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德堡变奏曲——眠琴柳岸(8)
走出病房以后,顾恺绕了好大一圈去找吸烟区。
他烟瘾不重,偶尔才抽一根,譬如心情烦躁时。
站在吸烟区里,顾恺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嘴里缓缓吐出袅袅的烟圈,望着窗外的天空眯了眯眼,又开始回想。
自从与裴温重逢后,他就格外喜欢回想高中的事情。
毕业后,随着顾恺与高中同学慢慢失去联系,往事都淡忘在记忆里。
这些日子想起来的越来越多,记忆中的裴温也愈渐清晰。
说得俗气点儿,裴温就像他的白月光一样。
如今白月光就站在他面前,让他摸不着,看不透。
可越是如此,就越勾得人想去了解他,剖开他的心看一看。
看这个人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什么,看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抽完烟回到病房时,裴温和鱼霜霜已经谈完了。
顾恺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鱼霜霜的表情看起来好了很多。
裴温也勉强打起精神,对他笑道:不好意思,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只是有点担心你。顾恺说,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如果有,一定要看医生,不能自己硬扛着。
裴温笑道:嗯,我知道。
他理智地没有询问关于侯雪松的事,他知道裴温不愿意说,所以给予裴温尊重。
裴温为此暗自松口气,对顾恺的好感又涨了一分。
这次之后,侯雪松又来过医院几次,每次都被顾恺直接挡在门外。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探望过,但裴温的亲人一个都没来。
随着病情一天天好转,裴温每天输液的时间越来越短,体力精神都越来越好。
他的情绪也没再出现过异样,好像一切恢复了正常。
九月底,裴温出院了。
第十章
裴温出院那天,又飘起了小雨。
灰蒙蒙的天空压着厚厚的乌云。
但顾恺和鱼霜霜的心情都还不错。
鱼霜霜开着车,顾恺和裴温坐在后座。
顾恺转过头,发现裴温正在看窗外的街景。
他侧着脸,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尖尖的下巴,勾勒出一条流畅优美的曲线。浓密的眼睫下,乌黑温润的瞳孔专注极了。
像一幅画。
终于出院了,要不要庆祝一下?顾恺问。
庆祝?裴温回过头看他。
鱼霜霜通过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笑着说:庆祝,当然得庆祝!
裴温便笑了,颊边露出浅浅的酒窝:好啊,你们想怎么庆祝?
那幅画陡然生动起来。
顾恺听到胸腔之中,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被一颗子弹击中,血液都在沸腾。
他收回视线,掩饰般轻咳一声:这不是你出院么,当然是你说了算。
鱼霜霜赞同地点头。
裴温想了想,笑着说:可是我没有庆祝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庆祝。
鱼霜霜扬起大大的笑容:那我们就先出去吃大餐!
顾恺看向裴温,裴温笑道:我没意见。
顾恺便点了下头:也好。
看时间,也该吃午饭了。回家做的话,还得先去买菜,不如去外面吃来得方便。
裴温刚出院,饭菜仍以清淡为主,所以三人打算去一家粤菜餐厅。粤菜清中求鲜,淡中求美,适合裴温,也正适合顾恺的口味。
然而那家粤菜餐厅生意太火爆,三个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空位了,得等一段时间。
鱼霜霜不满地捂着肚子:我都快饿死了!不想等
顾恺:那我们换一家?
鱼霜霜:不,我就想吃粤菜。
顾恺:
裴温笑了笑:不如去我家,我给你做?
鱼霜霜闻言眼睛一亮:好呀好呀!
说罢拉着裴温的手腕就走:咱们先去买菜,然后去你家!吃大餐!
顾恺忍不住笑道:现在去买菜做的话,等做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吧?你不是说饿了么?
鱼霜霜回头道:你懂什么,能吃到裴大厨亲手做的菜,稍微等一等又怎么样?而且,我现在又觉得不是那么饿了,可以等。
裴温道:我会尽量快一些的,做简单快捷的菜。
鱼霜霜笑嘻嘻地直点头。
顾恺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挺会做菜的?
