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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农场说是农场,但谁都知道,这就是个劳改场所。北京这边的劳改犯,不少都送到这边。以至于清河农场在首都人民心中名声大噪,说起这个地方就知道怎么回事儿,还有家长拿这个地名吓唬比较调皮的孩子。
“再不听话,将来送清河农场去!”
孙继东在胡同口站了一会儿,周围是下班回家的工人,不少人都多看了他几眼。这可不是几十年后,京城胡同里走过一个陌生人,大家只当是游客,看都不看。这个时候的首都,人口流动很少,居民区很少有生面孔。
穿皮鞋,罩着呢子大衣的年轻人在工人居多的胡同里本来就很显眼,不怪大家都看他。
就在别人要问的时候,孙继东往胡同里走...这一个院儿其实是他很熟悉的,曾经他在这个院儿门口站着,彻夜到天明。
“诶!你给我站住!谁让你偷吃我家白菜心了?”“嘿,打不着!”
一女孩儿追着一男孩儿从孙继东面前跑过去,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会犯坏的男孩儿。不过偷白菜心这种事,无论是在大院儿,还是在胡同,都是小事,大家都不太会和孩子计较。
这也就是个小女孩儿能追,换成是一个大人看见的,都不好意思抓人。
“你们小心点儿!撞了人怎么办?”毛思嘉站在水泥池子旁,手上端着菜盆,全是白菜叶子,似乎差点儿被撞到。
抬头一看,看到孙继东,眼睛里全都是惊讶:“继东哥?”
孙继东隔着正在下象棋的几个老大爷,朝她点了点头。
毛思嘉见他手上拿着公文包,似乎有一些局促的样子,一下就笑了起来。朝他招招手:“继东哥干嘛站着啊?快过来!”
想也知道,人家在这儿没别的认识的人,肯定是来找自己家的。
“我和爸爸妈妈说了那件事儿,爸爸说要抽空去您家谢谢您呢!”毛思嘉引着孙继东往自己家走:“妈妈,有客人来了!”
“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毛思嘉好奇地看向青年。
“是、”孙继东回过神来,挪开了视线:“是有事。”
毛思嘉刚刚是去洗菜了,冬天的水多冷啊!一双手冻的通红。
她把一菜盆的白菜放在厨房,毛妈探出头来:“客人是谁啊?”
毛思嘉站在门口把孙继东指给她看:“就是前几天我和您说过的继东哥!”
一听这话,毛妈也不忙着做菜了,怕菜扒锅,还把锅给挪开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真心实意地道:“你就是继东啊!谢谢你,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小嘉还不知道有多大.麻烦呢!”
毛思嘉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推了推妈妈的肩膀:“妈你去做饭吧,多做点儿好吃的!我来招待客人!”
毛妈一边再三感谢孙继东,一边往厨房走:“你好好招待——哎!这都不知道要来客人,不行不行,小嘉,我得去合作社买点儿凉菜,再看看肉床子上有没有肉!”
甚至毛妈没给孙继东客气的时间,说完这句话,解下围裙,转身就走了。
毛思嘉见孙继东还准备去阻止毛妈,连忙把茶给他倒上:“别拦我妈了,妈妈就想感谢您,您给个机会,让我家人表示表示嘛!”
暖水壶里的白开水扑出一层白蒙蒙的雾气,毛思嘉很喜欢这种微微温热的热气扑在脸上的感觉,有种像是在做皮肤护理的舒服。
孙继东接过了水杯,毛思嘉笑了笑,又要去给他洗水果。孙继东忙起身:“不用了,拿个橘子就行了。”
毛思嘉以为他是爱吃橘子,就给他拿了一盘的橘子...心里也有点庆幸,这个时候洗东西,每浸一次水,骨头都要冻一次...
“这次来是为了杨真的事。”孙继东剥开一只橘子,这是冬天能吃到的水果没错,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北京很不常见。他心里知道,恐怕是毛思嘉做货车司机的爸爸弄来的。
“杨真?”毛思嘉不认识这个人,在孙继东的解释下她才知道,这是‘鹞子’的真名。
“他被判了六年,送去清河农场了。余刑太长,将来还要送监狱。”
毛思嘉本来也在剥橘子的,手上一下住了:“判了六年,就因为调.戏姑娘?”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的判决有的时候是很粗糙的,但亲身感受是第一次。调戏女孩子这种事,根据情节严重与否,判刑结果可以有很大不同,但考虑到未成年的身份,以及当时的具体情况,毛思嘉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不是。”孙继东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具体情况...简单来说,杨真以前就犯了事,当街抢劫,还动刀子捅了人。只判六年,这其实已经轻判了,算是照顾未成年人。
毛思嘉这才知道,纠缠自己的小痞子还是一个会持刀抢劫的狠人,心里一阵后怕——他能捅别人,也就能捅她,只是这次她运气好,没遇到而已!而且上次她是看到了的,那小痞子手上刀都拿出来了!
“今后不用担心杨真再来纠缠你了——我同学和我说了这件事,我觉得你会想知道。”孙继东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
“真是...”毛思嘉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您真是太好了!这些天我是有担心‘鹞子’来找我麻烦来着...这下总算不用担心了!”
毛思嘉真心实意觉得孙继东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知道了这件事还来特意告诉她!显然就是想让她安心啊!就算这个时候的人普遍热心,遇到一个这样善良又体贴的好青年也很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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