦,看着他眼里的光,隐隐约约地,又感觉自己其实是明白的。
第108章 光(四)
沈安行双眼通红,眼中还有泪光在闪烁。
在此衬托之下,他这几声道谢实在是有够郑重,柳煦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他点什么好。
柳煦抽了抽嘴角,磕磕巴巴地呃了好一会之后,才有些犹犹豫豫地应了句:没也没什么
沈安行又垂下眸去,嘴唇微微颤抖,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看着插在蛋糕上的蜡烛,看着它们摇曳的火光,感觉心里有一些什么东西正在试图破土而出。
他听不到为什么完了的答案,但却很清晰地知道这些试图破土而出的是什么。
那是这十七年里都由他独自一个人背负的黑暗。
它们在黑暗里被滋养得太久,现在正异常地叫嚣着想要出来。
它们想叫嚣着推搡着奔涌着呼啸着跑到太阳光下,想让这一切都被人看到,想让这所有的阴暗潮湿都离开深不见底鲜血淋漓的深渊。
沈安行紧紧抿着嘴,双手握在一起隐隐用力他知道,这些东西绝对不能见光。
可他身前有烈阳,他内心动摇,根本压不住。
于是鬼使神差地,沈安行就又颤着声音对柳煦说
柳煦。
我每天晚上都没办法睡。
柳煦:
柳煦没有吭声,但沈安行知道他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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