裴温笑了下:哪有霜霜说的那么夸张就是一般般而已,只会做点家常菜。
你别信他,他就是谦虚!走,先去买菜!鱼霜霜一挥手。
鱼驱车抵达裴温家附近的一个超市,三人直奔蔬菜区,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才一同回到裴温家。
裴温家住在西山林语,小区挨着一座小山包,绿化很好,随处能听见鸟鸣。离顾恺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但他住在江州这么久,竟然不知道裴温也在同一个城市,有些意外。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裴温家。
那是一套百余平的公寓,面积算不上大,但对于一个单身汉而言,已经绰绰有余。
装修是极简风格,配色也极尽简约朴素,浅灰色地板,深灰色沙发,白色墙壁干干净净,没有太多装饰。
整体色调偏冷,顾恺一眼看过去,都感觉到一股凉意,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房间内的冷意很快被鱼霜霜大呼小叫的声音打破了。
天哪,我后悔了!鱼霜霜站在门口,看着地板上积的灰,满脸纠结,要不去我那儿吧?你这房间大半个没住人了,还得打扫。
顾恺:你家有调料吗?
顾恺可是知道,鱼霜霜从不做饭的。
没鱼霜霜看着顾恺,那不如去你家?
顾恺看了眼裴温,笑道:我家也没那么多调料啊。
就在这儿吧,让家政过来打扫一下。
也对。鱼霜霜当即就拿出手机来叫家政。
裴温已经换好了鞋进屋。
他离开家去江边那天,已经是大半月以前,走时精神恍惚,房间内根本没收拾,一切都还像在等着他这个主人回来似的。
但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
裴温把菜放在茶几上,拉开银灰色的窗帘,打开玻璃窗,让闷了大半个月的屋子透透气。
雨已经停了,带着湿气的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动裴温的衣角。
他回过头,拎着菜去厨房:
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做饭。
顾恺跟着他进去:我帮你?
不等裴温拒绝,顾恺就补充道:
虽然我的厨艺肯定不如你,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裴温这才笑着点头:好啊,谢谢。
鱼霜霜道:你们俩都去厨房了,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帮个忙?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多不好意思。
顾恺:你就等着吃吧!
裴温:你就等着吃吧。
这两道声音是同时响起的,语气不同,却表达出相同的意思。
顾恺一愣,转头看裴温,发现裴温也正看着他。
顾恺忍俊不禁,指指鱼霜霜:你也看过她进厨房的样子?
裴温回想起当时的惨状,心有余悸地点头:真厨房杀手。
鱼霜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伸出自己白嫩的手:我这么金贵的手怎么能用来做饭?既然你们俩都这么体贴,那我就坐着等着吃啦!
顾恺赏她一个白眼,裴温笑了笑。
鱼霜霜啧了一声:这才几天啊,你们就这么默契了?
顾恺心怀不轨,自然心虚,偷瞄裴温一眼,却没看到裴温的表情。
因为裴温已经转头进厨房了。
顾恺只看到他白皙的耳朵,以及光洁的颈侧。裴温颈侧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看上去很性感。
还想往下看,却被衣服的高领挡住了。
目光又止不住地游移到其他部位。
裴温穿着石墨黑高领T恤,外搭一件米色竖条纹衬衫,灰调直筒牛仔裤,整个人透露出温柔又休闲的气质。
袖口露出的手腕,以及九分裤裤脚露出的脚踝,都很纤细。
在医院时,裴温长期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现在换上自己的衣服,身材就显出来了。
他的手臂和腿都细,腰也细在医院扶裴温时,顾恺早就摸过千八百遍了。
但是屁股却很翘。
顾恺的视线往那儿扫了一眼。
旋即他又闭上眸,默念罪过罪过。
人家穿得这么整齐,你都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
第十一章
厨房内因为久没有人做饭,而积了一层灰,顾恺先是帮着裴温打扫厨房,至少把料理台擦干净。
随后,就开始正式做饭了。
裴温今天准备的食谱有花甲丝瓜汤、菠萝古老肉、白灼秋葵、白切鸡,三菜一汤,荤素搭配,以清淡为主。
食材大包小包,全都堆在料理台上。
顾恺其实也会做饭,但仅限于会做,看着这么多食材就有点无从下手。
先做什么?
我得先把肉腌一下。裴温从塑料袋里取出一块新鲜里脊肉。
为了方便做饭,他把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修长的小臂。
顾恺发现裴温是真的白,要比自己白一个色号。
猪里脊用清水洗净,而后切块,接着放入盐、料酒、蛋清等进行腌制。
裴温一顿操作猛如虎,动作娴熟,切肉时速度很快,看得顾恺胆战心惊,生怕裴温切到手。
他甚至想,如果裴温切到手,他是不是应该像电视剧里写的那样对裴温表示关切。
但很显然,那种狗血剧情并没有发生在裴温身上。
把猪里脊腌好,裴温抬头,发现顾恺正看着自己,奇怪道: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顾恺道,我能做点什么?
感觉自己似乎插不上手。
裴温想了想,指着还在塑料袋里的一大堆食材。
你先把饭蒸上,然后帮我把那些菜洗了吧。
好的。
用电饭煲蒸米饭是件毫无技术含量的事,几岁小孩子都会。
然而米饭蒸上后,顾恺一伸手,从塑料袋中拿出一整个菠萝。
手里的水果刀对着菠萝比划半天后,他麻了爪,问,菠萝要怎么削皮?
裴温扫菠萝一眼:菠萝放着我来,你弄其他的。
好。
顾恺拿出丝瓜,这个就很简单了,他撸起袖子,把丝瓜洗干净,用削皮器削掉皮,然后切
切成什么样?顾恺将丝瓜按在砧板上,问裴温。
裴温正在做白切鸡,手里拎着一整只鸡。
滚刀块。
哦,好。顾恺将丝瓜全部切成滚刀块,装在大碗里,又把秋葵、彩椒等洗干净切好备用,还把姜蒜都为裴温准备好。
最后剩下花甲。
裴温这时候已经把白切鸡扔进锅里,在给菠萝削皮了。
余光瞥到顾恺要洗花甲,看过来,主动问:知道怎么洗吗?
顾恺诚实摇头。
裴温笑了下:用开水一烫,花甲的壳就会打开,然后就很好清洗了。
顾恺烧了壶热水,按他说的,把开水往盆里一倒,泡了几分钟后,盆里的花甲果然全都张开了壳。
学到了。顾恺笑道,以后我都知道怎么洗了。
现在捞起来再洗洗。裴温笑了笑,小心别烫到手。
放心。顾恺倒掉开水,换上凉水,我在家偶尔还是做饭的。
只不过厨艺一般,味道全靠调料拯救。
会做饭就已经很厉害了,像鱼霜霜,让她进厨房,她能把厨房炸了。
裴温说到这里,无力地抚了下额头。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削好皮以后,裴温把菠萝切块。
他动作熟练,做什么都快,不一会儿已经把菠萝切好装盘。
然而看着装了半碗的菠萝,裴温哎呀一声:好像切得有点多。
说着拿起一块塞到自己嘴里。
菠萝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口中不自觉地分泌大量津液。
喜欢吃菠萝?顾恺侧过头。
喜欢啊,裴温又吃了一块,拿起第三块,问顾恺,你吃么?
顾恺举起手里的花甲示意:不方便。
裴温:张嘴。
顾恺啊地张开嘴。
一块菠萝喂进了顾恺嘴里。
舌尖尝到菠萝酸甜的味道时,顾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甚至不小心咬到了裴温的手指。
裴温一愣,抽回手指在深蓝色围裙上擦了下,笑道:你这是要给自己加个餐么?
顾恺含着菠萝,回味着方才嘴唇触碰到的温度。
不像在医院里时那么冰凉,而是温热而柔软的,沾着水珠。
就你身上这二两肉,不够加两餐的。顾恺将他上下一扫,调侃。
视线忍不住再次落到裴温的手指上。
那说明你吃太多了。裴温似乎没什么感觉。
把花甲仔仔细细清洗了好几遍,直到水彻底变清,顾恺才将花甲装起: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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